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小姨一战成名,等后来去读小学初中高中,威名依旧,也再也没有人欺负她这个不爱说话的小孩了。
她开开心心走到小区门口,小姨突然停了下来,低头看着江芸芸,那张脸还是看不清,甚至看久了会觉得眼睛疼。
江芸芸莫名其妙,还是坚持睁大眼睛看着她。
小姨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小脸,一脸心疼:“芸芸怎么这么瘦了啊,小姨和外婆都很想你,小姨跟你说过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你得记住。”
“我记住的。”江芸芸心跳突然加快,她想要去牵小姨的手,小姨却只是轻轻把小孩抱在怀里。
“芸芸……要好好吃饭啊。”
江芸芸也想要抱着久未见面的小姨,却猛的被人推开。
那颗一直悬着的心好似被人从高处狠狠扔下,让她只能痛苦地无声尖叫着。
直到一阵冰凉的水花溅起,拍在江芸芸的脸上。
“其归。”温柔的动作为她擦干净脸上的水渍,“怎么受伤了啊?”
那只手抚上江芸芸眉间的伤口,仔仔细细,从头一点点触摸过去,紧张问道:“疼不疼啊?”
江芸芸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呆怔片刻,随后只觉得悲痛欲绝,万般心绪涌了上来,趴在她膝盖上大哭着:“流了好多血,好疼。”
“不疼,师娘给你吹吹。”金旻温柔说道,“下次疼就哭出来,哭出来就不疼了,千万不要忍着。”
江芸芸只觉得说不出的委屈,哭的更大声了。
“哭吧。”金旻摸着她的脑袋,一下又一下,“难受就都哭出来,”
江芸芸只觉得这三年早已忘记的委屈在此刻全都冒了出来。
——为什么不让她回扬州,什么狗屁礼义廉耻这都要管。
——为什么她做的再好,还是有人再骂她。
——为什么她只是想要做点事情,可就是破事这么多。
——为什么啊。
——胡家人怎么就都死了,小公主怎么就死了。
金旻只是安安静静陪着她,就像多年前在扬州求学,她们在后院的树下下棋,她就坐在她对面,含笑看着她,时不时为她扇了扇扇子,驱赶蚊虫。
谁都没有说话,但谁都知道对面的人还在。
江芸芸终于痛痛快快哭了一场,趴在她膝盖上发呆。
“他们都说是好官。”许久之后,江芸芸沙哑说道。
金旻摇着扇子,为她送来微风。
“那肯定啊。”她笑说着,“我当时坐在车里一眼就看到你了,那个时候你坐在台阶上,大眼睛一闪一闪的,真是可爱坏了,我打眼一看,我就说,哎,这个小童一看就得有出息,真是机灵的。”
江芸芸听得又想哭了。
“一点也不机灵。”她哽咽说道。
“小时候下棋就很聪明啊。”金旻低声说道,“碰到不好的情况,还知道在边上暗搓搓埋伏,怎么一做官就都忘记了。”
“打不过就跑啊,咱们还小啊,僵持在这里做什么。”金旻用团扇轻轻拍了拍小孩的脑袋,“你老师说得对,真是执拗的小倔驴。”
江芸芸想要抬眸去看她。
金旻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抬头:“天冷了要多穿衣服,现在年轻没当回事,老了就不舒服。”
“不要有一顿没一顿吃饭,对身体不好。”
“工作不要太晚,伤眼睛,早睡早起才精力好。”
“对自己也好一点,别什么都无所谓。”
金旻温温柔柔嘱咐着,就像每一次她要出远门时,事无巨细地交代着,没有一次是不耐烦的。
“不要怕其归,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金旻轻轻摸了摸她眉间的伤口,轻轻吹了一口气,笑说着:“师娘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 ——
江芸芸猛地惊醒,这一次她终于睁开眼,眼角的眼泪一闪而过。
明明是日日夜夜见的屋顶,却在此刻有一刹那的陌生。
浑身剧痛也再此刻席卷而来,她动了动手指,却发现有人正握着她的手。
“你醒了。”夜色中,黎循传被惊醒,火速睁开眼,一眼就看到江芸芸亮晶晶的大眼睛,呆怔片刻,随后激动靠过来。
江芸芸不说话,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退烧了没啊。”黎循传见她不说话,紧张坏了,“烧一天一夜了,再不好,我就把那个狗屁道长给报官抓起来,我就说要找大夫的,他非说自己医术精湛,乐山也说他很厉害,结果把个脉神神秘秘的。”
“我说要给你换个衣服,他还不肯,莫名其妙说这是仙气,留着一口保命。”
“你闻闻,你都臭了。”
江芸芸动了动鼻子,果然又酸又臭,闻得人想吐。
那满肚子的心思在臭味攻击下也烟消云散了。
“退烧了吧,冰冰凉凉的。”黎循传一只手按在她额头,一只手按在自己额头,嘟嘟囔囔着,“要不让那个神棍过来看看。”
江芸芸伸手抓住他即将离开的手,摇了摇头。
“没事。”她沙哑说道。
“行,那你要换个衣服吗?”黎循传见她有了点精神,热情地得寸进尺说道,“我想上床陪你一起睡的,趴在这里太累了,有点点臭。”
江芸芸不仅身体累,精神也放松下来后也格外疲惫,听着黎循传的声音便觉得困倦,但不耽误她轻轻冷哼一声,索性被子一卷,直接朝着里面滚进去,脸朝里面,装睡不说话。
——被子一裹,这个大明朝也跟着她发烂发臭好了!
第二百八十章
江芸芸病了好几日, 京城也热闹了好几日。
最热闹的大概就是原本显赫一时的大太监李广三日后就要被推出午门,凌迟处死。
“听说锦衣卫去抄家的时候,果然里面很多很多钱,就连睡觉的床都是用金子做的。”黎循传下值回来后, 神神秘秘说道。
江芸芸正躺在躺椅上晃晃悠悠晒着太阳, 原本盖肚子的小被子惊险地挂在扶手上, 当事人倒是完全不在意。
闭着眼, 翘着脚,要怎么悠闲就怎么悠闲。
原本蹲在她边上的小猫听到动静, 尾巴一甩, 跑了。
黎循传上前把小被子拖上来,盖在她肚子上。
江芸芸嫌热,整个人往边上躲了躲。
黎循传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啧了一声:“你几岁了还耍无赖。”
“十八。”江芸芸理直气壮说道, “正是年轻强壮的时候。”
黎循传气笑了, 用脚拖了一个椅子, 顺势坐在她边上说道。
江芸芸懒懒散散嗯了一声, 瞧着看不出喜色。
“我还以为你会很开心呢。”黎循传说道, “皇庄的大小管事都换人了,那些隐户都会登记照册呢, 陛下还下旨,所有皇庄都要清丈土地和登记造册。”
黎循传继续说道,小眼神一闪一闪的, 随后忍不住了,凑过去, 有点挑拨离间地问道, “你知道陛下让谁做钦差处理这事了吗?”
江芸芸索性把被子往上一拉, 盖住脸,拒不回答。
黎循传笑着上前,拉下她的被子,颇有点逼良为娼的意味:“哎,你怎么不听啊,你平时不是一听小道消息就耳朵一动一动的嘛?”
江芸芸闭着眼,只觉耳边嗡嗡的,嫌烦,打算翻个身避开这人。
黎循传连忙把人拉住:“陛下让顾清和毛澄作为钦差了。”
江芸芸只当没听到,继续拉着被子盖住脑袋。
黎循传气笑了,隔着被子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就掩耳盗铃去吧。”
江芸芸装死,巍然不动。
“哎哎,公子来洗手吃饭吧,别打扰芸哥儿休息呢。”诚勇从窗户里看到这个情况,连忙说道,“芸哥儿刚起来呢,早饭也刚吃了,午饭就公子一个人吃呢。”
黎循传这才起身离开。
它一走,原本跑了的大橘猫就溜溜达达跑过来,跃到江芸芸的大腿上,盘起尾巴,也跟着眯眼小憩。
原本岿然不动的江芸芸也飞快伸手一只手开始快乐撸猫。
“猫和人一样过分。”黎循传见状,不高兴说道。
诚勇笑说着:“公子不是不喜欢猫吗?”
“脏死了。”黎循传嫌弃说道,“但这猫也只粘其归一人,其他人一来就跑,也太猫眼看人低了。”
“公子就在廊檐下吃吧。”终强搬出椅子,“今年夏天也太热了,屋内一点风也没有。”
两人说话间,张道长偷偷摸摸也回家了。
“大消息大消息。”张道长一回家就立马朝着江芸芸奔去。
小猫一听动静,果不其然又跑了。
张道长伸出的手遗憾收了回来。
“陛下今日抄家,你猜除了钱还想要什么?”他神神秘秘问道。
江芸芸继续装死,一声不吭的。
幸好张道长本来就是耐不住寂寞的人,也不指望有人回答,自己说道:“他觉得李广家中有长生不老的药,今日让锦衣卫悄悄把李广家翻了一遍。”
一直没动静的江芸芸终于动了。
她冷笑了一声。
黎循传眼皮子一跳。
但是张道长对她的态度非常赞赏:“这世上那有什么长生不老药啊,咱们不能迷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