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芸芸把人紧紧抱住,无奈说道:“我明日就走了,殿下还打算赖在我这里不成,早些跟刘长随他们回家吧。”
朱厚照挣扎不开,又气又急,小腿直瞪,连带着边上的顾幺儿也挨了好几下踹。
“踢我你也要回去啊。”顾幺儿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咧嘴大笑着,“但我不一样,我和江芸一起走哦。”
朱厚照开始直接踹人了。
顾幺儿也幼稚地打他的腿。
一来一回,打得颇为起劲。
“哎哎,别打架啊。”江芸芸连忙把人抱走。
别看朱厚照年纪小,胆子到很大。
一个人刚跑出来不说,还能自己摸索到江芸芸的小院躲起来,现在也敢和顾幺儿对打,一点也不带怵的。
“真是活泼啊。”江芸芸把人塞到刘瑾怀里时,忍不住感慨着。
刘瑾抱紧太子殿下,直接落泪了。
“殿下,奴婢总算找到你了。”
——命算是保住了。
朱厚照抱臂不说话,只是盯着江芸芸看。
江芸芸无奈说道:“殿下是千金之躯,没有住我们家的道理的。”
朱厚照还是不高兴,泫然欲泣。
江芸芸想了想,让乐山把锅里的珍珠米糕拿出来,哄道:“这是今日做的糕点,很好吃的,殿下饿不饿啊。”
朱厚照没接过去,只是突然指了指江芸芸腰间的香囊说道:“要这个。”
江芸芸盯着那破破烂烂的香囊,哭笑不得:“这是我自己缝的,手艺不好,我去找给我娘缝的好不好。”
朱厚照没说话,只是用力伸着小手就去够。
“哎呦,给殿下吧。”刘瑾连忙说道,“回头我让尚衣局给小状元十个八个的。”
江芸芸只好把香囊递过去。
朱厚照捏着她的手来来回看着,然后才接过香囊,最后满意点头,小手一挥:“回家。”
江芸芸摸了摸额头冷汗,把一行人送走,一回头,就看到顾幺儿正蹲在地上吃珍珠糕。
怪不得晚上饭也没吃,感情是把太子殿下埋起来了啊。
江芸芸捋起袖子就要找人算账。
顾幺儿不明所以,看着她站在自己面前,突然咧嘴笑起来:“好好吃哦,里面有我今日买的葡萄干,明天我们打包船上吃好不好啊。”
十二岁的顾幺儿脸上还有点稚气,眼睛亮晶晶的,一笑起来灿烂随意,还有种小少年意气风发的得意。
江芸芸看看他,又看着面前递过来的珍珠糕,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和一个小孩计较什么。
——顾幺儿这么爱吃东西的人,今天一脑袋扎进马厩,她就应该细想的才是。
她叹气,接过珍珠糕,无奈说道:“别吃太撑了,早点睡吧。”
黎循传站在柱子后面看得叹气。
“溺爱,太溺爱了!”诚勇摇了摇头说道。
—— ——
圣旨上说即日启程,加上昨夜太子殿下为了她深夜跑出宫,所以哪怕大家都觉得时间太赶了点,偏江芸芸比京城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心急,恨不得立马就跑,直到大船离港,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黎循传看着船只远去,只是转身离开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心中咯噔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顾幺儿小时候一上船就吐,现在长大了反而好多了,至少还能躺着说话。
“江芸,琼州是哪里啊,很远吗?”顾幺儿睁大眼睛看着船舱,一脸好奇,“他们都说琼州是穷凶极恶,是个很差很差的地方,他们说你要完蛋了。”
“应该不至于吧。”江芸芸想了想,开始说起书中看到的知识,“我看书中说海南岛在西汉时就纳入版图了,史记中就有言:“汉连兵三岁,诛羌,灭南越,番禺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因为海南孤悬海外,所以以前一直都是贬官的好去处,你学过苏东坡的诗了吧,他去的儋州就在海南。”
顾幺儿翻了个身,扑腾到江芸芸边上:“那你会变成苏东坡吗?”
江芸芸认真反驳着:“我要成为李白的。”
顾幺儿哦了一声,蔫哒哒说道:“无所谓,反正你都变不了,你是江芸啊。”
江芸芸听得直笑。
“然后呢,你要去的琼州又是如何啊?”顾幺儿闭着眼,又好奇问道。
“听说海南有很多黎族人。”江芸芸想了想才说道,“在黎楠枝找来的资料里说‘生黎各有峒主,嚣顽无知,不识姓名,贝布衣两幅前后为裙,长阔不过一尺,掩不至膝,两腿俱露。椎髻额前,鸟言兽面。结茅为屋,如覆盆状,上居人,下居兽。射猎为常事。男文臂腿,女文身面……’撞我做什么。”
顾幺儿嘟囔着:“我听不懂,你就说好不好相处吧?”
江芸芸摸了摸:“凶得很。”
顾幺儿哦了一声,大声安慰道:“哦,那巧了,我也凶得很,你不要怕。”
“还有其他事情吗?说来听听。”
江芸芸想了想又说道:“那我给你讲一个之前看到的海南的一个神话故事吧,说是有一个七层脚雷公,长得顶天立地,动一动腿就是翻山倒海,然后有一天有一只小鹿来……”
—— ——
“所以那个新县令也长得跟个七层脚雷公一样,满脸都是胡子,头一下都是腿,那双大眼睛只要瞪人就会发光闪电!”
——用上去非常离奇。
“你怎么知道啊?你见过新县令?”
“可不是!我叔叔的大儿子的主家就是去京城做生意的,他可真说了,他说京城有些人说他凶得很,说不定生气起来还会自己吃自己呢。”
——听上去非常恐怖。
“怎么还自己吃自己啊。”那人有犹犹豫豫说道,“又没有肉。”
“你懂什么!”有人不悦说道,“京城里的人都这么说。”
“哈,京城里还都是傻子呢!”年纪最小的小孩大声嚷嚷着。
“嗐,你这个小孩怎么说话的!”也有人不高兴站起来呵斥道,随后面露不解,“不是,你们谁啊,外地人?我怎么没见过啊。”
原来一群在码头大槐树下聊天的懒汉群中不知何时混进两个小年轻,正是今日刚下船的江芸芸和顾幺儿。
江芸芸笑眯眯说道:“我确实是初来乍到,听说琼州很好玩。”
那人打量着他,讥笑着:“你这个小孩还会打趣人,真是坏,琼州有什么好玩的,又穷又远,皇帝老爷就知道把犯错的人都送到这里来,叫什么来着,流放,哼,不好的地方才流放呢。”
江芸芸背着小手,和气说道:“没关系的,都会变好的。”
“哈,好大的口气,这么多年都没好,就你厉害不成。”有人嘲笑着。
江芸芸看着码头三三两两的船只,码头懒散的人群,自信一笑:“它肯定可以变得很好。”
“走走走,小孩快去读书,不要在这里碍事,你以为你谁啊。”有人嘟囔着。
江芸芸展颜一笑,摸着槐树粗糙的皮,朗声说道:“那我就先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新来的琼山县知县,江芸。”
第二百一十章
书上有言——琼州府外环大海, 中盘黎侗,封域广袤二千余里,盖海外之要区,西南之屏障也。
书上还说——琼郡周环皆海也, 屹立万里汪洋中, 为全粤西南之保障。十二州县星罗匝布, 广袤千有余里。上拱神京, 下俯诸夷。
书上说了琼州虽然孤悬海外,但海岸线极长, 还有边境贸易, 有着承上启下的位置,总而言之是个好地方。
可书上没说,琼州府的衙门长这样啊!
江芸芸欲言又止地站在破破烂烂的照壁前, 在犹豫要不要直接进去, 但后面已经有不少好奇张望的百姓开始围上来, 而前面的公衙内已经出来一群形容朴素的人, 他们也正好奇张望着。
“好破啊。”顾幺儿小声感慨着。
江芸芸去过好几个地方, 但不管是扬州还是南直隶又或者是京城, 亦是江西九江,那些地方经济都很富裕, 所以整个县衙占地面积极大,光是远远看去就能看到连衙门口都是辉煌的。
琼山县瞧着也是有点说法的,比如县衙前也有一座仙鹤扑棱翅膀的照壁, 只是照壁敲上去坑坑洼洼的,还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瞧着也是饱受沧桑。
照壁后是一座木质的牌坊, 上有匾额, 名为“忠廉坊”,牌坊下面的基石都没了,用的是几块破烂石头撑着,还有几根绳子左右拉着,才勉强固定在地上,保持着最后摇摇欲坠的风骨。
从牌坊往里走就进入衙门区域了,大门两边的墙呈“八”字形展开,这就是“八字衙门”的由来。
这两面墙上,一般来说,左边是张贴告示、榜文等行政类公告的,右边则是公布科举考试时间和录取结果等科考相关的内容,扬州县衙上还有顶棚和栅栏,百姓都称之为“榜廊”或“榜棚”,这是寻常百姓能得知朝廷政策的最直接渠道,所以面前是一大片空地。
八字墙倒是还在,就是上面的纸张已经破破烂烂了,表皮也都脱落了。
让江芸芸吃惊的是这个衙门的大门哪里去了!
我辣么大的门呢!
不是说琼山县是整个琼州的中心吗?
她站在这里能望到仪门里去,可目之所以里面也是荒凉的,匆忙扫出的一条路,两侧凌乱摆着的石头都断了好几截,瞧着太不富裕了!
“好穷啊。”顾幺儿发出第二声沉重感叹。
江芸芸叹气,面色沉重地踏上台阶。
“不知是新县令来了,不曾远道相迎,真是失礼失礼。”打头的是一个面色黝黑,挽着裤脚,一笑起来脸上都是褶子的中年人。
“在下是琼山县的县丞吕芳行。”那人热情上前,打量着面前的小孩,咧嘴一笑,“江南来的人就是长得水灵啊。”
江芸芸对他的打量不为所动,只是一脸笑意地看着他,瞧着和气极了。
吕芳行眼波微动,忍不住多看看了一眼这个十五岁,莫名丢了前程被发配到这里的小状元。
小状元长得实在脸嫰,衣服穿着也简单,只绣了寻常花纹,通体没有一个配饰,若是严格来说,还有点穷酸。
“进来说话吧。”
外面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一个块头极大的壮汉开口,声音好像打雷一样,听得人耳朵嗡嗡的。
一直站在江芸芸边上没说话的顾幺儿眼珠子下意识瞄着那人鼓鼓的胳膊肘,大眼睛扑闪了一下。
“是是是,县令快进来。”吕芳行热情说道,“我们早已恭候多时,茶水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