程岚听她对自家祖父的事情如此津津乐道,也跟着露出笑来,矜持点了点头:“都是分内之事。”
“程家祖辈一生为国为民,建树颇多,曾因麓川地面不太平,前往云南总督粮饷,兼领官军,又立数功,在军中就已升任左佥都御史后回朝迁右副都御史。只可惜此事后不愿再做官,反复陈请陛下辞官,这才返回家乡。”
江芸芸显然对程家的事情了如指掌,说起来如数家珍。
程岚听得骄傲坏了。
柳源的眼皮子却突然跳了跳。
“不知您就是师从何家?”江芸芸去看另一个年轻人。
“鄙人姓蒋。”那人下巴一抬,傲气说道。
“原是蒋总兵的家人。”江芸芸微微一笑,“如今总兵正镇守湖广,也是颇有缘分,你们留在徽州可不能拖了父辈的后腿。”
那蒋姓人突然哆嗦了一下。
众人这才惊觉江芸对徽州的情况似乎了如指掌。
一时间众人都面面相觑。
江芸芸这才看向徽州的知府。
“胡知府,好久不见啊,当年在大理寺任职半年,正巧审理过徽州的案子,听闻那是胡知府刚到徽州上任。”江芸芸微微一笑,“那群争地的百姓可有安置好。”
胡原脸色僵硬,下意识移开视线。
一番寒暄下来,大堂里更安静了。
“还是先接风洗尘吧。”师爷收到柳源的目光,硬着头皮说道。
江芸芸笑了笑:“听师爷口音是绍兴人。”
师爷吓得脸都变了,一句话也不敢说。
“还是案子要紧。”江芸芸收回视线,“先去找个大夫来给人看病,衙门中可有女衙役?”
柳源冷笑一声:“衙门重地,可有让女人来的道理。”
江芸芸看了这位知县一眼,然后收回视线:“那就先请两个婆子来,不要两府衙门里的人,程学子,就从你家抽两个人过来吧。”
柳源和胡原脸色大变。
程岚也苦着一张脸。
奈何江芸芸已经不想和他们多说几句了,头也不回就朝着后堂走去,留下一群人四目相对,各自无言。
“这事我本不愿参与,但如今江学士发了话,我也不得不送两个婆子过来。” 程岚第一个开口,打破沉默,拱手说道,“如此我就不便久留了,告辞。”
他一走,其他来看热闹的人便也都做了。
“他这是摆明不信任我们,落我们好大的脸,真是竖子该死。” 胡原大怒,却又不敢大声骂出来,只能压低声音,咬牙切齿说道。
柳源也握紧手中的拳头,半晌之后又说道:“给江钦差收拾出一间院子。”
师爷惊讶,犹豫问道:“让他们住在衙门里?”
“放在驿站人去了哪里都不知道,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事未必没有回旋的机会。” 柳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字说着,随后又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不碍事,这案子可不好查。”
胡原一听连连点头:“还会时委看得明白。”
—— ——
“万一程家和他们是一伙的怎么办?”小院内,乐山把母女两人交给程家五位健妇手里,忧心忡忡问道。
江芸芸正拿着衙门给的案卷翻看着,笑说着:“那又如何,我交给程家给我看人,人死了,程家怕是第一个要出来喊冤的,他现在比我们还怕呢。”
“万一破罐子破摔呢。”乐山还是担心,“那群人瞧着都不是好人,那日就是来给我们下马威的,哼。”
江芸芸神色淡淡:“今日来的那七、八人了,程家前途一般,也就一个百户的位置还能装装门面,要是真出事了,他们家首当其冲,只要不太蠢,不会冒这个险的。”
乐山点头。
“我叫你打听的事情?”江芸芸随口问道。
“那个汪家风评还挺好,修桥铺路,还建学院,现任的当家人也是乐善好施,性格不错。”乐山愁眉苦脸说道,“那怎么还不放人啊。”
江芸芸点头:“我之前见过新科进士汪标,人确实不错,也很健谈,家风应该不会太差。”
“那怎么非要逮着一个孤儿寡母欺负啊。”乐山不解。
“粥里有老鼠屎不是很正常。”江芸芸哂笑,“那这个汪励性格如何?”
“纨绔子弟一个。”乐山不屑,“但也没听说打死过人这些事情,大都是流连烟花之地,吃酒斗殴,不爱学习,排挤同窗这些是事情上。”
“他有功名?”江芸芸敏锐问道。
“那倒没有,汪家给府学捐了一百册的书,把他送进去了。”乐山煞有其事点评着,“但是从未考过试,总是欺负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江芸芸点头:“你帮我打听一下学政的去处。”
乐山眼睛一亮:“好。”
“那这个案子怎么办啊?”他又紧张问道,“不会有问题吧。”
江芸芸把案卷合上,镇定说道:“明日就升堂。”
—— ——
升堂第一件事情就有了问题。
汪励不愿意来。
“他是本地乡绅的儿子,身份尊贵。”柳源笼着手解释着。
“本地乡绅的儿子就身份尊贵了?”江芸芸挑眉,“可是秀才了?”
柳源一怔,犹豫地摇了摇头。
“家中可有爵位承袭?”江芸芸又问。
柳源还是摇头。
江芸芸冷笑一声:“自身上不了台面,父辈又无荣耀,也敢顶着一个汪家名头来衙门耀武扬威,有辱斯文,何来尊贵,给我带过来。”
她扔了一个红签,呵斥道:“不敬官府,妄自尊大,我到要仔细问问,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衙役悄悄看了眼柳源,柳源本不想动,但奈何乐山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正方形的锦盒,悄悄放在桌子上,他心中一梗,不得不点了点头。
没多久汪励就被人带了上来。
“先打三十大板。”江芸芸还没等人行礼,就又扔下一个签子。
众人大惊。
汪励立马大怒:“你凭什么打我!我要写信给通政司!”
江芸芸笑了。
汪励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气的脸都红了,梗着脖子站在原处。
柳源连忙说道:“还未开审怎么就打人。”
“原来柳县令也知道还没开审不能打啊。”江芸芸漫不经心说道。
柳源脸都变了。
“那就站着回话吧。”江芸芸立马说回正题,“你的状纸本官看了,你说雪月勾引与你,你可有证据?”
汪励撇嘴:“这要什么证据,这些奴婢们想要往上爬,自然都有这种心思,都是不知羞的,我说出来怕她们都要羞死了。”
江芸芸用力拍了拍惊堂木,不耐地打断他的话:“我就问你她怎么勾引你?你何来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汪励一顿,梗着脖子硕大:“半年前的事情,这我如何记得。”
“那我问你答。”江芸芸说道。
汪励有点犹豫,悄悄去看柳源。
柳源眼观鼻子鼻观心的坐在一侧,只当没看到他的神色。
“当日雪月穿得是什么衣服?”
“不记得了。”
“雪月当日为何入你屋内。”
“不知道。”
“那你当时在做什么?”
“不记得了。”
“当日你身边还有其他人?”
“不记得了。”
“勾引你的那日是几月几日。”
“不知道。”
“雪月与你说了什么?”
“不记得了。”
江芸芸平静地抛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汪励却开始肉眼可见的耍无赖,说什么也不肯配合。
堂内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本地的几个官员对视一眼,露出细微的笑来,汪励也得意地对着江芸芸挑了挑眉。
“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记得,但独独只记得婢女勾引你。”江芸芸平静说道。
“正是。”汪励笑说着。
“你胡说!”雪月大怒。
汪励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你们这些丫鬟,我拒绝了你们,你们就想着来衙门污蔑我们,没打死你们本事给你们面子,谁知道你们还不死心。”
雪月一脸憎恶:“恶心,畜生,呸。”
汪励大怒,伸手就要去打她。
江芸芸拍了拍惊堂木,面无表情说道:“公堂动手,十大板,想好了再动手。”
汪励一惊,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雪月也跟着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