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淳失笑,挥了挥手:“去吧,路上要小心。”
“你且少刺激他。”金旻把人送到门口说道,“路上看到好吃的买回来吃,也可以适当逛一下,只是我许久没见楠枝了,想得很。”
江芸芸蹦蹦跳跳走了,黎淳目送她的背影远去,随后摇了摇头。
“你昨晚都没好好休息,趁两个小子也不知在外面野到什么时候回来,你现在先去休息休息。”金旻劝道,“等这事了了,我们就回扬州吧。”
黎淳也觉得有些疲惫了,起身,走了几步又操心说道:“晚上定几桌席面来,所有人都要好好安慰一下,这次回来得这么匆忙,返程应该不轻松。”
—— ——
江芸芸远远就看到黎循传站在码头上的背影。
不过是三四个月不见,他竟然长高了一大截,但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
“楠枝!”江芸芸大喊着。
黎循传立马回头,一眼就看到人群中艰难挤过来的江芸芸,也跟着高兴挥了挥手:“我在这!”
两人穿过拥挤的人群终于见面了。
“你怎么没长高啊。”黎循传一见面就伸手比划了一下,“我长高了三寸哦,厉害吧。”
江芸芸皱了皱鼻子:“你都十五了,再不长高就会变成小矮子,我不一样,我才十一,师娘说你十一岁还没我长得高呢。”
黎循传立马伸手捂住她的嘴,又是生气又是怀念:“好久没听你骂人了,真是想念啊。”
江芸芸扑闪了一下大眼睛。
“你这次考第几啊?”黎楠枝故作矜持地问道,“你猜猜我第几?”
江芸芸也不明说,只是含含糊糊说道:“我考的还行,你考第几啊,进前五十了吗?”
黎循传得意挺胸,不高兴说道:“自然!你就是如此看我的嘛!”
江芸芸小心谨慎说道:“三十?”
黎循传咳嗽一声:“大胆点吗!我读书这么认真,难道就不能更厉害一点嘛。”
江芸芸眼珠子一转:“前三!”
黎循传故作矜持地理了理袖子,咳嗽一声,装模作戏说道:“区区不才,壬子年湖广省第三!”
江芸芸捧场地哇了一声:“你好厉害啊,果然是黎楠枝呢!第三也太厉害了,真棒啊!”
黎循传谦虚说道:“低调低调,你考第几啊。”
江芸芸叹气,也跟着理了理袖子,侧首促狭地看着他:“区区不才,壬子年应天府的解元。”
黎循传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大惊失色,扭头去看江芸芸。
江芸芸对着他无辜眨眼。
“你,你你你你,你真的解元!”黎循传结巴说道。
江芸芸点头,笑眯眯说道:“是我哦,怎么样,厉害吧。”
黎循传吃惊地看着她,然后大笑着拍着她的肩膀,一脸钦佩:“你也太厉害了,说到做到,恭喜啊,江解元。”
江芸芸臭屁地抬了抬下巴:“还行还行,正常发挥。”
“唐伯虎那个粘人精哪里去了?”两人并肩走着,黎循传随口问道。
“出门喝酒去了吧,不然张灵会每天堵门口,要拉着他一起读书,他为此每天早起晚归,我瞧着都瘦了。”江芸芸摸着下巴说道。
“张灵没考中吗?”黎循传问道,随后也不意外地说道,“他性格有些张狂,压一下或许走得更远。”
“不碍事,他现在已经想开了,下次一定能中。”江芸芸说道,然后又把祝枝山和徐经的名次也说了一下。
“祝枝山考完之后,整天跟个花蝴蝶一样,到处出门游玩做文章,每天都至少两篇产出。”
“徐经跟着他娘出门见识人间富贵去了,顾幺儿这小孩忒不要脸了,也整天要跟过去混吃。”
“其余几人都回家了,对了,我还认识了一个好友,那人就是今年应天府第二名,名叫顾清,说话声音可好听了,前几天还带我见了松江的几个文人,也怪有意思的。”
黎循传幽幽说道:“到底谁才是你的最好的好友啊。”
“我这夜以继日赶回来,有人是脚不停歇去玩啊。”
“果然是有了新人忘旧人了,我就说怎么给我的回信字数越来越少了,原来如此啊。”
江芸芸扭头看他。
黎循传醋意盖都盖不住了。
“我就出门玩了一场!”江芸芸强调着。
“为了见你,我可是出了榜单第二天,鹿鸣宴之后就连夜赶回来了。”黎循传也强调着,“一场也没有!”
两人四目相对,各自不服输。
“行,我身边还有点钱,我带你去吃个饭。”江芸芸先一步屈服了,拉着人的袖子就往城里走,“南京好多好吃的,南市有一家酒楼专门卖很多炸货,现炸现卖,除了价格有点贵没啥毛病,我们先去吃个半饱,然后把嘴巴搓干净,再回去找老师吃下一顿。”
黎循传轻轻冷哼一声,神色得意。
“我要吃炸肉条!”
“吃吃吃。”
“炸紫苏也想吃。”
“吃吃吃。”
江芸芸一脸心痛:“你少吃点,我还要给我舅舅买礼物呢。”
“那你舅舅的礼物,我给你买了。”黎循传大手一挥,豪气说道,“你舅舅就是我舅舅,这钱我出了。”
江芸芸立马点头:“行,我替我舅舅谢谢你。”
两人走在南京繁华的街道上,江芸芸对两侧的店面了然于胸,时不时对着他介绍着。
“你对南京也太熟悉了,瞧着都不是第一次来的样子,”黎循传惊讶说道,“你这考试都没复习吗?”
“一直都在复习啊,我可是一天做两套卷子的人,南北两市是我这几天出门逛的,不过都逛好了,今日还打算去城外看看,你回来正好给我带带路。”江芸芸说。
“行啊。”黎循传雀跃说道,“好久没跟着你胡作非为了,我也好想念啊。”
江芸芸不悦说道:“什么胡作非为,我做的可都是正经事。”
黎循传确实不信,讨嫌地靠过来,好奇问道:“哎,你这一个多月在南京就一直在家里读书。”
江芸芸面不改色说道:“对啊,一直在家读书,可认真了!”
黎循传皱了皱眉,摸着下巴一脸不解:“不应该啊,南京这么多纨绔子弟一个也没撞到你手里。”
江芸芸眨巴眼:“我好端端去招惹他们做什么。”
黎循传打量着江芸芸,越想越不对劲:“你当然不会主动找他们,但这群人一向眼高过顶,只要你出门的机会,就一定能撞到他们在为非作歹。”
说话间,就看到有个纨绔子弟正拿了一个小摊贩上的一个面具,还不给钱。
那小摊贩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喏,你看,这是南京刑部尚书的小孙子,这人没啥大毛病,就是喜欢拿东西不付钱,因为家中不给他月俸,穷得响叮当,你看按照这个次数,这群人迟早得有一个人得犯到你手里,虽说应天府的大人物咱们惹不起,这些纨绔子弟不过是狐假虎威的纸做老虎,按照你的手段,收拾收拾那完全是没问题的。”
“我一直在安心读书呢。”江芸芸收回视线,理直气壮强调着,“只玩了一天!”
“哈,可唐伯虎可不是这么听话的人。”黎循传眯了眯眼,摸着下巴,越想越可疑,“你有事瞒我?”
江芸芸面不改色说道:“反正我不会主动招惹别人的。”
众人说话间,边上一个茶楼里的人突然往外涌了出去。
“哎,怎么了?”黎循传随手抓过一个人问道。
“衙门口有热闹。”那人兴奋说道,“有对母子状告唐源杀人越货,现在正跪在大门口喊冤呢!”
黎循传啊了一声,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突然被江芸拉着手带跑了。
“你怎么也要凑这个热闹啊。”黎循传边跑边说,“你不知道,这个唐源是小守备太监,背靠京城大太监李广,和首辅刘吉关系密切,虽然是个草包,但我们可惹不起,这事也十有八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江芸芸没说话,跑到衙门前,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圈人。
远远的还看到几个熟面孔。
“江公子!”徐家的仆人立马围了过来,愁眉苦脸说道,“这可怎么办啊?陈二娘带着平安来告状,说平安是之前那个失踪的秦淮河傀儡戏班的班主儿子!”
第一百零四章
衙门内, 应天府府尹冀绮急得都要上火了。
“怎么又出来杀人案子啊。”冀绮看着手中写了一半的折子,嘴里直发苦。
“唐源又不是没杀过人。”通判范昌龄头也没抬起来,把几个州县上交的农时折子放在一起,按照轻重缓急, 小心比较着。
应天府这几年一直受灾, 所以粮食调度一定要精细到县, 把所有人都算清楚, 务必每户百姓都能得到妥善安置。
冀绮一怔,手中的笔也跟着微微一动, 在还未写好的折子上划出一道墨痕。
他自然是知道唐源手上是不干净的, 这样的蠢货怎么可能只是好吃赖吃的饭桶,但那些血腥残忍的事情不是都没放到台面上,所有人都只当没看到, 所以他刚才才下意识惊呼怎么又多了一个人命案子。
“我动作已经够快了, 没想到别人也不赖。”冀绮叹气, “这事看来是结不了了。”
“唐源这些年在应天府也是耀武扬威, 不可一世的人物, 得罪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通判范昌龄终于从折子里抬起头来, 平静说道,“而且永远是沉默的人更多。”
冀琦手指微动, 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抬眸笑说着:“瞧着平昌也对此有些意见。”
范昌龄微微一笑, 神色松然:“唐源为首的那些太监这几年在应天府作恶多端,手段惨烈, 酿成多少祸事, 可偏偏有人庇护, 人人畏惧,若非如此,岂能到今日才得以暴露在日光下,可即便他当时扰乱考场,祸害考生,危害举国不可轻的伦才大事,想来一开始大家也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
冀琦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应天府官场复杂,国公侯爷也数不胜数,哪是能快意恩仇的地方,牵一发而动全身,众人也都是各有各的考量。
“平昌一时冲动,话语失岩,还请府尹不要介意。”倒是范昌龄先一步察觉到他的不悦,先退一步,笑说着。
这些时刻,冀琦也不好追究他的态度,只好僵硬转移话题:“还是让衙役先把人带进来,仔细问问到底是什么事情。”
“是吧,毕竟事情不能闹得太大。”范昌龄笑说着。
冀琦被阴阳怪气了一下,却只能忍着气不反驳,脸上甚至要含笑地目送他离开。
等人走后,他脸上才露出叹息之色,看着已经被墨迹弄坏的折子:“这都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