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小了。
江芸芸听得眉心紧皱,然后朝着外面跑出去。
老板大惊,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跑了出去:“哎哎,小公子,小公子!别去啊。”
“江蕴!”江芸芸站在人群外,大喊一声,“你今日伤了人,来日就会有人借此事弹劾江苍。”
江蕴一听那个熟悉的声音,一把推开人,果不其然看到江芸芸站在不远处的位置。
他穿着新衣服,带着方巾,站在人群中熠熠生辉,成了一个规矩的读书人,和以前那个胆小懦弱,一声不吭的江芸完全不一样。
他变了,变得格外刺眼。
“好啊,你还敢在这里,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江蕴见了她,彻底被激怒了,暴怒说道,“给我把他抓起来,抓起来。”
“你抓我也没用,我明日还要去谢座师,少了我这个解元,这事可就真的闹大了。”江芸芸镇定说道。
追着出来的老板震惊在原地。
“你到现在还只会这么意气用事嘛,若是以后江苍考上举人,有人借此弹劾他,剥夺了他的功名,可都是你拖的后腿,这就是你和他的兄友弟恭嘛。”江芸芸冷静地看向江蕴,继续说道。
“这人刚才确实说了错话,但事情的起因也是你们在闹区疾驰马车,大明律明确规定:凡在街市、镇店驰骋马车者,致人受伤,较斗殴伤人减一等,也就是说至少要笞二十,若是致人死亡,则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江蕴冷笑一声,不屑一顾。
江芸芸也不生气,只是平静说道:“你觉得无所谓,是因为事情还没走到有所谓的那一步,便是再清白的人来到这世上都会被有心之人攻击,从而落不得好,可别说你现在一团乱账,满身筛子,简直是给江苍抹黑。”
江蕴气得要冲上来揍人。
江芸芸咳嗽一声,举起手来,看向那个小厮:“我是解元哦。”
那个小厮眼疾手快把人拉住。
“大公子还等我们回去呢。”小厮苦着脸说道,“把事情闹大,传到大公子耳边,大公子又要生气了。”
“难道就任由他在我面前颐指气使,他不过是一个贱种,若非我娘大度,他们母子三人早就不知埋在哪里了,现在也敢爬到我头上来了。”江蕴愤怒地瞪着江芸芸。
江芸芸不再和他说话,只是看向被人压在地上的人,脸颊不知被扇了几个巴掌,肿得吓人。
“下次说话也注意点。”江芸芸上前看着那人,叹气说道。
几个仆人看着她,面面相觑。
江芸芸摸了摸脸,笑眯眯说道:“我,解元,要是不小心倒在地上了,你们等会就要开始想明年要在哪里过年了。”
仆人们一个激灵,下意识让开位置。
江芸芸把人扶起来:“逞口舌之快有什么意思。”
那人哭得不行,一个大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混着脸上的血水,瞧着更是可怜。
江芸芸把帕子递了过去。
江蕴气得不行,却又被人死死拉着。
“算了算了,从长计议。”
“先回家先回家,我们都记着呢。”
“大公子,大公子啊。”
江家小厮眼看人越来越多了,只好连哄带骗像要把人带走。
江蕴气得脸都红了,目光落在江芸芸身上,最后落在那个差点失去舌头的男人身上。
“我记住你了。”他冷冷说道,随后转身离开。
那人吓得颤颤巍巍,手中的帕子都差点掉了,嘴里神经质一样碎碎念着。
江芸芸见人走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就是小解元江芸。”众人好奇围了过来,“你和这个小公子什么关系啊?”
“鹿鸣宴结束了?你怎么没去喝酒?”
“你真的只有十一岁吗?”
“我不会喝酒,我在逛街呢。”江芸芸笑眯眯说道,“我要回家了,你们也散了吧。”
她背着手,溜达走了人群,回到那个首饰店里,却发现老板不见了!
——哎,老板呢。
“天啊!小解元在我店里买东西!”外面突然传来尖锐暴鸣,“来我家!!在我家!!”
江芸芸扭头,只看到老板在路面上手舞足蹈,抓着人就说:“小解元在我家买东西!”
“没选其他家,就来我家,说明什么,说明我家风水好!”
“买了两个,两个啊!!说明我家东西好!”
江芸芸沉默,随后不得不咳嗽一声:“老板!”
首饰店老板回过神来,同手同脚走过来,脸上笑容更加殷切了,声音几乎能掐出水来:“小解元。”
江芸芸打了一个哆嗦,连连摆手:“你快把东西包给我。我要回家了。”
“好好好。”老板一边说着话,一边眼珠子好像黏在他身上一样拔不开,一副柔情似水的样子。
江芸芸只好目不斜视,专心看着自己买的两样东西。
“这东西我送你。”她掏钱的时候,老板连忙说道。
江芸芸摇头,坚决说道:“不行,要付钱。”
她把银子推了过去。
“那我把那个白玉簪送给你,就当沾沾喜气。”老板又说道。
江芸芸摆手,拎着东西,挤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
“啊,是解元啊。”老板一脸痴迷地看着她的背影。
“怪不得我一看到他就觉得与众不同。”
“神童就是神童,背影都带光的。”
门口的人一等人走了,就立马有人挤进来说道:“哎,神童刚才买了什么啊,我每个都要三个!”
“我也要我也要。”
“这糕点是不是他吃过了啊,说吧,多少钱!”
“给我留一块,我家小孩马上就要读书了。”
原本小小的店铺瞬间挤满了人。
“这个江芸早早就听说是个刺头。”不远处的酒楼上,有一个穿红戴绿的年轻人不屑说道,“江蕴那个小霸王就是年纪太小了,不经事,要是有人给我这么下不了台,我自然是要当场打死的,管他是谁,免得这些刁民也敢爬到我头上撒野。”
“自然,徐大公子在南京那可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谁见了不得规规矩矩听您的啊。”有华服男子狗腿子说道。
“哼,今日还用了我家的地方,我一想到我那地方让这些人用了,我就浑身难受。”那人嫌弃地拍了拍袖子,“也不知道我爹怎么想的,这些读书人最是令人恶心了。”
“读书人自然是难缠的,可小恩小惠就能收买啊,国公爷这可是放长线钓大鱼啊,礼贤下士,这些读书人还是乖乖听话。”
年轻人还是不屑地哼了一声:“走,去安慰安慰江蕴,这个小可怜,哥哥没考上就算了,还病了,他出个门还要被人气受,真是够倒霉的。”
“哎哎,大公子,徐大公子,你且留步啊,曹家这几日还是少去吧。”那华服公子连忙把人拦住,“曹家最近惹上大事了,也不知怎么和唐源对上了,还是少去为好。”
徐鹏举大吃一惊:“唐源这每年吃了曹家多少供奉,怎么就对上了。”
那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徐鹏举冷笑一声:“太监这群东西就是翻脸无情,自己没用,还打算拖人下水。”
“但京城毕竟还有他们的老祖宗在呢,估计这次又是雷声大雨点小,破一破油皮的事情。”那人笑说着。
“哼,这些太监首尾相连,闹得南京鸡犬不宁的。”徐鹏举呲笑一声,摇了摇扇子,慢悠悠出了门,“我徐某人相见谁,还要看那些太监的脸色,笑话,我偏要去江家见见江蕴那小可怜。”
—— ——
这事很快就被江芸芸抛到脑后,却在某一天晚上,唐伯虎三更半夜不睡觉,神神秘秘摸到他屋子里:“你知道嘛,唐源完蛋了吗?”
江芸芸一时间没想起唐源是谁。
“有人把他这几日在南京做的坏事整理出二十条罪证,弹劾他了。”唐伯虎继续说道,“陛下下旨把人关起来了。”
“这么突然?”江芸芸惊讶,“不是说他背后有人吗?”
“内阁那边突然在朝廷上发难的,太监手再长还能伸到朝廷上不成。”唐伯虎说。
“那有判刑吗?”江芸芸又问。
唐伯虎坐回原位,耸了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去找你老师打听打听。”
“那个张钦有消息吗?”江芸芸又问。
“就你们开鹿鸣宴那天他就被抓了,说是玩忽职守,现在也没听到后续消息。”唐伯虎又说,“那人当初拦着你,现在也是罪有应得。”
江芸芸撑着下巴,好奇问道:“那曹家怎么好好的。”
唐伯虎和她大眼瞪小眼。
“那你去曹家门口问问。”他出着馊主意。
江芸芸冷笑一声:“你怎么不去打听打听。”
“我这身边都是穷酸书生的,能知道什么,我这个还是今日赴了魏国公的小儿子的宴,那小公子爱慕我这个才子,开了桂花宴,请我过去,我才听到此事的。”
“说起来,你知道江蕴和那个魏国公家的大公子关系不错吗?”唐伯虎问。
江芸芸摇了摇头。
“怪不得曹家生意做的这么大,家里也没个做官的,也不会被人欺负。”唐伯虎摸了摸下巴。
江芸芸打了一个哈欠,推搡了几下:“行,我知道,我要睡了,你走吧。”
唐伯虎坐在位置上不动弹:“你就不表示表示,我大晚上还惦记你。”
江芸芸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迷迷糊糊说道:“那我今日给你出一套要卷子,谢谢你大晚上这么好精力的骚扰我。”
“好狠毒的人啊。”唐伯虎大吃一惊,“折磨张梦晋一人不够,还要害我。”
江芸芸把人推走,随后关门睡觉了。
——这些大人的事情,和她这个清清白白江小芸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