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下来也算宾客尽欢。
王承祖饭后又送了一些礼物来,还特意强调都是山西这边的特色,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听闻山西这地方,有馍就有事,有事就有馍,他们的花馍面塑可是一绝,瞧瞧这个色泽和饱满度,这个蟠桃也太像桃子了。”众人围着送过来几大盆的花馍啧啧称奇,光是看着就饱满圆润,格外喜气。
“哎,可以吃吗?”站在远处的张道长眼巴巴地看着,小心翼翼问着谢来。
谢来摸了摸下巴:“不知道,要不要晚上不小心带一个回来吃一口。”
张道长大惊,然后三连拒绝:“要是被发现了,也太丢脸了,不要。”
不过很快这个问题就被江芸芸破解了。
因为她好奇地伸手戳了戳这个馒头,震惊说道:“好像是真馒头?”
“自然是。”王华一看他露出小孩姿态,立马笑了起来,“就是用小麦做的,说是过了祭祀就能吃,这些花花绿绿就是用水果,蔬菜的汁水染的。”
“那这个是给我们吃的?”江芸芸搓了搓手,激动期待地问着。
王华不笑了。
——这是短了他哪次吃食,看什么都想吃一口。
王守仁噗呲一声笑起来了:“寻常人家肯定是吃的,但这个我猜应该是给我们看看的!欣赏一下这个惊艳的手艺,但是你要吃肯定也是能吃的,这东西本就是粮食,浪费了也怪可惜了的。”
江芸芸一本正经点头:“浪费了确实可惜,那我想吃这个寿桃。”
她不客气地点了那个饱满圆润的粉色大桃子。
王华看得直笑,一脸慈爱:“拿去吧,好好吃别浪费了,你们有喜欢的都拿去吧,浪费粮食确实不好。”
也有几个年轻人早就看中了其他的样式,也纷纷上去指认了一个准备带回去。
江芸芸心满意足地抱着寿桃,笑得合不拢嘴,对着乐山招了招手:“给,等会一起吃。”
乐山早早就好奇了,现在一看高兴坏了,立马就接了过去。
“这个绛州木版年画好生动野趣。”王华看着剩下的两样东西,拿起其中一个木板,笑说着,“这个门神好生动。”
“这个剪纸也好厉害。”王守仁拿起大红色的剪纸,一脸惊叹,“这花纹真复杂细致啊,怎么剪出来的,瞧着真喜庆。”
江芸芸的大眼睛开始直勾勾盯上这两样东西了。
王华是个老道的上司,立马说道:“若是有喜欢的,就都拿去吧。”
众人也不客气,江芸芸眼疾手快各拿了一副,一个是绛州木版年画的天官赐福,一个是剪纸的鹿鹤同春。
“诺给你的,天官赐福,大吉大利。你看着这个天官头戴如意翅丞相帽,五绺长髯,身穿绣龙红袍,扎玉带,怀抱如意,和《梁元帝旨要》说的一模一样,“蝠”与“福”同音,福气满满,长命百岁。”江芸芸给张道长送去。
“这个给你的,我记得你上次说你是春天出生的,鹤是玄鸟,也就是候鸟,鹿被称为候兽,鹿鹤同春就是春天生命生生不息的意思,而且鹿与禄同音,鹤为长寿,都是好兆头呢。”江芸芸反手把剪纸给了谢来。
两人低头看着面前的东西,半晌没说话。
“哎,不喜欢嘛。”江芸芸不解问道。
“你怎么不给自己拿啊。”张道长接了过来,不好意思地小心摸着,“我看那个还有个文曲星呢,你应该拿那个的。”
“哈,我有了啊,我拿了寿桃啊。”江芸芸笑眯眯说着。
谢来接了过来,翻来覆去地看着,然后才故作无所谓地说道:“哎,我出生的时候还怪冷的。”
江芸芸笑眯眯说着:“可你生下来不就暖和了嘛,走,等会吃完饭,我们去外面逛逛。”
“我怎么没东西啊?”捧着东西的乐山斜眼看江芸芸。
江芸芸拍了拍脑袋:“坏了,两只手抢不到三个东西,我看看还有什么好东西。”
乐山一听,连忙不好意思说道:“我开玩笑的,算了,再去拿多不好看啊。”
“没事的。”江芸芸倒是神态自然,一点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我就是去看看,而且要过年了,这不是免费的礼物嘛,我还省了一笔钱,哎,我没钱了。”
乐山更不好意思了:“我就是胡乱说的。”
江芸芸已经回到案桌前,看看有没有合适乐山的东西。
其实东西已经没得差不多了,王承祖送的都是好东西,做工一看不菲,有些图甚至还撒上金银粉,第一时间就被拿走了。
剩下的东西大都有些寻常了,但依旧精美雅致,只是她突然看到一张被随意压着的版画时眼睛一亮,赶在另外一只手伸出来时,一把扒拉过来,笑说着:“不好意思啦,我先拿到了。”
她兴冲冲捧着那个版画,递到乐山面前炫耀着:“看到这两个两个笑面赤脚的小孩模样小童了吗?也这就天台山的合和二仙,一手持荷叶莲花,谐音为和,一手捧宝盒,谐音为合。和合二仙出现,人间就会吉祥和睦,天下太平呢。”
乐山看着那两个小童,突然笑了笑。
“那我也替乐水谢谢公子。”他说。
江芸芸连连点头:“他们两个,你们两个,一模一样的!”
乐山失笑:“他们是得道高僧,我和乐水哪里比得过。”
“一样的。”江芸芸笃定说道,“他们出世求心,你们入世做人,都是做自己的事情,所以是一样的。”
“对啊!果然是其归!”溜达过来的王守仁抚掌,大声叹道,“人人都是一样的,就像人人都可以成为圣人一样。”
江芸芸一听圣人就开始敏感起来了,想也不想就连连点头:“对,你也是大圣人,你说的肯定对。”
“果然还是其归最懂我。”王守仁感动坏了。
“哪里哪里,是你自己厉害。”江芸芸开始带起了八百米的滤镜,真心实意夸道。
身后的王华听得直皱眉龇牙,摇着头走了。
大年三十那一夜,驿站这边收到很多美食美酒,大厨们开足火力,人人都能上桌。
主桌放在正中的位置,能上桌的人不多,坐不满十人,王守仁自然也上不去,所以跑去和谢来,张道长玩了。
“过了年你就二十了,可有何打算?”酒过三巡,王华带着浅浅的醉意,问着身边的江芸芸。
江芸芸摇头,但想了想又说道:“我过了年就二十了,想请我老师来京城吃顿饭。”
二十就是及冠了,在世俗意义上彻底的成年了,是一个大人了。
虽然江芸芸因为考试的事情早早就取了字,但她还是想见一见老师,若是可以,她甚至想自己去华容见他。
王华点头表示理解:“但你老师年纪也不小了,长途奔波也是辛苦。”
江芸芸叹气:“是,所以我要谨慎考虑的,不敢随意开口。”
这里的医疗条件实在一般,老师体弱多病,她也实在不想老师为了她二十岁的及冠就千里奔波。
但那可是及冠啊。
江芸芸端着茶,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好久没看到老师了。
日子一晃而过,大年初四一大早,大家准备上路时,谢来又不知从哪里急急忙忙回来,然后神神秘秘凑过来说道:“哎,你的运气真好啊,你要升官了!”
江芸芸因为起得早,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还是百无聊赖地应了下来:“知道了,退下吧。”
谢来不高兴了:“你怎么又这样!”
江芸芸整个人埋在围脖里,含含糊糊说道:“那你说说怎么回事,怎么还变来变去的。”
“我就说你运气好吧。”谢来搓了搓手,“那个去查辽东杀良冒功案的顾佐你知道吧。”
江芸芸点头:“屡有耳闻,但这些事情不好查。”
“是不好查,但顾佐是有些本事的,他奏李杲等诱杀冒功之事属实。”谢来信誓旦旦说道。
江芸芸这才来了兴趣:“仔细说说,还真的是啊。”
“对。说是去年正月时,朵颜三卫想要投靠明廷,辽东总兵官李杲却觉得朵颜三卫现在积弱可欺,想要杀他们冒功掩罪,所以就和巡抚张玉、镇守太监任良合谋,下令都指挥崔鉴、王玺、鲁勋设酒席,引诱他们来互市交易,其中又有三百余人来赴宴,结果就是把他们杀的无一人生还。”
江芸芸听得直叹气:“那陛下是如何处决的?”
谢来看了她一眼,然后叹气说道:“命任良还京,李杲、张玉免职致仕,崔鉴、玉玺、鲁勋各降一级。”
江芸芸果不其然皱起眉头来:“李杲、张玉犯欺骗妄杀之罪,按律应戮,现在却只是致仕,朵颜三卫听了,怕是心中不服,边患要乱了。”
“科道官也都是这么说的,但陛下觉得罚之过重,不利于武将守边,会乱了军心,便按下不发。”谢来耸肩无奈说道。
“功是功,罚是罚,功罚乱了才不利军心。”江芸芸低声说道。
谢来没说话,只是随口又说道:“就是这事,陛下又念起你的好了,觉得对你的处罚太重了,你说会不会直接让你做大学士啊,华盖殿、谨身殿、武英殿、文渊阁、东阁、左右春坊大学士都是正五品呢,那你这才是真正的升官了。”
江芸芸嗯了一声,斜了谢来一眼:“想什么呢。”
谢来也跟着叹气:“大家都说年轻好,我现在看你就是吃了年轻的亏。”
江芸芸没说话,又恢复懒洋洋的样子,随口说道:“回去就知道了。”
一行人赶在正月初十,终于来到京城城门口。
“城门口好多人,还有锦衣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有人发现不对,惊讶问道。
江芸芸也好奇伸着脖子看,坐在小毛驴身上,小脑袋晃来晃去的。
没多久,刘瑾匆匆而来,先是对王华行了一礼,笑说着:“太子殿下来了。”
王华大惊,连忙下了马车,整理好衣冠:“殿下怎么来了?”
刘瑾的目光开始在人群中搜寻,最后在最后面看到扑闪着大眼睛的江芸芸,拍了拍大腿:“江同知!不不不,江学士,就等您了。”
江芸芸指了指自己:“哎,叫我?”
刘瑾看着那熟悉欠揍的样子真是熟悉又怀念,也跟着激动起来:“可不是您,殿下等你了半个多时辰呢。”
众人看了过来。
江芸芸瞬间正襟危坐,偏小毛驴发出不高兴地哼哼声。
“噗,还真是小毛驴。”刘瑾忍不住笑了起来,“快收拾收拾,殿下要见您呢。”
江芸芸摸了摸小毛驴的脑袋,慢慢吞吞下了小毛驴。
众人了然,太子殿下就是冲着江芸来了。
一时间众人又羡又嫉。
朱厚照早就等不住了,要不是被人拦着,自己就要骑个小马跑去找江芸了。
等远远看到走在前面的江芸,再也按耐不住跳下马车。
“圣旨圣旨!”谷大用连忙哄道,“再等等,再等等。”
朱厚照只好继续抓耳挠腮地等着,急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