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顾仕隆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察觉到屋顶似乎有动静,瞬间睁眼爬了起来。
他一出门就看到江芸芸的卧室大门似乎没关上。
他一惊立马推门去看,屋内果然空空荡荡,立刻慌了。
“江芸!”他连忙喊道,连带把乐山也惊动了。
就在两人焦急时,头顶突然扔下一块石头。
乐山往上看去,正看到屋顶上坐着一人,正是消失不见的江芸。
“吓死我了!”乐山拍了拍胸口,“秋夜寒,公子怎么在屋顶啊,快下来,小心着凉了。”
“我就坐坐,去休息吧。”江芸芸抱膝坐在脊梁上,看着头顶的圆月,笑说着。
乐山犹豫:“还是下来吧。”
顾仕隆则是拿着梯子,飞快地爬上去了。
衙门破旧,屋顶也破破烂烂的,顾仕隆顺手把沿路的瓦片整整齐,然后如履平地走到江芸芸边上。
江芸芸身边放着一个硕大的包裹。
正是当日耕桑送来的包裹,但直到今日谁也没有打开。
顾仕隆也没说话,贴在她身边坐下。
两人一起坐在夜风中,都没有说话,头顶的月亮不知何时悄悄走了好几步,如今落在他们正中的位置。
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漆黑的衙门,夜色中的琼山县衙门好似一只闭眼小憩的小兽。
“你要是想哭就哭吧。”顾仕隆低声说道。
江芸芸没说话。
顾仕隆贴着她坐着,小脸轻轻靠近她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凑过来。
江芸芸笑了笑,摸了摸小孩的脑袋。
“不哭了。”江芸芸笑说着,“我眼睛疼。”
两人又陷入沉默中,头顶的月亮又晃晃悠悠朝着西面走去了。
“江芸。”许久之后,顾仕隆低声说道,“我爹叫我回去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江芸芸并不意外。
“邓巡抚的那封信?”她低声问道。
顾仕隆靠在她肩上, 沉默半响后嗯了一声。
“之前你见了他就跑,还板着小脸一脸不高兴,我就觉得奇怪。”江芸芸笑,“这么大年纪了, 怎么还胡乱迁怒人的。”
顾仕隆轻轻冷哼一声, 用力拱了拱她的脖子, 毛茸茸的头发刺得人又痛又痒。
江芸芸看着面前长大的小孩, 突然有些恍惚。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才这么高。”她突然比划着, “拖着那长刀跟在村民后面, 凶巴巴的,瞧着都要哭了。”
顾仕隆恼羞成怒:“你那个时候也很矮好不好,而且我哪里凶巴巴的, 他们给我馒头的时候, 都夸我可爱呢, 我也没有哭, 我一点也不害怕!我很凶的!我会打人的!我很厉害!”
江芸芸听得直笑, 随意敷衍着:“对对, 可爱,小脸圆嘟嘟的, 捏起来肉肉的。”
顾仕隆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不准说这个。”
两人并肩坐在一起,看着漆黑的夜色, 感受着秋日的风。
琼山县靠海,风中都带着海水的咸味。
顾仕隆确实长得很快, 已经比江芸芸还要高了, 整个人好似抽条一样拔高了, 只是脸上还带着孩子的稚气。
天马行空的小少年,总是出其不意的,就连长大也是,好像是一瞬间的事情。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啊?”江芸芸问道。
顾仕隆随口说道:“等蒋叔来抓我的时候。”
江芸芸侧首去看他。
“江芸……”顾仕隆盘腿坐着,捏着衣摆上的小荷包,这是周笙为他做的,里面总是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吃食,江芸总是从他这里掏糖吃。
他翻来覆去地看着,放在手心爱不释手,想了想,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我肯定可以保护你的。”
小孩天真懵懂的话在秋夜的风中也显出几分寂寥来。
他不懂大人的考量,不懂时世的变化,更不懂政治的激荡,他只知道自己和江芸在一起很开心。
江芸是他见过最厉害的人,也是他知道最好的人。
他跟着江芸的日子,好像小时候听说书人说起那些故事,书中的行侠好义,仗剑天涯,也都媲美不了这样的快乐。
江芸芸听得心都软了。
“所以,等蒋叔来了,我再走,我肯定是要挣扎一会的。”顾仕隆话锋一转,嬉皮笑脸说道,一脑袋撞到江芸芸怀里,“反正让我再玩一会儿。”
江芸芸摸着小孩的脑袋,看着他躺在自己的腿上,大眼睛扑闪着,又大又亮,当真是个小孩。
“就不怕你爹生气吗?”她笑问道。
顾仕隆皱了皱鼻子,大声说道:“我出门这么久,钱都不给我!我才生气呢!哼,我回去我就要闹个天翻地覆去。”
江芸芸直笑:“确实,这点我也不太高兴的。”
顾仕隆又开始哼哼唧唧了:“我又没吃你多少饭,你干嘛嫌弃我。”
“我没有嫌弃你。”江芸芸笑说着,“我是心疼你,日子过得这么拮据。”
“不拮据的。”顾仕隆在她腿上晃了晃脑袋,“除了吃烤鸡,我也不花什么钱,你每个月给我的零花钱,我都有省的呢。”
顾幺儿真的很好养,因为他对衣食住行没有任何要求,他最喜欢的大概就是蹲在屋顶看热闹。
之前在京城时,诚勇第一次做饭,做得不太好吃,只有幺儿背着小手,站在灶台前,说不能浪费粮食,一个人全都吃完了,把诚勇他们感动坏了。
那些衣服若是坏了,只要你给他缝起来,他也不嫌弃好不好看,麻利地套在身上,只当是新衣服。
江芸芸总是忘记顾仕隆其实出生在有爵位的富贵家庭中。
“之前受伤的地方好了没?”江芸芸摸了摸他的胳膊。
顾仕隆不甚在意地说道:“早就好了,一点小伤。”
他说完,突然一个咕噜翻了个身,一把抓着江芸芸的手:“那个符穹不好。”
江芸芸不解:“为何突然这么说。”
“他派人偷偷跟踪武忠,等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人,他把我们都围起来,要把我们都杀了,那个大管家就是这么受伤的,武忠也是这么受伤的,我当时把大管家扔回去,我还以为有的救呢。”
江芸芸眉心微微皱起。
“反正是坏人。”顾仕隆坚定说道,“你不要和他还有,那个笨笨的吴萩说话。”
江芸芸笑:“我是县令,不和他们说话,我还怎么办事。”
顾仕隆小眉毛紧皱:“我怕他们骗你。”
江芸芸笑说着:“那我会注意的。”
顾仕隆只好退而求其次地点了点头,重新心安理得躺回江芸芸的大腿上,看着头顶的夜空,好一会儿又认真重复着:“江芸,我肯定会保护你的。”
两人一坐一躺,直到天际开始微微泛白,安静的县衙终于有了动静,好像沉睡的小兽正在缓缓苏醒过来。
顾仕隆的小手悄悄勾着一侧的包裹,小心翼翼问道:“你说,这里面都是什么东西啊。”
江芸芸低头去看他。
顾仕隆眼珠子来来回回滚着,就是不和她对视。
“你要看就去看吧。”江芸芸笑说着,“我不伤心了。”
顾仕隆一个咕噜坐起来,犹豫怀疑地打量着她:“真的?那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小孩滚烫的指尖贴着江芸芸的眼皮:“都肿了。”
“这几日都没好好睡,不是哭的。”江芸芸解释道。
顾仕隆哦了一声:“你这几日真的忙,我好几次来找你玩,你都在办事。”
江芸芸笑了笑:“因为我要做个好县令啊。”
“你肯定是个好县令的。”顾仕隆大声说道,“你可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啊。”
江芸芸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顾仕隆也跟着咧嘴笑,伸手解开包袱:“哇,好多衣服啊。”
里面整整齐齐堆满了一年四季的衣服,颜色明亮,绣纹精细,一看就是老夫人的手笔。
“真好看。”顾仕隆笑说着,“你穿起来一定很好看,就是冬天的衣服穿不了了,琼山县热得很。”
江芸芸的目光看向那一件件衣服,轻轻嗯了一声。
顾仕隆没了好奇心又把东西系了回去,重新塞回江芸芸的怀里,然后又贴着江芸芸坐了下来。
“我也有点想老夫人了。”他小声说道,“她做的衣服真好穿,做的汤面也好吃,摸我额头的手热热的,还会抱着我喊我小乖乖。”
江芸芸神色怀念,看着天边的白线逐渐推进,面积慢慢扩大。
天色马上就要变亮了。
“可我娘说过,生老病死就和你吃饭睡觉一样,都是抵抗不了的,天道就是这样的。”顾仕隆就像小时候一样,紧紧牵着江芸芸的手,滚烫的血液几乎能透过薄薄的皮肤,温热江芸芸冰冷的手背。
“所以江芸,去睡觉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