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这事有没有蹊跷不好说。
但这事发生的时机是真的不太对。
所以江芸芸没说话, 只是摇了摇头:“下官不知。”
幸好马文升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瞧着总是笑眯眯的,但说话时那不经意打量着他人的眸光又显示出他的精明。
能做到尚书一职的,总不能是个傻白甜。
所以江芸芸一路上也没有开口,只当自己是个沉默寡言的地陪, 直把人往王府带去就是。
王府外, 两人刚走到门口, 就看到王府后殿的大管家正等在门口, 见了人就远远过来迎接。
管家这次的嘴没裂开了,一脸严肃地站着, 对着两人行了一礼:“尸体就放在长史司的后堂, 这几日照顾的人都分开关起来了,大夫也都带来了,今日吃的药也都备下了, 只等大人询问了。”
马文升一听, 连连摇头表示:“本官不是来办案的, 何来让我们询问一说, 只是一入城就听说王府长史双双突卒, 心中震动, 长史一职事关重大,既然碰上了, 怎么也要来看一看才是。”
大管家神色悲戚:“马尚书还是仔细看看吧,这事真是离奇,若是传到京城, 也不知会有怎样的流言,还请尚书要明鉴, 两位长史自来肃王府入职到此时病卒, 我们王府一直都是尽心竭力配合他们的, 从未有过大龃龉。”
马文升不接这话,只是一脸悲戚地叹气:“陛下会明白的,带路吧。”
管家见状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带人朝着端礼门走去,随后右转进入官署区,长史府再典服所的后面,如今外面被人层层包围着。
为首那人也是江芸的熟人。
——段俍。
段俍一见到两人,目光先是在江芸芸身上一扫而过,随后才看向管家和马文升。
“这位就是钦差马尚书了。”管家解释着,“这是府中右护卫的护卫长段俍。”
段俍连忙行礼。
马文升看了过去,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扭头对江芸芸笑说着:“我记得他,寇知府的请功折子里有他的名字。”
段俍顿时紧张起来。
一直没说话的江芸芸这才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当日多亏王爷大义,见城中局势不妙,百姓慌乱,便把贴身保卫自己的右护卫派出去维持秩序,也多亏了这群年轻人舍生忘死,这才让城内都安稳下来,让那些奸细无处遁形,免了我们后背受敌的危险。”
马文升笑着点头:“原是如此,折子上怎么不细说。”
江芸芸叹气,对着王府东面拱了拱手:“王爷不愿与人争利,说是不需要如此虚名,但寇知府和下官一致认为,有功就该赏,这些年轻人当日也都受了伤,严重的到现在都还没好,如此勤勤恳恳,一心为民之人,不能让热血白流,正义辜负。”
马文升听得直捋胡须:“是这个道理,不能让保家之人伤了心。”
他说完就打量着段俍,满意点了点头:“瞧着有些文气,没想到竟这么有胆量,很不错,年轻人。”
段俍低着头,连忙说道:“不敢当,乃是分内之事,马尚书里面请。”
马文升便继续往里走。
亲王府的长史司规格不小,三人穿过三重门这才来后堂。
整个长史司安静极了,所有人都好像消失不见一般,一路走来除了站岗的护卫,竟再也见不到一个人。
两具尸体就这么并排躺在木板上。
一人面部青紫,口唇发干,面部发黑,头上缠着沾血的白布,嘴角还有擦不干净的血渍。
一人脸色苍白,面色狰狞,下摆处已经被染成红色,露出的双脚有明显的肿胀。
马文升面不改色仔细看着,许久之后才收回视线。
“真是可惜了,瞧着很是年轻。”他说。
大管家叹气:“张长史三十七,陈长史四十一。”
马文升去看江芸芸,却见江芸芸正盯着陈长史露出来的双脚看。
“可是有什么发现?”马文升问道。
“为何此人没有穿鞋子?”江芸芸抬头,不解问道。
管家连忙解释道:“此事也不怪我们的,陈长史摔断了腿,穿鞋子不舒服,这一月一直都是光脚的,来回走动也有仆人抬着走动,就连上个厕所都是把恭桶送过来的,很少自己走动的,我们也都劝了,大冬天的不穿鞋怕被风吹坏了腿,可许是真的不舒服,他实在穿不住,我们也确实没办法啊。”
江芸芸一听:“双脚肿胀,应该就是恢复不好,大夫没说?”
管家摇头:“就刚伤了的那几日请了大夫,回头又赶上过年,王府也忙,张长史动弹不得了,事情都在陈长史这里,他也是一个不假于人手的人,事事都要盯着,也忙得很,大夫找得也不勤快,而且陈长史瞧着也不想太麻烦人大夫,所以请的次数不多。”
管家说完又长叹一口气:“我就说一开始都可以穿鞋的,怎么过了年反而不行了。”
江芸芸也跟着叹气:“你们也太不上心了。”
管家沉默了片刻,随后也跟着说道:“回头把伺候两位长史的二十位仆人都打发走,做事竟然如此不上心。”
马文升眉头高高一扬:“二十位仆人。”
管家连忙说道:“王府事务多,他们也有家眷在兰州,来来回回也辛苦,一人十个仆人,五个丫鬟,我们王爷都是知道的,也是非常理解的,毕竟是帮着王府做事的官吏,能不亏待就不亏待的……”
江芸芸咳嗽一声。
管家没说话了,哎了一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些做什么,真是不应该啊。”
马文升又看了江芸芸一眼。
江芸芸低眉顺眼站在一侧。
三人很快又离开屋内,马文升又转道去了后殿,拜访了王爷。
朱贡錝正在写折子,无奈说道:“正打算请旨让陛下再派两人过来呢,幸好过了十五,不然可就耽误祭祀的事情了。”
两人简单地说了几句,马文升就起身告退了,江芸芸就跟着小挂件一样跟在他身后溜达走了。
管家又亲自把人送出前门,一脸愁容:“真是麻烦两位了,如今府里出了这事,之后我们也不方便再出面了,还请马尚书多多担待。”
“如果敢劳烦王爷出面。”马文升客气说道,“天寒路滑,不必送了。”
等两人走了许久,一直没说话的马文升扭头对着江芸芸说道:“两位长史当日弹劾了你,折子到了陛下案桌前,涉及亲王陛下也很是重视,但现在这个情况,也算死无对证了,你这驳折也不必写了。”
江芸芸抬眸,安静大胆地注视着上峰,低声说道:“下官和两位长史并无交往,真要算起来不过是当日守城一事,若是真要对峙,下官也是不怕的。”
马文升沉默了,随后又笑了起来:“是我想岔了,回去吧。”
—— ——
钦差有自己的事情,几人拿了资料回驿站,随后大门一关谁也不理。
驿站彻底谁也进不去了。
几日后的衙门内,兰州城的文武官员聚在一起。
“都五天了,马上就要出一月了,要不要办个接风宴啊。”秦铭问道。
“如今大门都进不去,估计难办。”陈继一脸严肃,“你们文官不是更好说话吗。”
众人一听,都去看寇兴和江芸。
寇兴作为主官不方便开口也太正常了,所以大家主要是去看江芸。
江芸芸从手边的账本里回过神来,笑说着:“他们核对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诸位这几日做好自己的分内事情,钦差不会为难我们的,衙门这边准备春种了,这事耽误不得。”
陈继不高兴嘟囔着:“你肯定是大功啊,肯定不慌。”
寇兴淡淡说道:“诸位都有功,安心等钦差传话即可,反而今日突然来衙门,回头被御史们看到了,又要多费口舌解释了。”
几位武将立刻讪讪地没说话。
“我听说这一波轮戍的士兵差不多二月初的时候也该回来了,现在这个关键时刻可别出问题了。”江芸芸缓和气氛说道,“可要做给京城好好看看啊。”
陈继一听还是叹气:“江同知你最是聪明,也是京城来的,听说钦差队伍中也有你的熟人,就到底能不能给个意思,让我们心里安心一点。”
江芸芸一听就知道这是冲自己来的。
“我听说那个王御史也是应天府的人呢,和你是同乡,外面的人还说这人能考上进士多亏了你呢。”秦铭也好奇问道,“是真的吗?”
江芸芸连连摆手:“不不,那都是他自己读书认真,和我有什么关系,不要胡说这些。”
秦铭不信邪:“外面好多人都这么多的,还说当时一共有七个人一起考上去的,都是你这个文曲星帮的忙……”
“好了。”寇兴不悦打断他的话,“胡说这些做什么,平白在背后嚼人舌根,被人知道了,看你怎么圆场。”
秦铭被当众骂了一顿,脸色立刻不好看了。
“本不该多说,但碰上长史出事,我们中护卫本留了一批人保卫王府,当日也都事出有应,保卫城门了,我作为长官,自认无错,就是不知道钦差那边如何想,这才心中惴惴不安。”唐伦整个人瞧着清瘦了不少,衣领也皱巴巴的。
周伦没说话了,神色阴沉,看了眼江芸芸。
江芸芸只是摇头。
“现在也太自乱阵脚了,钦差们都还没开口说话呢。”寇兴无奈说道,“我们准备去榆中县看看了,诸位若是只有这件事情,那就请回吧。”
陈继其实是不太害怕的,他自觉有和江芸一起守城门的情分,江芸这人一看就是厚道人,而且在京城也有关系,说不定这次还真的抱上大腿呢。
你要是说奸细?
那陈继肯定是摆摆手说不知道的。
无凭无据的事情,不好乱说的。
这边江芸芸见人都离开也准备继续商量春种的事情。
秦铭其实是有点慌的,但一想起自己手里还有商税的事情,一旦成了就是大功,就也跟着急匆匆起身,继续去干活了。
“秦通判也跟着慌什么啊?”江芸芸不解问道。
寇兴没好气看了她一眼:“要不是你整日吓唬他,他能这么慌嘛。”
江芸芸无辜眨了眨眼,大声嘟囔着:“不催一下,他就开始敷衍了,这事都开了个头,岂能随随便便又做坏了。”
“算了,不说他们了,小麦可以种下去了,水稻却还差点日子,天气还未回暖,现在种下去很难发芽,不过你给几颗水稻,我打算现在家里先试一下。”寇兴转移话题说道,“等会去榆中县看看徐夫人种的地。”
江芸芸点头:“正好,我听说皋兰县有一种软儿梨和冬果梨,很有特色,我打算联合秦通判的商改,做一个特色产品。”
对于商业的事情,寇兴是完全放手让江芸做的,所以也不多问,只是提醒了一句:“水果也不好保存,运送不方便。”
江芸芸点头:“打算趁着这次春耕去各县各乡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东西。”
“行,我打算坐马车去,江同知打算如何?”寇兴站起来问道,“现在天色早还能抓紧去试验田里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