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个徐经可是梧塍徐氏的那位徐泾。”黎循传眼尖。
唐伯虎点头:“正是,看来衡父在江南果然还是有些名气的。”
“文采很好?”江芸芸特意翻到徐泾那一篇仔细看看。
“我只听说,徐家有一所‘万卷楼’,藏有大批从宋、元两代幸存下来的古文献,其中有不少天文、地理、游记的著作。徐家耕读世家,家资丰厚,徐经的祖父书法极好,曾为英宗朝的中书舍人,还和西涯先生关系友好,连墓志铭都是他写的。”
江芸芸摸了摸脑袋,小声说道:“我怀疑那三篇反驳我的话,就是老师的三个徒弟,也就是我的三个师兄写的。”
黎循传哎了一声,面露尴尬之色。
唐伯虎一向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立马说道:“那这篇是一定要留着了,给大人们看看小辈读书的成果也是很好的。”
黎循传为难说道:“这多不好。”
江芸芸跟着点头:“确实,东西太少了,你让他们再多写点,让大人们多看看。”
唐伯虎抚掌:“就这样。”
“这不会得罪人吗?”黎循传小声说道,“还是算了吧,”
“我得找找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江芸芸睨了唐伯虎一眼,意味深长说道。
她只记得和唐伯虎一起被举报科举舞弊的还有一个人,据说是他的好友,两人出了考场完全不知收敛,直言考试题目简单,这次必中,这才惹下大祸。
唐伯虎人不坏,称得上赤忱,只是性格确实狂妄了点,她不想他年纪轻轻,寂寥求生,不忍这块好好的玉,蓦地被人摔碎。
所以她得找找,除了这个卧龙,另外一个凤雏是谁,得一并看管起来。
贿赂考官,肯定要有钱,唐伯虎家中并不算富裕,估计也拿不出重金,这个徐经听上去就很有钱,像个富二代,就先金水验他!
唐伯虎兴奋点头:“行,这这么办,我这就去给他送信。”
“不如请你的几位好友来扬州玩一下。”江芸芸微微一笑,和气说道,“让我也见见啊。”
唐伯虎不疑有他,开开心心应下。
“你怎么突然对他这么关心。”等人走后,黎循传哼哼唧唧问道。
江芸芸笑得更深了:“我也很关心你啊。”
之前都没在历史书上学到过你,我这次一定把你卷进历史书。
她狰狞一笑:“都到家门口了,先去我书房一起写作业。”
黎循传脸色大变:“我不要!”
“不可以!”江芸芸一把把人薅住,就像掐着猫脖子,一把把人按住。
别看她年纪小,但也是路上智擒过坏人的小手,拉着人就直接往家里拖。
——这次乡试怎么也得考个解元回来。
“耕桑,耕桑,舅舅!舅舅!”黎循传抓狂乱喊,“救命啊,我不读书!我不读书!”
耕桑脸上笑意加深,周鹿鸣欲言又止。
“不碍事的。”耕桑笑说着,“芸哥儿愿意带着传哥儿一起读书,我们老爷可高兴了。”
“这个书箱麻烦你帮着芸哥儿拿着,我就不进去,要是被人发现就不好了。”巷子口,周鹿鸣把手中书箱递了过去,羞赧说道,“麻烦你了。”
耕桑笑着点头:“那您慢走。”
“哎哎。”他哼哧哼哧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江芸芸。
正巧江芸芸扭头,对着他挥了挥手。
周鹿鸣脸上笑意倏地亮了起来。
江芸芸拉着黎循传见了娘和妹妹。
江渝原本正在吃糖,见了人,糖也不吃了,跳下椅子,不错眼跟在他后面,盯着他看,眼睛里像是点起了两盏烛火,把黎循传看得坐立不安。
“把渝姐儿抱下去睡觉吧。”江芸芸咳嗽一声,对陈墨荷使了个眼色。
“我不走……”话还没说话,就被陈墨荷捂住嘴,直接抱了下去。
“不,您想走。”
陈墨荷快步把人带走。
周笙还是第一次见外人,还是自己小孩的同窗,又是激动又是不好意思。
“你们还没吃饭吧,我让人再做几道菜来。”周笙慌乱说道,“今天陈妈妈拿了一条鲤鱼来,楠枝吃鲤鱼吗?”
“吃的,娘你再让厨房弄点炸货,他最爱吃这些东西了。”
黎循传面无表情被了她一手肘。
——怎么说话呢,我一个小孩怎么能在长辈面前这么说我。
“你有口福了,陈妈妈烧的酱烧鲤鱼最好吃了。”江芸芸带着他去书房时,随口说道。
“多好吃?”一离开周笙视线,黎循传也跟着松了一口气,摸了摸跳动极快的心,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江芸。
江芸和他娘长得好像啊,漂亮得像副画。
“说是陈妈妈家的祖传手艺,在这条鲤鱼整条下锅前先把酱料抹在鱼身上,鱼肚子里再塞满花椒大蒜,然后在锅里面垫瓦片,把鱼放上去。浇上热油后就开始烧,最后撒上葱白丝这些东西,等出锅的时候颜色浓郁,酱汁侬却不多,鱼肉还很鲜嫩,表皮却有些微微脆了,你拨开鱼皮,露出白肉,里面一点鱼腥味都没有,你沾这个酱汁,或者重新拿一份醋来,味道都很好。”
江芸芸仔仔细细描述着,黎循传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水。
“那我们不先吃饭吗?”他渴望地看着江芸芸。
江芸芸冷酷无情说道:“先写作业。”
——怎么会有面对美食不为所动的人!
——太可怕了!
黎循传悲愤地翻开书,准备写作业。
—— ——
江家大厅,江如琅正殷勤地请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入座。
“陈公公请坐。”他亲自地上香茗,“这是雨前龙井,您若是喜欢,我给你包一包起来。”
那陈公公并没有端起那盏热茶,反而用嫌弃的口吻说道:“雨前龙井可要用白瓷,最好的就是成化年间的白瓷,胎质纯洁细润,胎体轻薄,迎光透视呈牙白色,如何能用青花瓷。”
江如琅脸上的笑维持不住了,却也只好连连赔笑。
“是是是,公公见多识广。”
“不过你这个青花胎薄釉白,青色淡雅,倒也不错。”这位公公话锋一转,突然和气起来,“都说江家是杨家大户,瞧瞧这个待客的茶盏,比冯知府家都要精致些。”
江如琅脸色微变,连连摆手:“如何敢比冯知府家好,这也是特意寻出来给您老掌掌眼的,刚才也长了见识。”
陈公公微微一笑,端起茶盏来,却突然手一抖,茶盏直接摔落在地上,茶水撒了一地,茶盏也直接碎在江如琅脚边。
江如琅被烫了一下,连忙往后退了退。
陈公公见状笑了笑,那点和气的笑瞬间消失不见:“原来江老爷也知道烫啊。”
江如琅迷茫地看着他。
“我们上高郡王可是太祖五世孙,宁王玄孙,这次微服来扬州本是为祖父选贺礼,是你眼巴巴凑上来的,现在却又翻脸不认人,落了我好大一个面子。”陈公公冷笑一声,厉声呵斥道,“我们郡王还等着我给他的惊喜,如今你叫我去哪里给他找一个。”
江如琅额头渗出冷汗。
“我这边已经备下金银珠宝,还请公公在郡王面前为我美言几句。”江如琅卑躬屈膝说道。
“我也是跟在宁王身边的老人了,什么没见过。”陈公公不屑说道。
“早就听闻宁王书法矫洁遒劲,称之为铁画银钩,我前几日得了一副柳诚悬的神策军碑,还请陈公公帮忙递送。”
他话锋一顿:“如此辛苦公公,我也心里过意不去。”
话音刚落,江来富就带着两个小厮,抬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过来。
“这都是您这次的辛苦费。”
陈公公轻轻扫了一眼那个箱子。
江来富便识趣地打开了盖子。
一箱子的珠光宝气在烛火的照耀下熠熠生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被胡乱堆在箱子里。
陈公公脸上总算是露出一丝笑来。
“咱家一个阉人,如何能受这么重的情。”他含笑说着。
“受的,自然受的。”江如琅笑容更加真挚,“我见了您好似孩童见了父母,一见面就觉得亲切,今日只恨自己家资不丰,不然要寻得更好的东西送于您。”
陈公公轻笑一声,口气也和蔼起来:“江老爷能走到扬州最大的布商,果然是有理由的。”
江如琅谦虚摆手。
陈公公端起丫鬟新送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盖轻轻磕了磕杯壁,在寂静的前厅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如琅下意识惊了惊。
“不过……”他含笑,目光却又冷冰冰的,注视着江如琅,不带一丝感情,“听说那位如今拜入黎公门下,我们郡王正是闹腾的年纪,一直想要见见。”
第三十五章
江芸芸天还没亮就被外面传来动静声惊醒, 迷迷糊糊间甚至觉得很像江如琅的声音!
她身体还没醒,脑子却开始一级戒备,一跃而起,准备去看看。
大门一打开, 就看到江如琅和江来富正站在拱门处。
乐山乐水也是匆匆起来, 头上的头巾也只是随意裹着。
“一大早来这里做什么?”江芸芸穿着寝衣站在门口, 强忍着不耐问道。
按道理, 她应该可以再睡两炷香的时间。
江如琅转身,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江芸芸这才发现他神色憔悴, 眼下乌青严重, 不由露出惊讶之色。
一旁的江来富先一步开口:“不敢耽误芸哥儿读书,但有件事情和您有关,又不得不提前知会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