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员外郎。”从后面走来的黎循传打断他的话,站在两人面前,神色隐晦,沉默片刻后说道,“这是镇远侯顾将军的孩子。”
孙交脸色微变。
顾幺儿站在江芸芸身边,大声说道:“我告我爹去!你骂我!”
黎循传面无表情站在江芸芸身边:“说起来,您大概还不认识,简单介绍一下,这是我祖父的小徒弟江芸,如今正在国子监读书,和您的儿子应该是同窗。”
孙交自然是知道黎淳的那个小徒弟考中解元后去国子监读书了,自己和儿子也是交代过几句的,可没想到才一个多月,自己儿子就犯他手上了,还栽了一个大跟头。
“现在不是了。”江芸芸小声说道。
孙交脸色非常难看,孙叔鸣气得脸都红了。
“好你个没用的东西,叫你去读书,你整日给我惹祸。”孙交又是打了孙叔鸣一巴掌,“还不给江解元道歉。”
孙叔鸣强梗着脖子不说话。
“快去道歉啊。”孙交大怒!
黎循传只是嗯了一声,不再理会孙家父子的暗波汹涌,接过她肩上的小书箱,轻声说道:“宫中来人了,我们快回家吧。”
“哎,宫中怎么来人了?”江芸芸大吃一惊问道。
黎循传轻轻哼了一声:“你去了就知道了,大红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刘瑾焦虑了。
刘瑾觉得自己要完蛋了。
刘瑾坐在椅子上, 坐立不安,咬牙切齿。
刘瑾甚至想打晕这个不知道好歹的小解元。
“可我们国子监每月初一十五才放假呢。”江芸芸坐在他边上,老实巴交说道,“今天二十三呢。”
“可是是太子殿下找您呢。”刘瑾勉强露出一个笑来, “殿下很想您啊。”
刘瑾要是知道这个江芸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 那说什么也不会揽下这个事情出宫的。
他说是来捡大便宜的, 不是来自找麻烦的。
现在来看, 江芸,很麻烦。
江芸芸唉声叹气:“可若是说陪太子殿下玩而请假, 我们祭酒会不高兴的, 我不能再闯祸了。”
刘瑾眼珠子一转,非常体贴说道:“那不若让我直接去找你们的祭酒说。”
江芸芸一脸畏惧,连连摆手:“这多麻烦您。”
两人四目相对, 面面相觑。
“那可是太子殿下。”刘瑾板着脸强调着, “殿下请您过去玩, 您却推三阻四, 这可是大不敬。”
江芸芸连连点头, 怯怯说道:“我知道的, 我知道的,要不我初一再去找殿下赔罪。”
“耽误学习不好。”可话锋一转, 她坚持说道。
刘瑾欲言又止,想要破口大骂,但又觉得这人还有用, 不能交恶,只能耐下性子说道:“初一太晚了。”
江芸芸一脸为难。
“明日请一天假出来就行。”刘瑾继续和气劝道, “殿下真的很想您。”
江芸芸叹气:“您怕是不知道我们那位祭酒的脾气。”
“还能不把殿下放在眼里不成。”刘瑾倨傲说道, “我们殿下那可是太子, 您能陪他玩,说到底也是荣幸。”
江芸芸嗯嗯两声,正打算说话。
门口传来黎循传温和的声音:“既然殿下所请,其归自然不能拒绝,不若请刘长随替其归请假可好。”
江芸芸悄悄抬眸去看黎循传。
刘瑾松了一口气,对着黎循传露出和煦的笑来:“还是黎公子识大体。”
黎循传微微一笑:“瞧这天色也不早了,刘长随还是赶紧去探探口风吧,一来一回也耽误时间。”
刘瑾听得格外舒坦,迫不及待起身离开。
江芸芸见人走远了,才呐呐说道:“要挨骂的。”
她想了想,强调着:“挨大骂的。”
黎循传睨了她一眼:“心里这么多小九九,不过不去也好,免得遭人闲话,反正林祭酒脾气也不好,让他触触霉头,来我家还这么嚣张。”
他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太子殿下怎么就对你心心念念了。”
江芸芸无辜说道:“不知道啊。”
“哦哦,给你好吃的。”江芸芸从兜里掏出绿豆糕,塞到黎循传手里,笑眯眯安抚着,“德之给的,他家做糕饼可好吃了,你爱吃的绿豆糕,我特意留着给你的。”
黎循传看着被裹起来的糕点,轻轻冷哼一声:“我可要盯着你好好读书。”
江芸芸连连点头。
“和太子殿下打交道,万一被人说你媚主就不好了。”
江芸芸还是连连点头。
那边顾幺儿见人走了,哒哒跑过来,站在门口大声喊道:“什么小孩,你还有别的小孩吗,我不是你唯一的小孩了吗?”
江芸芸哎哎了两声,只好去哄目前的小孩了。
天色刚黑没多久,刘瑾就灰头土脸回来了。
江芸芸正在啃爪子,慌忙站起来,黎循传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继续吃,顾幺儿立马紧张起来,贴着江芸芸坐。
“这是怎么了?”黎循传迎了上去,亲自为刘瑾倒了一盏茶,温和体贴又不失热情地问道,“可是请假成功了。”
刘瑾原本还疑心黎循传是故意的,但看他这么热情有礼,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毕竟他不在国子监读书,哪里知道林瀚那头倔驴的性格。
“林祭酒对监生要求很高。”刘瑾勉强笑道。
黎循传叹气:“原来如此,那这事可就麻烦了。”
刘瑾叹出一声更大的气。
“不论如何,江解元现在也要给我一个能回去交差的东西,我这空手回去,殿下那边如何交代啊。”到底是老油条,刘瑾开始甩锅。
黎循传拧眉:“可现在都这么晚了。”
“晚了也得想出来。”刘瑾心一横,坚持说道,“那可是太子殿下。”
江芸芸举起油乎乎的小手,大声说道:“我教你下个五子棋,你到时候和殿下玩就好了。”
刘瑾眼睛一亮。
—— ——
皇宫内,小太子久等人不来,零食也不吃了,玩具也不玩了,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任由谁开口都不为所动。
等看到刘瑾独自一人回来,眼巴巴看着他,直到确定江芸不来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仰头大哭起来。
这一哭,隔壁的张皇后就被惊动了,连忙出来询问。
“江芸!”朱厚照坐在地上,两腿伸着,怀里紧紧抱着粉红色的小猪猪布偶,“玩,要人。”
一群宫娥黄门围在一起束手无策。
张皇后看得心疼,连忙把小孩抱起来。
一侧的谷大用把今日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张皇后眉心微动,不悦说道:“竟还有如此不识好歹的人。”
谷大用为难说道:“听说他如今在国子监读书,林祭酒性格刚正,若非家中大事不准轻易请假。”
张皇后拍着哭得直打嗝的小孩,心疼说道:“那人不是解元吗?陪一天皇儿又如何?怎么会耽误学习呢,怎么性格如此倔强。”
朱厚照趴在皇后肩上,抽抽搭搭的。
“算了,你要是想玩,我叫你两个舅舅陪你来玩行不行。”张皇后哄道。
朱厚照直接翻了个脸:“不要。”
张皇后无奈:“自己亲舅舅不要,要一个外人,还哭了。”
“什么哭了。”说话间,朱祐樘走了过来,见屋内围了一大圈人,吃惊问道,“这是怎么了?”
张皇后把朱厚照递过去,努了努嘴:“喏,你儿子刚哭了,你快去笑话他吧。”
朱祐樘低头看着小脸哭得通红的小孩,不解问道:“怎么哭了。”
“玩,不来。”朱厚照一边抱着布偶,一边扣着爹衣服上的花纹,愤愤说道,“不来,坏!”
一侧的刘瑾眼疾手快,干净利索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添油加醋把林瀚骂人的事重点提了提。
朱祐樘皱眉:“请一天假而已,林瀚如此倔强做什么。”
刘瑾眉眼得意:“是啊,江解元都是解元了,请一天假而已怎么就不同意呢。”
朱厚照也跟着扯了一下衣服,鼻子一抽一抽的,别提有多可怜了。
“听说林祭酒一向以太祖时期的宋祭酒为荣,宋祭酒老成持重,学问渊博,严立学规督导诸生,在重开进士科时,太祖取士四百七十多人,太学生占三分之二,再次策士时,取中的人中仍以太学生居多,太祖为此还召见宋祭酒,给予褒奖,撰题名记,立于太学。”一侧的谷大用温声说道,“进士题名碑由此而来,如果国子监有这样的祭酒,那真是有望兴学太祖时的荣光啊。”
谷大用说的宋祭酒是太,祖时期的国子监祭酒宋讷,听闻他不妄言笑,以矩镬自检,躬修教率,规绳整肃,所以当时国子监的人才卓有可观,才有‘历科进士多出太学’的美名。
朱祐樘神色松动。
刘瑾不悦地扫了他一眼。
谷大用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国子监有林祭酒,真是社稷之福啊。”
朱祐樘想了想,对着自己的儿子无奈说道:“读书要紧,你身边这么多人陪你玩还不够吗,爹给你念诗好不好。”
“念诗,不好,华容道,好。”朱厚照不高兴拍着他爹胸口,想了想,“出门,出门去。”
小孩想一出是一出,刺溜一下爬下他爹的怀抱,抱着自己的粉红小猪猪,迈着小短腿就朝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