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贡錝也觉得这事唐伦做得太绝情了,也跟着叹气:“家务事,不好说。”
“现在不是了。”江芸芸又说道,“周青云现在是我的人。”
朱贡錝被怼了好几次,也不高兴了:“你今天专门来气我是不是。”
江芸芸无辜地连连摇头:“不是不是,真的是来说正事的。”
“找我的就不能是正事。” 朱贡錝没好气说道,“你找其他人试试看吧。”
“那我们就说说马场的事情。”江芸芸话锋一转,继续说回前话。
“我觉得还是先说唐伦的吧。” 朱贡錝气弱了,不吭声了。
“行。”江芸芸非常好说话,立马又转移话题,“那我们就说说中护卫军屯的事情。”
朱贡錝倒吸一口气,又不说话了,苦着脸说道:“怎么说这事啊,多危险啊。”
“富贵险中求嘛。”江芸芸宽慰着。
完全没有被宽慰道的朱贡錝板着脸:“和我有什么关系。”
“本来是没有的,但我刚从守备营回来,继佩可真是为士兵考虑的好将军啊,瞧着是要答应了,这事只好不坏,大家双赢,定是能引起一些舆论的,所以我出门后又想着中护卫到底和王爷有点关系,回头他们要是表现得十分抗拒,这要是被有心人送到京城去……”江芸芸善解人意地半真半假地胡说八道着。
朱贡錝果不其然陷入深思。
轮对京城的畏惧,肃王府绝对是所有藩王里第一名的。
“可是做了,京城就不说了吗?” 朱贡錝谨慎问道。
“那是中护卫做的,和王府有什么关系。”江芸芸想了想又补充道,“好事是只属于一个人的,但坏事那肯定要牵连众多的。”
朱贡錝犹豫着:“什么事情,你说来听听。”
江芸芸把在守备营的话又讲了一遍。
“那衙门不是就收不到钱了?” 朱贡錝质疑,“这么大块地的钱就不要了,那多吃亏。”
江芸芸摇头:“我们没有收到这笔钱,但军队不是收到了吗,本就是官员一体,算不上衙门吃亏不要了。”
“你真的就是想给老百姓找块地种啊。”朱贡錝想了许久,回过神来,震惊问道,看江芸芸的目光都敬畏起来。
江芸芸哭笑不得:“他们供给军队后,剩下的钱就能自己花销了,回头大家签署一个雇佣签约,大家也是各司其职,井水不犯河水。”
“现在说得好听,可军屯给军队纳税的粮食可比他们纳给他们的多?难道他们都心甘情愿这么矮人一头,这样和佃户有何区别。” 朱贡錝继续质问。
江芸芸搓了搓手:“王爷大概还不知道,衙门今天白日出了一张公告,回头这些地归属于百姓后,按照先行标准纳税的。”
朱贡錝和她大眼瞪大眼,好一会儿才大为吃惊:“你又来!!”
两炷香后,朱贡錝终于看到了那张公告和那片后续的文,半晌没说话。
江芸芸热情问道:“王爷,可有不懂的?”
朱贡錝沉默了。
通俗易懂的政令发布。
条理清晰的文章赋论。
就是不识字的老汉,你念给他听,他也该能听懂一些的。
“你这个还是充满不确定性啊。” 朱贡錝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有多少百姓没有地,军队万一不给你地呢?要是那些乡绅不配合你呢?”
江芸芸眨了眨眼:“所以我不是在做工作吗?”
朱贡錝看了看他,又指了指自己:“我的工作?”
“对哦。”
朱贡錝忍不住愁眉苦脸:“按道理这事是和我没关系的。”
“可唐伦不理我。” 江芸芸也跟着唉声叹气。
两人坐着齐齐叹了一口气。
“这事我能帮你说一下,但是唐伦未必同意。” 朱贡錝说道,“而且这样等于交出多余的土地,又是一场纠纷,本来多余的粮食多少自己的,现在不是都不是自己的,谁愿意啊。”
江芸芸和颜悦色说道:“可其他收益难道还不够嘛,百姓都能好吃好喝的,大家也才能好吃好喝,本来大家都能好声好气吃着饭,有人要是想要揽下全部菜,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她顿了顿,平静说道:“自来只有百姓会造反,河对岸蒙古人真要打得进来,哪里需要每年在我们这里虚张声势。”
朱贡錝神色一冽。
江芸芸出门时,正好看到唐伦走了进来。
他瘦了许多,三月中旬的兰州还带着冷风,他的衣领上缀着一圈细小的白绒毛,衣服上的花纹依旧鲜艳,腰间挂了一圈玉佩璎珞,瞧着更像一个富贵的公子哥。
两人都默契地停了下来。
唐伦一脸阴沉地盯着江芸芸看。
江芸芸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
唐伦勉强皮笑肉不笑,然后转身离开。
老管家看得眼皮子一跳,连忙说道:“唐指挥最近备婚太忙了,近日又赶着来送请帖呢,没别的意思,我这边派车送您回去。”
江芸芸摆了摆手,笑说着:“不用,我自己走回去,你快跟上去吧。”
老管家一听也跟着连连点头,越发觉得唐伦这人也太不知好歹了,这事迁怒江小同知实在没必要。
等人走远了,江芸芸才嗤笑一声:“虚伪。”
不过她还没出院子,就听到郡王朱真淤把她叫住了。
“那些女侍卫都训练好了。” 朱真淤热情洋溢地走过去,“江同知可以抽空赏脸看看嘛。”
江芸芸只好脚步一转,去看看她亲自招的女侍卫了。
容貌是其次的,身形要魁伟矫健的,最好会读书,虽然要求有点高,但这一次招人可比衙门热闹多了,许是王府开出的月俸确实有点点点高,所以成功招了二十人。
兰州比她想象中的要更为开放一些,许是因为饱受侵扰,百姓活得困难,有一口饭的事情,大家都会挣扎得过来。
请来训练的人也是中护卫麾下的一名千户,老实木讷,勤勤恳恳,倒是平平安安度过一个月,今早光荣下岗了。
那些女侍卫穿着大红色的盔甲,面色红润,一个个身形板直,瞧着就很精神。
“这十人是给娘的。”朱真淤指了指第一和第二列的十人,“娘亲自选的,很喜欢。”
那十人齐齐抱拳行礼。
江芸芸笑着点头:“妮笙她们确实很厉害,能文能武的。”
“对,我娘也很喜欢她,让他做了小队长。” 朱真淤笑说着,“江同知可真了解我娘。”
“用的武器都是统一的吗?”江芸芸随口问道。
“长木仓和佩剑都学了。”为首的妮笙镇定说道。
“那很好,我以前也学过这些。”江芸芸笑说着,“很锻炼人。”
“你也学过。”朱真淤好奇,“你不是只会射箭嘛。”
“都是略懂一些。”江芸芸谦虚说道。
朱真淤立刻露出敬佩之色:“江贤弟你可真厉害。”
江芸芸一见他戴高帽子就心生不妙。
“两位妹妹可是也学过的?听闻她们生辰要到了,我这里刚好有收到很好的一把长剑和长木仓,若是她们喜欢,正好全了我送礼物的心……”朱真淤这人图穷匕见。
江芸芸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小姑娘对自己生日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掺和的。”
朱真淤心虚移开视线。
江芸芸待不下去了,她觉得朱真淤这小子越看越碍眼。
——她才不要江渝又或者江漾嫁到王府去呢。
——这能是个好地方!
她急匆匆走了,朱真淤还跟着走了好几步,亲自把人送到门口,江芸芸跑得更快了。
江芸芸先回衙门开始重新制定税率规定,悄悄设定了不少暗律,比如五十亩以上卖家若是要继续卖地,市面价要翻倍,直接限定了买卖;又比如若是迁居到军屯附近的百姓,和普通百姓一样,再比如乡绅手下的佃户的抽税不能超过百分之三……
她涂涂写写写出了一个大概,就准备回家了,以至于今日回家天还未黑,全家都一脸震惊。
“你怎么回来了?”江渝脱口而出,“被打回来了吗?”
江芸芸没好气说道:“就不能盼着我好点。”
江渝哦了一声:“厨房有银耳汤,先去喝一碗。”
她又没走,突然抱臂打量了一下江渝和江漾。
两人不解,齐刷刷看了过来。
“做什么?”江漾警觉。
“你们都几岁了啊?”江芸芸用脚勾了一个小凳子,挤出笑脸问道。
江渝气笑了:“我几岁你都不知道!我们都要及笄了,再过半个月就是江漾的生日,再过半年就是我的生日了。”
江芸芸大惊:“这么快,我老觉得你还是孩子。”
“才不是,大人了。”江渝翘着小脚,得意说道。
江芸芸尴尬地搓了搓手,犹豫不决。
“你想说什么直说。”正在背大明律的江漾不耐烦说道,“我还有一张没背呢,都已经被人落下好多了。”
“对啊,磨磨唧唧的。”江渝也正忙着写这几日下地的心得,皱着眉头,涂涂改改。
江芸芸的脖子伸长,古古怪怪凑过去,压低声音小声问道:“你们有没有成亲的想法啊。”
两人小姑娘齐刷刷抬头,一脸震惊,随后又对视一眼。
“没想过。”两人齐齐说过。
“那有没有心仪的人啊?”江芸芸又试探着。
小姑娘们坦坦荡荡地摇了摇头,看上去一个比一个懵懂。
江芸芸却是突然笑了:“真是乖孩子啊。”
她掏出糖,一人一块:“吃吧,等会准备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