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以前这里可是丝绸之路必经之路,虽说史书曾记载:“金城、河南并南山至盐泽,空无匈奴。”,但说的是再也没有匈奴的军队,而不是没有匈奴人,那些匈奴百姓散落四周,就有一部分来到兰州了,之后又因为种种事情后开始和汉人错居,等后来丝绸之路贯通,历经数十年,这里也留下不少定居此地的胡人,久而久之,人员民族就开始混杂了。”
“我看过一些案卷,说兰州卫在前朝成化年间就开始募兵了,有一部土达被招募,土达就是内附于我们的蒙古人,如此一来,这里的汉人可能还比不上群居的外邦人多呢。”
乐山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虽然崇拜说道:“公子懂得真多啊。”
“早早察觉出不对劲,所以特意做的很多功课。”江芸芸老实巴交交代道。
乐山脸上笑容缓缓消失,叹气说道:“公子聪明是聪明,但我总觉得没用对地方。”
“去过最南的琼州,来到最北的兰州。”江芸芸掰着手指头,为自己辩解着,“用得太对了好吧。”
“哎,那是什么地方啊,看上去很是华丽。”张道长眼尖,远远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富丽堂皇的高楼,惊讶说道。
“鼎鼎大名的肃王府。”谢来漫不经心,“你这都不知道,还非要跟着过来。”
张道长大惊:“藩王怎么会在这么前线的地方,胆子这么大啊。”
谢来笑了笑没说话。
江芸芸小声说道:“这里面可有太多故事了,打听打听估计就能听到了。”
张道长点了点头:“那我晚上吃完饭找你,我想要你仔细说来我听听。”
江芸芸一听,也跟着神神秘秘笑了笑。
张道长没发现,开始和乐山说起晚上吃什么的事情,虽然兜里没钱,但是口气很狂。
一行人来到衙门前,江芸芸送上名帖。
守门的衙役一愣,上上下下打量着江芸芸,然后脸上露出笑来:“您等等,我马上让通判来,您里面请。”
江芸芸入内,衙门瞧着也不太富裕,门墙上的红漆都裂开了,地面的石砖也都碎了几块,但没有维修。
门房殷勤地送上茶水:“粗茶一盏,同知千万不要嫌弃。”
江芸芸接过茶水,看了一眼,茶汤清澄,香味浓郁,算好茶了。
“不知知府大人今日可在衙门。”她端着茶也没有喝,开口询问道。
“不在,知府这几日都在清点送过来的军需粮草,早些弄好,也好早些给士兵们发现发下去,所以一直在城东校场那边呢。”门房指了一个方向,“出了承恩门,再出广武门,大概走路两炷香不到的时间就能到了。”
“多谢指点。”江芸芸笑说着。
门房连道不敢。
两人说话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快步走了过来,看着江芸芸脸上就露出笑来:“江同知,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才知什么是‘百闻不如一见’啊,真是少年才俊啊。”
江芸芸也跟着站了起来。
“在下是秦铭,字明警,乃是兰州的通判。”秦铭自我介绍着。
“在下江芸,字其归。”江芸芸跟着说道。
“江状元,鼎鼎有名,哪里还需要介绍啊。”通判笑说着,随后看着几人大包小包的样子,惊讶说道,“同知可是今日来的?”
江芸芸连连点头。
“知府这几日都不在,拜帖留下即可,回头我替你递给知府。”秦通判笑说着。
江芸芸眼珠子一转,反而握紧手中的拜帖。
秦通判一楞,惊疑不定问道:“同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亲自和同知交代的?”
江芸芸摇头。
“那,可是打算亲自递交拜帖。”秦通判又谨慎问道。
江芸芸还是摇头。
秦通判更是不解,犹犹豫豫说道:“那……可是有其他事情?”
江芸芸秦通判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秦通判面上带笑地看着她:“不知可否紧要,是否需要我帮忙。”
江芸芸热切问道:“衙门包吃包住嘛?”
秦通判脸上笑容缓缓僵硬,随后发出一声:“啊?”
“按照高皇帝规定——前公后私,公私结合,那衙门内可有同知的廨舍?”江芸芸认真问道。
秦通判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之人,好一会儿才说道:“按理是该有的……”
江芸芸的眼睛更亮了。
秦通判的话倒是突然低了下去。
“去年入冬过年前,我们兰州被那些河对岸的蛮子们闯入过,闹出好大的风波,您的上一任同知就是在那一次没的,死的可惨了。”
他一顿,却见江芸芸并无太多异色,也不知到底听懂了没有,只好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而且我们衙门当时也遭了大罪,烧了一半,衙门每年都抽不出多余的钱,所以就一直没修……”他耸了耸肩膀,“官舍全没了。”
江芸芸眼睛骤然暗了下来。
“就连知府也都是只有一间小院子,一家五口,外加四个仆人,九个人挤在一起呢。”秦通判小声说道,随后话锋一转,“我们都住在西南那一面,其实也就是主街西大街的对面,道门街附近,出入也很是方便的。”
他颇为上道,见江芸芸失落的样子又抓紧说道:“您要是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我等会让小吏去庄宅牙人那边看看,定能找到你们满意的。”
江芸芸低下头,意兴阑珊说道:“多谢秦通判好意,我们先自行找一下,若是实在找不到再请您帮忙。”
“客气客气。”秦通判连忙说道,“江同知刚来,也不急着来报道,先安顿好才是。”
江芸芸把手里的拜帖交了过去:“那就有劳秦通判转交了,我先把一应家用安置好,再来上值。”
秦通判善解人意说道:“自然,不急得,如今马上就要入冬了,我们兰州的事情也会少很多的。”
江芸芸眼波微动,却没有多问。
秦铭目送她离开,然后才低头看着面前的拜帖,脸上笑意骤然消失,随意打开看了一眼,只是很简单的官场话术。
“这新同知很是年轻。”门房凑过来,小声说道,“瞧着家当也很少,就几个包裹,外加几个铺盖,不过跟着一个道士瞧着好奇怪,难道是为了投肃王所好。”
“哼,早就听闻他谄媚太子殿下,好好的一个读书人竟干不入流的事情,现在看来真是所言不虚,那道士鼠目獐头,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秦铭冷笑一声,随后把请帖随意一扔,“你且去和知府说一声。”
门房哎了一声,打发小仆去跑腿传话了。
不知道已经成了鼠目獐头的张道士正在和庄宅牙人砍价,没一会儿就把人一把拿下。
“可这样租给你们是不是不太好啊。” 庄宅牙人还有点良心说道。
“怎么会!”张道士大义凛然,义正言辞说道,“我们四人都是极硬的命格,什么妖魔鬼怪压不住,倒是要害怕他们耐不住恐惧自己跑了,祸害到其他人。”
庄宅牙人一听就连连叹气:“那位置确实不太好,距离永宁门太近了,那些蛮人一进来就逮着那里杀,听说那院子原本家里是富裕的,院子里就有水井的,当时那些蛮人杀进来,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抱着儿子跑了,女主人慢了一步了,就被人包围了,所以直接抱着七八岁的小女孩投井自尽了。”
谢来听得眉头直皱:“没用的东西,死了没?”
“没呢。”庄宅牙人无奈笑了笑,“但是那男主人老觉得那水井三更半夜,尤其是冬日就会发出哭声,吓得卖了房子,后面也卖给其他人了,别的时候还好,一到冬日就开始有女人再哭,都说是那女主人带着小女孩来索命了,道场也做了,奈何一道冬日就不顶用啊。”
他摊手耸肩,热情介绍着:“所以现在便宜卖了,这间占地半分的小宅院,正房两间,厢房两间,厨房一间,猪圈一个,只要纹银五两,这样的地段,当时可都是十二两的买卖,现在实在是急于出手啊,不然一个个都睡不着觉。”
江芸芸和气说道:“那就这间吧,我们也想着快写安置下来。”
庄宅牙人一听就高兴坏了,终于是把这个鬼宅卖出去,但看着四人一个比一个年轻,又多说了几句。
“不过先说好,买卖屋子可是要要交纳契税,每一两银子,契税是三分,这个大概要十五分,一百五十文铜钱,这个可要你们自己缴纳的,全都是给衙门的,我们也不收。”
“我们就收一百文的中间费,事情肯定能把你办的稳稳妥妥的,要是有人力搬东西,或者修葺屋子,找我们可以给你们便宜点的价格。”他为自己解释着,“我们家可是这一代最良心的,有问题,有事情都是直接先说清楚的,而且还承包后面的搬家修葺服务,你们可别觉得贵。”
江芸芸也不太懂这些,便去看张道士。
张道士点头:“我也是走南闯北的,你这里的收价确实便宜的,你说的问题其实我们都打听过了,你也确实都交代清楚了,这间屋子也问过其他人的,你们这边最便宜,可见是个老实本分的生意人,那就成交吧。”
庄宅牙人一听就露出得意的笑来:“果然是懂的,都打听清楚了,那我去找屋主,你们先去衙门,现在时间还早,我们抓紧去衙门办过契,早早吧这件事情了了。”
一番忙碌下来,江芸芸几人终于搬进那间院子了,入内仔细看了,一眼就发现比京城住的那间大了一半有余。
“我们也不养猪,这个地方正好给小毛驴住,瞧着真宽敞啊。”乐山感慨着,“回头就是养匹马,隔开个位置也是够的。”
“就是不知道兰州的马会不会便宜一点。”他话锋一转,叹气说道。
“不会的,首要的都去军营了,剩下的歪瓜裂枣都是拉货用的。”谢来先一步挑位置,“我住这间门口的厢房。”
“我和乐山一起住。”道长连忙说道,“蹭吃蹭喝的,也没脸住主屋的。”
江芸芸笑了笑:“那屋子不就空了一间出来。”
“做书房啊!”乐山连忙说道,“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人来找您呢,没有书房怎么说话做事,这厢房也很大,放两张床绰绰有余。”
“厨房还挺大的,我们隔起来,另一边正好吃饭,天寒地冻的也不要去廊下了。”乐山走了一圈开始规划着。
张道长也举着罗盘测了测风水,正在和江芸芸说着自己算出来的升官发财的风水。
“我看这猪圈边上这块位置还能再盖一间小屋子,放一些杂物刚刚好。”
“正东要有木,然后要种点花花草草,最好是树木,到时候好好养着,你今后肯定平步青云。”
“其实正房边上也能再盖一间小一点的,但也没必要这么挤,也就这么四个人。”
“厨房的灶台不好,哪里火生在东面的,啧啧,到时候放在西面,正好虎虎生威啊,你也是只凶巴巴的小老虎。”
“至于这口井嘛?”乐山有点畏惧的站在边上,“不会真的有鬼吧?”
江芸芸扭头看了过来,然后有去看张道长。
“你为何一定要这间啊。”她问道。
一开始就是让经验丰富的张道长来选院子的,一开始就直奔哪里闹鬼的院子,一下子就把这间院子捞出来了。
张道长咧嘴一笑:“因为根本没有鬼啊。”
他张开手感受着风向:“兰州冬日都是东北风为主,你们感受一下这个风力,可比京城还要厉害。”
“你们在看这个水井就是东北方位,基座这里有一块空的。”
众人看过去。
水井露出来的那一部分,大概有人小腿那么高,右边的位置确实有一块莫名其妙的镂空。
“这里应该是之前固定汲水那个架子,我猜可能是女主人跳下去的时候,那水桶,连带着架子也坏了,这块原本固定的石头也跟着掉下去。”
张道长又得意又叹气:“风一吹可不是呜呜作响,那男人做贼心虚,自然是听得像哭声,吓得睡也不敢睡,等会我找块石头给她垒起来,就是不知道那可怜母女的身体被捞上来没有,这水还能喝吗?”
江芸芸看了过去。
水井幽深漆黑,一眼看下去只能看到粼粼水波,乍一看还真像有一双眼睛正透过水面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