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去,那一伍的女衙役穿着深蓝色的衣服,腰间带刀, 腰背挺直, 只觉得精神样貌都格外出色, 而且和人说话文雅, 瞧着还有点江同知的味,瞧着就很气派。
她忍不住又开口, 朱贡錝哪有不同意的, 二话不说就让老管家把人请过来了。
江芸芸一听王妃的需求也是连连点头:“因为是第一批招录,所衙役们本身条件就不错,识字得占了多数, 其他也是奋进之人。”
“真不错, 没想到女子也能干这些事情。”杨遇满意点头, “就是瞧着也辛苦, 大中午也要巡街。”
“若是用工作来区分, 那有什么男人女人, 都是一样的,大家都很出色, 城内治安最近都好转许多了。”江芸芸认真说道。
“是这个道理,这人能用就行,管她是男是女, 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没想到江同知和我有同样的想法。”王妃说完, 随后眨了眨眼, 忍不住八卦问道, “我看青云怎么也在啊?”
江芸芸一听,眼睛一亮,但嘴里老实交代:“不太清楚,当差也不需要打听其他人家里的事情啊,周衙役做事很负责,而且很有办法,所以我已经升她做了班头。”
杨遇叹气:“那多可惜啊,她原本可是五品的诰命夫人呢。”
江芸芸耳朵一动,眼睛突然亮晶晶地看向杨遇。
杨遇一见她那样子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说她怎么心气就这么高,之前唐伦也想回去把人接回来,奈何她死活不回去,到最后竟然还说不如出家做尼姑。”
江芸芸震惊。
杨遇素来是个爱八卦的,又见她如此能提供情绪价值,也来了兴致,一改之前懒洋洋的样子,甚至盛情邀请江芸芸坐下细说。
江芸芸推脱了一会儿也飞快坐了下去,大眼珠子亮晶晶地看向王妃。
“他俩算上今年,可是二十年的夫妻了,在唐伦还只是一个小旗的时候就嫁给他了,周家有钱,前前后后打点了这么多,青云也陪着他吃了好多年的苦呢。”杨遇这熟稔的口气一听就很周青云关系极好。
“你说,好不容易夫君做到指挥了,现在因为别人的事情就这么分了!”杨遇小手一拍,遗憾说道,“这不是便宜后来人嘛。”
“别人?”江芸芸眼波闪了闪,“那确实有些可惜,也不是太值得说道的交情呢。”
杨遇一听,连连摇头:“那也不是的,那也值得说道说道的。”
“那也比不过夫妻感情吧。”江芸芸以退为进,不相信问道。
杨遇揉了揉帕子:“青云和黄家那位黄华春可是从小一直长大的手帕交,黄家人家境更好一些,所以给她家姑娘找的是一个百户,本是压一头青云的事情,但谁都知道女人婚前婚后可是一个分水岭。”
她叹了一口气:“未婚前,两人本是家世相当,又住在隔壁,所以玩得极好,可谁知婚后,夫君的官阶差了好几级,可你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过了这么多年,青云那一家子争气,唐伦一跃成了指挥,你再看看黄家那位夫君竟然学会了吃喝嫖赌,染上这些东西,这人还有得救吗,这么多年还只是一个千户呢,家里花了点关系,才去了周伦手下,不然你说这见面多尴尬啊,你就说落差大不大!”
江芸芸猛地想起当日在玄妙观里见到的那个沉稳的黄华春,锦衣华贵,鬓间珠翠,当日就她和周青云拿出二十两银子花钱消灾,也就是这个举动,才让江芸芸注意上她们。
“可听说那位黄夫人,通敌?”江芸芸犹豫说道,“唐指挥心中有些顾虑也是应该的。”
杨遇一听她帮唐伦说话就不高兴了。
“黄夫人通敌?青云就通敌?胡说八道,只听说抄家灭自家亲戚的九族,可没说别人家的也要拉进来的,再说了黄夫人其实一开始也不知道具体的事情,是她那个不争气的夫君惹的事,等她知道后那也是骑虎难下了,只能拖着一家子人下水,我虽然痛恨她差点伤了我儿,但心里也是很惋惜的,你说这女人嫁人怎么就这么多变数,华春……也是极好的姑娘。”
“青云也是好姑娘,可唐家已经开始寻新夫人。”
“你那妹妹也是好姑娘,可瞧着脸上有疤,手也坏了……”
杨遇叹气,摸了摸肚子:“这世道哪个女人都不好过,只保佑我儿能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边上的丫鬟嬷嬷见杨遇又要开始多愁善感了,连忙上前安慰着。
江芸芸也跟着说道:“不是说招人的事情吗?王妃可有何要求?”
朱贡錝回来就看到他家夫人又开始哭哭啼啼了,立马不高兴质问着一众仆人道:“怎么照顾王妃的!平日里真的是对你们太纵容了。”
丫鬟嬷嬷们连连告罪。
杨遇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就是突然想起青云了。”
“那回头把她找来陪你就是。”朱贡錝坐在她边上,掏出袖中的玉石,随意说道,“南面来的于阗玉,你不是说你之前做梦梦到葫芦吗,我找人给你雕了葫芦,喜欢吗。”
玉石巴掌大,雪白油润,色泽柔和,藤蔓和葫芦的纹理都清晰可见,好似真的一般。
“好看。”杨遇这才高兴起来,放在手里来来回回翻看着。
“女护卫的事情说好了吗?”朱贡錝问道,“这次先找二十来个人看看,回头交给唐伦训练训练……”
杨遇轻轻冷哼一声。
朱贡錝话锋一转,立马说道:“其实我瞧着给江同知也很好。”
江芸芸一惊,和朱贡錝对视一眼,大眼瞪小眼。
朱贡錝对着她打了个眼色,对着夫人一本正经说道:“你看那些个女衙役就训练的挺好的,江同知办事,你放心。”
杨遇跟着点头:“那我要和女衙役一样厉害的。”
朱贡錝先一步保证下来:“行啊!没问题!肯定行,是吧?江、同、知。”
江芸芸眼珠子微微一动,犹犹豫豫说道:“是,是吧。”
“行了,人我带走了!”朱贡錝也不等江芸芸露馅,一把把人薅走了。
书房内,朱贡錝一见江芸芸就先一步叹气。
“你现在倒是悠闲,一天天尽干的是骇人听闻的事情,别说这兰州城了,京城那边都是你的消息。”朱贡錝先发制人说道,“你这日日这么高调,我也跟着心慌慌。”
江芸芸偏了偏头:“衙门的事情?王爷担心什么?”
朱贡錝见她当真不懂,没好气质问道:“你这么高调,回头陛下那边记起我怎么办啊。”
江芸芸哦一声。
“什么态度!”朱贡錝不高兴了,但他脾气好,所以也只是不高兴了一下子,“我夫人的事情你怎么想的啊?”
江芸芸早有准备:“王妃想要会读书的,但女子读书本就少,愿意出来的更少,所以这个只能是附加的,但人肯定要老实,身形要健壮,人品要过得去,关键时刻更能保护王妃,但一口气要挑二十个却有些难了,倒是按照报名比例二比一录取,回头和我的衙役们一起训练,等我们这边的消息传出去,大家看到我们的好了,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干这事,回头招录的人可就多了。”
朱贡錝敷衍点了点头:“那你看着办吧,你要是忙不过来,让你找的那几个女衙役,女狱卒有空来看看。”
江芸芸点头。
“要不就你妹妹吧。”朱贡錝话锋一转,故作不经意问道。
江芸芸警觉地眯了眯眼,不经意盯了一眼王爷。
朱贡錝立马磕巴一下,飞快移开视线:“之前你妹妹不是还救过我夫人吗,我夫人也挺喜欢她的,回头聊聊天也挺好的。”
“我两个妹妹都挺忙的。”江芸芸面无表情说道。
朱贡錝欲言又止,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因为那江芸的脸色实在不好看。
“那,那就算了。”他讪讪说着,“没事的,那你走吧。”
江芸芸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我这还有个事情想要王爷来帮忙呢。”
“找我?”朱贡錝懵懂,随后警觉,“你这几日的事情,我瞧着我是一点也帮不上的。”
“当然不是这些事情。”江芸芸和气说道,“其实算起来也是王爷的事情。”
“我?”朱贡錝仔细想了想自己最近的事情。
——长史不在,子嗣在夫人肚子里,知远胆子也大了点,蒙古人也跑了,真是每天都是好日子啊!
“之前王爷借我的那些护卫队,都是好郎君,就是稍微有些……”江芸芸点到为止,“稚气了点。”
朱贡錝了然,不甚在意说道:“都是跟随我身边多年的人了,稚嫩一些也无事,王府尚能庇护他们长大,做人正派一些就很好了。”
江芸芸一听,立马恨铁不成钢说道:“可下官瞧着他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如此堕落在府中真是可惜!”
朱贡錝听呆了,惊疑不定问道:“他,他们吗?”
“自然是!”江芸芸开始给人戴高帽子,“之前攻城日时,那些儿郎们多勇敢啊,明明受伤了还坚持维护城内治安,而且一个个能文能……说的,多厉害啊,对王爷还忠心耿耿,去哪里找这么好的人啊。”
朱贡錝一听,也跟着满意点头:“我就说江同知慧眼如炬,那些小郎君就是很好的,也是我看着长大的,都是很好的。”
江芸芸点头,随后话锋一转,忧心忡忡说道:“只是我看着这么好的人,却看他们如今只能碌碌无为,不能被更多人的认识,想想就很可惜。”
“怎么说?”朱贡錝不解。
“大家各有优点,可惜不能一展才华,下官只是遗憾,若是能完全放大这些优点,那不是一个质的飞跃。”江芸芸认真说道。
朱贡錝拧眉:“我有让他们努力读书科举的。”
“科举之路何其艰难,万里挑一,若是死磕这里难免遗憾。”大明神童江芸如是说道。
大明王爷朱贡錝如是问道:“那如何让他们不留遗憾呢。”
—— ——
江芸芸去逮段俍的时候,段俍正听完他爹的骂,一见到江芸芸立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朝我摆什么脸色!”江芸芸大惊。
段俍一听就拉着她碎碎念着:“你把我妹妹录取去当女衙役了?还不让她当班头?”
“是因为周夫人经验更多一些,不是别的原因。”江芸芸理直气壮,“而且她很厉害,被录取也太正常了,那几篇文章看了吗。”
段俍立马拉下脸来:“就是因为你出的那张卷子,我们祖父把我们小辈甚至连叔叔伯伯都拉去大骂了一顿。”
“哦。”江芸芸完全没有心理压力,“然后呢?”
“还然后!”段俍大怒,“被骂死了!你出这么难的卷子做什么!大家都写的不好,祖父气得不行。”
“可你妹妹不是写的很好嘛。”江芸芸不解,“你们不是一起读书的嘛?”
“是一起,但,但……”段俍哼哼哧哧说不出话了。
江芸芸了然:“自己读书不认真,还怪别人,真是没出息。”
“救命,你怎么说的和我祖父的话一模一样。”段俍吓得抱头鼠窜。
江芸芸冷笑:“你妹妹读书心无旁骛,一心求学,你再看看你,整天游山玩水,还携妓游玩,别以为我不知道,不读书就连这么简单的卷子也写不出来,回头拿什么和别人比,我们兰州说出去要笑掉大牙了!”
段俍站在她面前,乖乖听训。
江芸芸话锋一转,和颜悦色:“不过没关系,王爷把你们都交给我了,我肯定是好好培养你们的。”
段俍歪了歪脑袋,大眼睛天真无邪地眨了眨。
—— ——
中护卫是当年肃王初入兰州随同来的官兵本只有五百三十三人,到现在已有五千五百人,但其中还有一百来人是作为王府护卫来日常巡逻王府的。
江芸芸并没有把王府全部的护卫都带走,只是带走了比较亲密的左右护卫。
那六十人站着和江芸芸面面相觑,其中有三十人在有点熟但又不太熟中间徘徊。
——毕竟是跟着江同知干过活的人。
“找我们做什么?好事吗?”那三十半生不熟的人兴致勃勃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