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肉是最重要的粮食之一,自然也是在他们的计较范围中。
哪怕是最贵的时候,京城的肉价也不过超过二十文,最低时候可以到十三文一斤,若是寻常也大都是十五文一斤。
“所以张县令有什么办法遏制物价吗?”江芸芸问。
武忠苦笑:“如何遏制,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还有痨疾,连买药治病的钱都凑不出来,后来还要再养一个年幼的小珍珠,而且县衙这么多事情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每日要过子时才能休息,那吕家是琼山县的大户,说的话比他还管用,符家世代读书人,又把握着水运码头的身份,自诩身份从不掺和这些事情,其余家也都是看人下菜,哪里会把这个穷县令放在眼里,不过是三文四文十文,那些人的眼睛哪里能如何看得见。”
江芸芸沉默了。
顾仕隆大怒:“岂有此理,就该学高皇帝把这些人都杀了!”
屋内两人沉默着,半晌没有说话。
“那账本里到底记着什么?”江芸芸问道。
出人意料的是武忠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江芸芸惊讶:“那你今日过来做什么?”
“是我打听到吕芳行那边一直在找什么账本,说是张县令一直在暗中调查他们,把他们每年贪污的银子都记录在册了。”话已经说到这里,武忠索性完全坦白。
“张县令临死前半年确实一直在丈量土地,说要算清百姓到底要交多少钱,再做出一个缴税的规定来,这个是启晨和县令商量出的办法。”
武忠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才艰涩说道:“是我们害死了他。”
江芸芸叹气:“不,是坏人的贪心,与你们没有关系,你们只是在做该做的事情而已啊。”
“那我们现在去把人抓起来吗?”顾仕隆不高兴说道,“马上就八月了,不是说八月就要开始夏税了吗?难道还要等着他祸害吗。”
他想了想,皱着脸说道:“万一也有人等不起怎么办。”
武忠侧首看她。
江芸芸沉默着,好一会儿又问道:“叶启晨知道你这个计划吗?”
武忠想了想:“都是他想的。”
江芸芸眉心一挑:“那他倒是今天晚上倒是能坐得住。”
“他性格一向非常稳重。”武忠倒是没觉得奇怪,替人解释着。
“符穹和吴萩呢?”江芸芸又问。
武忠摇头:“他们从不管其他人的事情?”
“包括县令?”江芸芸追问道。
武忠想了想:“至少在张县令身上,他们从不掺和进来。”
“琼山县大部分码头都是符家的,半个琼州的船只生意都是吴家的,所以两家又称为符码头和吴半船。”
“他们还是姻亲,符穹的亲妹妹嫁给了吴萩,两人又是自小玩伴,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江芸芸听得咋舌:“这不是商业垄断了嘛。”
“那吕芳行那三个人,我看他们在家里也是到处骂人的。”顾幺儿凑过来问道,“但我看他们平日里又好像很热陇,所有到底关系好不好啊?”
“吕家是琼山县最大的粮商,程家原先是做布匹生意的,只是落寞了,后来吕芳行把自己体弱的妹妹嫁给程道成,程家又借着吕家起来了,章丛则是家中世代读书的,他爹是县学的教谕。”武忠说完冷笑一声,“他们只是表面功夫罢了,吕芳行强势惯了,压着这两人抬不起头来,程道成到现在都没有孩子,章丛也不过是混不到符和吴身边,这才转而求其次去吕芳行便是跟跟罢了。”
江芸芸摸了摸下巴:“所以,章丛应该是三人里最薄弱的一条链。”
武忠一脸茫然。
顾仕隆倒是听懂了,立马坐在她边上,热情说道:“怎么样,是要我打算连夜把人抗过来吗?”
江芸芸摸了摸下巴,认真说道:“不了吧,强扭的瓜不甜。”
顾仕隆大为吃惊:“你不是就爱吃强扭的瓜吗?”
江芸芸更为吃惊:“我没有啊。”
“可你每次都在扭瓜啊!你都得罪这么多人了,还会害怕一个琼山县的小主簿吗?”顾仕隆嘟囔着,“我觉得这事可以扭一下的,小小主簿,你怎么不扭了。”
江芸芸意味深长摇了摇头:“不不,我一直都是以理服人。”
两人看了过来。
“所以还是按计划,明天先把这本书烧了。”江芸芸说道,“天也亮了,你们都回去吧,不要被人发现了。”
“不诈一下他们?”武忠犹豫问道。
江芸芸摸了摸脑袋无辜说道:“可他们今天也没来啊,只把你炸出来了啊。”
武忠好大一个子的黑脸大汉,生生红了脸。
“可是今日外面有好些个人再偷看。”顾仕隆冷不丁说道。
武忠大吃一惊,随后担忧说道:“是他们的人来了?”
“这,是不是耽误县令的事情了。”他懊恼说道。
“不碍事,钓鱼而已,不论哪条鱼都是要的。”江芸芸摸了摸下巴,随后诚恳又认真对武忠说道:“你能哭一下吗?”
武忠莫名地看着她。
“哭的大声一点的那种。”江芸芸眼巴巴地提出更进一步的过分要求。
“为什么啊?”顾仕隆好奇问道。
“因为都放火了,那肯定烧大一点。”江芸芸小手一挥,拍案说道,“把他们都烧进去!”
烧他们个翻天覆地,把吞进去的火耗钱都给我吐出来!
第两百一十七章
祭坛前, 江芸芸脸上难得没有笑意,她甚至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有目光上的接触,一脸严肃地上香烧纸。
道士们在边上举着桃木件,嘴里振振有词, 空气中弥漫着香火的味道。
“县令怎么瞧着脸色不太好。”间隙中, 吴萩担忧问道。
江芸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目光很是幽深, 小眼神欲言又止。
吴萩见状只是摸了摸脑袋, 坚持不懈凑过来问道:“眼下怎么有乌青,要不要等会回去休息一下。”
江芸芸揉了一把脸, 勉强笑了笑:“不碍事的, 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呢。”
吕芳行闻言看了过来:“马上就要结束了,县令是打算处理公务吗?”
江芸芸没第一时间回答,只是又看了他一眼, 目光还用一种恰到好处能被人捕捉到的速度悄悄看了眼程道成和章丛, 然后飞快收回视线, 嘴里含含糊糊说道:“没事, 没事, 等会我再看看。”
这话不说还行, 一说大家都震惊了,纷纷看了过来。
这个总是出其不意的小县令从到这里开始, 那一次不是翘着小尾巴,得得意意,一副骄傲到无法无天的样子, 什么时候能这么遮遮掩掩!
有鬼!
不少人四目相对,神色深思。
吕芳行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 下意识去看武忠。
武忠穿着黑衣服, 一直低着头, 只是不经意和隔壁叶启晨说话时露出通红的眼睛。
“你身上怎么有这么重的烛火味。”叶启晨忍不住说道。
站在他边上的王礽也动了动鼻子:“你什么时候烧纸去了。”
武忠抬手闻了闻,过了一会儿,竟然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前头,一脸深思的小县令身上,只是那目光也是很快就收了回来。
——江芸芸刚才点着黄纸想要在他身上留下味道,但差点没烧了他的衣服。
一直暗搓搓注意这边的人脸色忍不住严肃起来。
“可以烧书了。”那边道士们喝了口水,休息一段时间后回来说道。
江芸芸低头来来回回看着手中的书,许久之后才突然喃喃说道:“烧了吧,一把火烧了也干净,安安心心地去了,今后的事情自有办法。”
章丛听得眉心一动,忍不住悄悄抬眸看了过去,却不料和小县令的目光对了个正着,他吓得连忙低下头来。
火盆里的火已经烧得很旺了,跳动热烈的火苗在风中摇摇欲坠。
道士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县令有动作,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那个过分年轻的县令手指正有意无意拨弄着手中的册子,那被翻到起毛的册子在火光映衬下清晰可见边缘的痕迹。
她在犹豫。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吕芳行盯着她手中的册子,目光逐渐阴狠。
他昨夜也派人去了,那人回来后告诉他这位新来的县令和武忠在屋内相谈甚欢,武忠到最后甚至哭得厉害。
哭?
武忠这样的人,就连张侻死的那日都只是红了眼睛,一句话也没不说,他心里也太多的感情,那都是一块木头,可昨夜是为什么哭。
是悲痛难耐,还是欣喜若狂?
可事已至此不论如何,谁也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吕芳行眉眼低垂,神色冷淡,悄悄抬眸看了一眼一侧不明所以的道士。
那道士一触即他的视线,打了个哆嗦,然后磕磕绊绊开口:“时间到了,该焚书了。”
江芸芸回过神来,却没有顺着他的意思扔下去,反而突然扭头看向众人:“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跟张县令说嘛?”
众人齐齐看了过来。
江芸芸的手指摸着书皮,神色凝重,但很快目光重新看向众人,坚定问道:“这次把人送走就真的送走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跟他说吗?”
“共事多年,张县令的品行你们肯定比我还清楚,这些年他战战兢兢为百姓做了这么多事情,那都是桩桩件件的好事,我虽与他不曾见面,但如今遥遥听闻此事却还是觉得心中大为震动,现在前辈虽去,但精神永存,他之前没做完的事情,我不论如何都是要为他继续下去的。”
话到如此,她停了下来,再一次缓缓看向众人,目光沉默而深远。
“我希望他能走的安心一点。”
人群中有人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
没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