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淳叹气:“是这个道理,但……”
“没有但是。”江芸芸捧着老师的手,认真说道,“有没有小孩都是一样的,我就是想好好读书,好好办事。”
黎淳盯着她没说话,想要看看她到底说的是真是假。
“算了,这事你也别傻傻往外说,去和楠枝去玩吧,过几日也该上京了。”黎淳见她一脸天真,只觉得糟心,挥手把人打发走。
江芸芸此刻了却心思,开开心心地跑了。
黎淳看她又恢复了往常无忧无虑的样子,这才收回视线。
“你等我?”江芸芸来到黎循传面前,笑眯眯问道,“我以为你回去了,走,我们去五典书肆玩。”
“你有事情都不和我说。”黎循传远远就看到祖父和她说话时的动静,突然抱臂,不高兴说道,“我和你是不是天下第一好了。”
江芸芸歪了歪脑袋,突然凑过来。
她凑得格外近,甚至能看清黎循传脸上的绒毛。
黎循传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警觉:“你又要耍什么花招。”
江芸芸哼哼唧唧,笑眯眯说道:“让我仔细看看我的天下第一好长什么样子。”
黎循传恼羞成怒,转身就要跑。
江芸芸背着手,溜达过去:“哎,你不是和我天下第一好嘛。你跑什么啊,跑远了,那我们不就是不是第一好了嘛。”
“你闭嘴!江芸!”黎循传大怒,“我再也不和你好了,你太过分了!”
“哪里过分,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咱们好了两年了,你还不知道啊。”
黎循传走得脚底板都要冒烟了,只觉得江芸这人实在太促狭了,刚才自己真是白担心她了,还把祖父叫来,太过分了,就应该让她一个人缩在树洞里。
冷死算了!把这张嘴给我冻住!
黎风正看着人清扫庭院,看着一前一后,一跑一追的两人,笑得合不拢嘴。
“我们传哥儿和芸哥儿关系真好啊。”
—— ——
江芸芸最后还是拉着黎循传去了五典书肆,她在去京城前还有个事情要做。
——她得给周笙找个去处,那个去处得在江如琅发癫时,稍微控制一下他。
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女性不多,林家那位精明的大夫人算一个。
“妾侍能出门的机会不多吧?”林徽犹豫说道,“但我可以帮我问一下我娘,但我家情况又和别家是有一些区别的,想来你也是能明白一点的,未必能帮到你。”
江芸芸连连点头:“行,没问题的,你不要有压力,就是帮我问问,我去京城之后还要去游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就留我娘和我妹妹在这里,实在不放心。”
林徽点头:“那我尽量多帮你打听打听,只是你家这个情况,若是你爹和大夫人真心阻拦,那肯定是没有办法的。”
江芸芸摸了摸下巴:“那倒是你先帮我问问,若是他们拦了,我再想办法。”
“什么办法?”黎循传好奇问道。
江芸芸一本正经捏起拳头:“一人一拳。”
黎循传和她对视一眼,然后果断起身,头也不回就走了。
“哎哎,开玩笑的。”江芸芸连忙又追出去,“怎么还不高兴了。”
“可不敢。”黎循传甩开她的手,阴阳怪气说道,“我可不是你天下第一好了。”
江芸芸惊呆在原处。
——坏了,真生气了。
不过黎循传还是很好哄的,江芸芸去花市挑了两株兰花,然后在他读书的时候,当着他的面偷偷从窗户里塞进去。
黎循传看着被推倒自己里面的兰花,又看着大开的窗户。
一侧磨墨的终强忍不住想笑。
动作虽然大,但还是透出猥猥琐琐的感觉。
“难看死了,扔了。”黎循传对终强说道,“这买花的眼光真差。”
外面传来不高兴的哼声。
要说江芸的审美,那确实是丑了点。
终强只好为难说道:“说不定养养就好了。”
“哼。”黎循传大声哼了一声。
万万没想到,没一会儿,一枝巨大的梅花从窗户里伸进来。
那只是一支被人摘下来的枝丫,体型不算小,很难相信有人会扛着它走路的样子,偏这枝梅花还是艰难的,东倒西歪地,戳戳戳,戳到了黎循传面前。
“这花是绿色的,真是好看啊。”终强有心缓解气氛说道。
自家公子和芸哥儿闹脾气的事情,小院子里的人大都看出来了。
黎循传摸了摸盛开的梅花。
那梅花就跟着戳戳戳,连带着地下的书都皱了,差点把兰花也戳倒了。
终强忍不住笑了起来。
“芸哥儿还是进来吧。”他说道,“兰花差点掉下去了。”
窗外传来江芸芸哎呀的声音,随后一个小脑袋冒出了出来,大眼睛扑闪着。
“梅花,好看吗。”她笑眯眯问道,“我还给你买了油炸的,放在诚勇那里了,等会让他去张叔那边热一下。”
黎循传矜持说道:“我要开始读书了。”
江芸芸呆了呆,摸了摸脑袋,竟也哦了一声。
终强欲言又止。
“那你还生气吗?”江芸芸眼巴巴问道。
黎循传和她四目相对。
江芸芸的脑袋艰难从梅花后面钻出来,大眼睛眨了又眨,真心实意在求和。
就在黎循传想着怎么开口时,突然又见江芸芸开始蹲下来,然后那株梅花又被窸窸窣窣拖走了。
黎循传惊得瞪大眼睛。
“那我去院子里种起来,春日梅花发芽,那就是你高中的时候啊。”江芸芸抗着梅花,哼次哼次跑了,“等会再来问你。”
黎循传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窗口,突然笑了起来。
“我与这个傻子计较什么。”他碰了碰两盆丑丑的兰花,低声说道。
“和好了?”内院,金旻笑问道。
耕桑点头:“和好了,芸哥儿非要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挖坑,挖得正起劲呢,说要把这株梅花种活呢。”
“哪来这么大枝梅花?”金旻不解问道,“听说可是砍了一个大树杈,和乐山两个人抬过来的。”
耕桑委婉说道:“听说江家有一个梅园,里面有一株江老爷花重金买来的金钱绿萼,很是高雅浅淡,每年盛开都会有不少文人慕名拜访。”
金旻噗呲一声笑起来:“那我可真是沾了大便宜了,宣和艮岳绿萼梅,百花魁中此为魁,这可是梅中精品绿梅啊。”
耕桑也只是跟着笑:“只要和好了,便好了。”
“你之前跟着芸哥儿,可有察觉有什么异样?”一侧的黎淳停下笔,淡淡说道。
耕桑犹豫问道:“老爷是说怎么样的异样?”
黎淳想了想:“身体上?”
“芸哥儿一向特别独立,贴身衣服都是自己洗的,被褥也爬起来就自己叠了,我和乐山都很少能靠近屋子。”
耕桑顿了顿,随后又说道:“不过在乡试第一天,芸哥儿没来得及叠被子,我就打算帮忙叠一下。”
—— ——
他站在被褥前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伸出手来,可却在碰到小包裹时,又猛地收回手,甚至警觉地看看外面有没有人。
江芸和黎循传不一样。
他只是黎公的学生,不是黎家的人,若是今日这个东西是黎循传的,那他有着老爷夫人的叮嘱,对小主人是有责任的,但是黎公对他的徒弟虽几多挂念,但到底不能和家人一般。
若是他今日碰了东西,江芸知道了,便是关系再好,也都是僭越了。
而且,他还在考试,若是因为这事心神不宁,那才是最要命的。
—— ——
“我当时想着这东西既然不想给我们看,若是看了,芸哥儿便是嘴上不说,想来也是心里惴惴不安的。”耕桑解释道。
“芸哥儿在南京每日天不亮就爬起来读书,中午吃了饭就在院子里逛逛,晚上又学到子时才睡下,又或者是和祝公子他们一起交换卷子做,那几个月其实很是乖巧的,一点也不需要操心,我想着大概就是小孩子想要抱着睡觉的东西。”
金旻点头:“你做得对,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敏感的时候,只要不是出格的事情,那就当没看到,芸哥儿第一次出远门,虽嘴里不说,但心里难免是害怕的,说不定是塞了家里的被单什么的,晚上抱着睡也好睡得着。”
耕桑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时就当不知道这个事情,没有收拾床铺,只把书桌收拾了一下,又扫了地就离开了,没一会儿,就看到芸哥儿匆匆跑回来了,满头大汗,很紧张的样子。”
黎淳眉心一动。
“是了,枝山当时好像确实说是东西没带,所以回去了一趟。”金旻回过神来,也跟着说道,“还好你没动,不然他这场考试可就坐不住了。”
“真是分不清轻重。”黎淳轻轻冷哼一声。
耕桑笑说着:“芸哥儿是个心思重的人,让他安心考试才是最好的,您瞧,这不是考得很好嘛。”
“明年会试不考,我看他这几日每日都出门玩得满头大汗回来,你等他种好花,把人叫过来,我与他说说游学的事情,也好叫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可别整日就知道玩,把心玩野了。”黎淳淡淡说道。
他说完,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时雍算算日子,也该回京了,这份信,你亲自送去浙江,让他帮忙带给宾之,对了叫他茶叶也别忘记了,都是师兄弟,不必如此避嫌,让人看到了反而有了闲话。”
耕桑连忙接了过来。
没一会儿,江芸芸就满头大汗走了进来,袖子衣摆下全都是泥。
“怎么不换件衣服来?”金旻不解问道,“都是汗,快拿个帕子来给芸哥儿擦擦脸。”
江芸芸抹了一把脸:“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一直跟着蒋叔学武,还是吃了谈老夫人的药,留在这里的衣服有点短了,我想着回家让我娘再接一截袖子起来。”
“好像确实长高了一点。”金旻也跟着打了几眼,“衣摆瞧着也短了,那我给你的冬衣,怕是要改。”
江芸芸红着脸,连连摆手:“师娘还是照顾好自己要紧,我娘会给我准备的,实在不行我就自己去买衣服,很方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