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今天陈学长也不在,礼没人教,我们就来和新同学聊聊感情。”那个叫孙相和的人明显不把直学放在眼里,皮笑肉不笑说道。
直学面露怒色,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只是悄悄看了眼江芸芸。
江芸芸见状,微微一笑,依旧和气说道:“那我们不如先相互介绍一下,我叫江芸,字其归,应天府扬州人,这位是姓顾名仕隆,至于十岁,还未取字,南直隶扬州府江都县人,所以,各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了吗。”
孙相和满意点头:“原来是江南水乡养出来的人,果然瞧着水灵灵的。”
江芸芸微微一笑,也不生气,甚至对着顾幺儿打了个眼色:“这位同学瞧着身体强壮,毛发茂密,手臂粗黑,当真是好气魄。”
孙相和眉心微动。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不是好话。
“你骂我?”他粗黑的眉毛微微一动。
“没有啊,我就是瞧见你,心中感慨,甚至还为你作诗一句。”江芸芸笑说着。
“说来听听。”他下巴一抬,得意说道,“说的好,我就让你早点坐下。”
“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江芸芸微微一笑。
孙相和愣住了,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挨骂了。
“他骂你没规矩?”有狗腿子琢磨出来后,小心翼翼说道。
孙相和眉毛一竖,大怒:“你小子,竟敢骂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江芸芸不笑了,冷冷说道。
“你……我爹可是宁王府的典簿。”他大怒说道。
江芸芸听到这个熟悉的字眼,仔细打量着面前之人,随后面无表情说道:“你倒是会拉大旗作虎皮,每每不悦就喜欢抬出自己爹吗?外强中干不过如此,宁王府还真当是一脉相承。”
“你管我!”孙相和嘲笑着,“你谁啊,你也配管我。”
江芸芸冷冷骂道:“你算什么东西,还想要我管你。”
“你找打是不是!”孙相和狰狞一笑,起身,气势汹汹睥睨着,“两个小孩也敢在我面前猖狂。”
江芸芸咳嗽一声,看了眼顾幺儿。
顾幺儿立马上前一步,大声骂道:“打就打,你这蠢货,打得就是你这个肥头大耳的脑袋,就知道瞎叫唤。”
“你!你!”孙相和大怒,蹭得一下站起来。
顾幺儿想了想,抱臂说道:“我让你一只手,小废物,不然把你打死了,我还要赔钱呢,我爹可没钱。”
江芸芸噗呲一声笑起来,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我们幺儿也懂事了。”
“还行吧。”顾幺儿得意皱了皱小鼻子。
江芸芸想了想,好心把直学带出教室门,随后贴心地关上门。
“这,可要出人命的。”直学在门口忧心忡忡说道,“快让顾公子出来,孙公子可是能拉弓的人。”
江芸芸安抚说道:“没事的,会留一条命的。”
没多久,屋内就是打架的混乱声音。
—— ——
“打起来了!”闻实道惊讶说道,“第一天就打起来了。”
“那江公子瞧着说话温温柔柔,态度和和气气的,骂起人来还真是不给人留情面。”有人通风报信说道。
“你好端端把我们小解元送去丙班做什么,里面一颗老鼠屎,闹得整个班不得安生。”温室到忍不住抱怨道,“可别让人打坏了,到时候如何向黎公交代啊。”
“不。”那个报信的人露出一言难尽之色,“那个顾小公子一打全部人,厉害得很。”
闻实道更是惊讶:“他不是才十岁吗?”
“还好只有十岁啊。”那人心有余悸说道。
“丙班的人都分出去了,就丙班有位置,如今其余各班都是负荷教学的,哪里能一下进两个人。”袁端摸着花白的胡子,也一肚子怨气,“我就想要他们先安分待几天,不是年前有几人说不读了吗?等他们不读了,我再把人插进去。”
“那还要去看看吗?”报信的人苦着脸说,“要不还是去看看吧,可别出人命了。”
—— ——
“小心点,别出人命了。”江芸芸笑眯眯说道。
顾幺儿哦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孙相和的腰上,嘴里掏出黄米果咬了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孙相和被人打趴下了,还在嚣张叫嚣着:“我爹可是宁王府典籍,你竟敢如此对我,你们死定了,我定要你们出不了江西的地界。”
“那你记住我们的名字了吗?”江芸芸笑脸盈盈问道。
孙相和惊呆了。
“我刚才自我介绍了。”江芸芸笑得更和气了,“要是记不住,等会我让幺儿教你。”
“我会我会!”顾幺儿积极举手说道。
“你,你们……”孙相和气急,脏话连篇。
顾幺儿不高兴动了动屁股,不高兴说道:“不要骂人,吵死了。”
外面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
有人见是孙相和被打了,忍不住面露喜色。
也有人担忧说道:“这可是孙典籍的独苗苗。”
“你是昨日在藏书楼的人?”也有人认出江芸芸。
江芸芸站在门口,看向未来同窗,叹气说道:“是他先出言不逊的,我们只是以礼服人而已。”
边上,捏起礼貌大拳头的顾幺儿见人还是喋喋不休,重重锤了他一下,含糊说道:“别叫了,哭丧呢。”
孙相和差点被打出血来,眼前更是一阵一阵得黑,一边是哪哪都疼,一边是觉得屈辱。
他,孙相和,何时有过被人压在屁股下的经历。
等他爹来,等他爹来。
他要这些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山长来了,监院来了!”有人大喊着。
江芸芸眼睛一亮:“山长来得好,有人冒充宁王府典籍的小孩大放厥词,太过分了!”
袁端垂眸,和义愤填膺的小少年对视了一眼。
小少年扑闪着大眼睛。
“还好我把人制住了。”小少年眼巴巴献着殷勤说道。
袁端看向毁得一塌糊涂的丙班,不由头疼揉了揉额头。
“你老师怎么说你很乖的。”
江芸芸大眼睛扑闪得更厉害了,扭扭捏捏说道:“我就是很乖啊,是他们先骂我的,我打之前还自我介绍了。”
“那这个情况,你打算如何收场?”袁端叹气道,“他确实是孙典籍的儿子。”
谁知江芸芸也不慌,只是哦了一声,皱了皱鼻子:“那巧了不是,我也认识宁王府的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高皇帝曾说过‘天下之大, 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今诸子既长, 宜各有爵封, 分镇诸国。朕非私其亲, 乃遵古先哲王之制, 为久安长治之计’,简单来说就是朱元璋要搞分封制。
一开始宁王授封于大宁, 也就是‘宁’封号的由来, 但在永乐元年二月,太.宗以大宁兵戈之后,民物凋耗, 是以改宁王府于南昌府。
第一任宁王是高皇帝的第十七子朱权, 十三岁被封宁王, 两年后就藩大宁, 麾下朵颜三卫骁勇善战。他年轻时善于谋略, 战功赫赫, 后来来到南宁后开始修身养性,寄情于戏曲、游娱、著述和释道, 在南昌风评极好。
如今的宁王之位传到朱权的曾孙,朱奠培的嫡长子,原先的宁康王朱觐钧, 弘治五年袭封宁王,也就是前年。
按道理扬州的江芸是和南昌的宁王没关系的。
但巧了不是, 得益于江如琅的不正心思, 以及江芸芸的大胆, 弱小不堪的江芸芸也曾刀指宁王庶长子,如今的上高郡王朱宸濠……的身边大太监。
要是他不说他爹是宁王府典籍,她还不敢这么嚣张。
在那个事情后,江芸芸曾认真研究过明朝的王爷,虽说朱元璋一开始就分封了二十五位藩王,但他之所以考虑这个很早就被前朝放弃的政策,一方面是为了巩固江山,让大明朝千秋万代传下去,而且也需要藩王们身先士卒镇守边疆,第三也能平衡外戚,权臣,乃至一起打天下的贵族功勋们,最重要的是当初大明有一个好太子朱标。
但为此,朱元璋也采取了制约的手段。
第一是只有军权,且军权受限,比如每王府之设三护卫,比如宁王的朵颜三卫,一护卫在三千人到一万九千人不等,最重要的是这些军队隶属兵部,寻常保护安全是随意指挥,但要是大规模调动,则需要兵部批准。
第二则是立下祖训,《皇明祖训》是老朱家的家规,里面详细记载了若是藩王谋反以及其他违法犯罪后的处置。
第三在太.宗清君侧后,甚至还规定藩王不可结交地方官员,王府内的官员有劝解王爷的职责,监察御史可以弹劾王爷以及属官。
所以,江芸芸一下就判断出这个典籍浑身都是漏洞,一个不曾阻拦上高郡王离开封地就是大错,若是捅到台前,别说扬州当年还发生人命,事情闹得不小,便是寻常无事时,这种错误十有八.九,最重是罢官,最低也是贬官,就算宁王愿意为他上折子求情,陛下也一般是不听的。
朝廷比谁都害怕,王爷们和任何一位内外官员关系太好。
所以那位孙典籍若是真来了,谁怕谁还真不一定。
“你认识宁王的人?”一侧的袁端闻言,眉心微微皱起,“你怎么会认识宁王的人?”
江芸芸生出手指比划着:“略略有过交集。”
袁端沉默,随后严厉说道:“你可是读书人。”
江芸芸瞧着他不悦的样子,怯怯说道:“知道的。”
袁端见小孩被吓到了,叹气说道:“这事便算了,我替你收拾,但你开学第一天就打同学,我可要写信告诉你老师去。”
江芸芸嘴角微动,嘴巴一瘪,委屈说道:“是他先骂我的。”
袁端自然知道孙相和是什么狗脾气,要不是有一个宁王府典籍的爹,如何能来白鹿洞学院,但自己一开始确实考虑不周。
“为什么不把他赶走啊。”江芸芸话锋一转,好奇问道,“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看整个丙班都无心学习,一旦不好学的风气刹不住,也会牵连到其他班级的。”
“他爹是王府典籍,宁惠王亲自来信,我不得不收。”袁端解释着。
江芸芸哦了一声,话锋一转:“但现在是新宁王了。”
袁端眉心一动。
“我时常觉得,若是想要改变一件事情,在新旧交替之间才是最好的时间。”江芸芸小心翼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