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说说笑笑,李春容提着小篮子回来,捶着腰道:“这羊毛看着轻省,勾得我脖子疼,太磨人了。”
赵云惜想想确实磨人,她连忙安慰:“不做了,这个弄完,我做些毛毡、小毯子,留着送人,往后不做了。”
“你累了就别做,请人来做就好。”她有些无奈。
李春容皱着鼻子轻哼:“他们哪里有我做得好?我得盯着才行,再说了我闲着也是闲着……”
她一边喊着累,一边又拿起扫把扫地,地上就两片落叶。
“娘,你歇歇,仔细保重身体,文明说,等他考上举人,一定好好孝顺母亲,若是累坏身体,可就只能干瞪眼了。”赵云惜劝她。
李春容嘴里应下,手却停不下来。
赵云惜万分佩服,她就没有这样勤快,闲暇时就想看个花看个草,再发会呆,偶尔还想明媚忧伤一下。
“今天刘猎户打了只野鸡,我要了几根鸡毛,想着给甜甜做个毽子,瞅着兔子挺肥的,又买了只兔子。”
李春容絮絮地说着,野鸡的鸡毛色彩斑斓,做毽子好看又好玩。
说着她就去做了。
甜甜亦步亦趋地跟上。
小白圭跟着甜甜去了,福米跟着小白圭去了。
看着他们颠颠的背影,赵云惜就露出温和的笑容,她在用自己造的纸写字,那种成就感真的不一般。
想了想,整理一刀纸,明天带去给同窗分分。
走半道她就后悔,纸比较重,像是背着个秤砣,她自忖力气大,没当回事,但背篓磨着她肩膀,很疼。
受不了。
提在手里磨手。
扔了又是自己辛辛苦苦做的。
等到了书房,她整个人都蔫吧起来,把背篓往地上一摆,有气无力道:“我带了些自己做的竹纸,你们拿去分了吧。”
林子坳走进来,见她难得不支棱一回,就忍不住笑:“这么点重量,你就受不了了?”
他说着,笑嘻嘻地去拿背篓。
没拿起来。
“这样重?”他吃惊。
赵云惜缓了片刻,肉更疼了。
林子坳到底是半大小伙子,再次多用些力,就能抬起来了。
“你自己做的竹纸?”林子垣好奇地凑过来,满脸都是惊叹:“乡下人这样能干吗?”
“啪。”林子坳给他后脑勺来个大巴掌:“云娘是我们的姐姐,不可以总是把你姨娘那套乡下人理论压在她身上。”
“你如今也在村里住!她是乡下人你也是!”林子坳斥责。
林子垣捂着后脑勺,趴在她桌子上摇着屁股嘿嘿笑:“好姐姐,别跟我生气。”
他们各论各的。
问她喊姐姐,问小白圭喊弟弟。
赵云惜忍着疼,看着林子坳给大家分了,这才慢悠悠道:“乡下人这话,可万万不能提。”
当朝太祖朱元璋就是从小乞丐捧着碗,结局一个国,厉害到起飞。
就算是再威武不屈的帝王,穿到朱元璋身上,捧着一个碗也攒不下他这么大的基业。
林子坳自然也懂得其中关窍,要不然不会直接揍他。
小白圭挨在娘亲身边,虎视眈眈地把林子垣隔开,他要跟他抢娘亲不成?
第26章
小白圭眸子湿漉漉的,望着人时,很专注。
赵云惜猜测,这崽长成后,会有传说中看狗都深情的眼神。
“大学之道,在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林子坳清脆的声音响起。
赵云惜看着手中薄薄的书册,认真听着他讲课,《大学》比较短,在四书五经里面是比较早学到的。
她现在也摸清楚林宅的讲课思路,让林子坳带着众人先通读、粗浅地讲一遍释义,最重要的是背。
趁着年幼,把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年岁再大些,理解能力上去了,再重新学习一遍释义,这时候就要着手准备参加科举,八股文、诗赋、策论等都要开始学习、写作。
赵云惜不需要参加科举,她读书只要为了以后自己站得足够高时,能够听懂对方说话。
免得别人指着她的鼻子骂“赵子昂的马,宋徽宗的鹰”,她却不懂什么意思。
况且她喜欢读书,读大学时,周末别人出去玩,她都在图书馆泡着,被书香萦绕,会让她觉得安宁和满足。
她侧眸看向白圭。
小孩读书像开智,往常觉得他已经足够聪慧,但读了书,眼神清明,比往常瞧着更显出灵性。
她儿子,越看越好。
赵云惜盯着多看了两眼,便收敛心神看书。
因为——
林子坳的戒尺马上就要抽她了。
晌午放学后,赵云惜带着白圭往竹院去,刚走出门,林子垣嬉笑着冲出来,他兴致勃勃道:“你家是什么样啊?我读到那首诗……鹅湖山下稻粱肥,豚栅鸡栖半掩扉。正好明日休沐,想去你家看看是不是这样,可以吗?”
赵云惜回眸,他今年六岁,生的粉雕玉琢,讨喜得就像年画娃娃,正经的城里小少爷,对乡下好奇也是理所应当。
“那你跟家人说好,等晚上我带你去我家。”她笑着道,家里倒也住得下,就是担心他睡惯了高床软卧,没办法接受硬板床铺着稻草席。
“你先去看看,若是不习惯,我再给你送回来,反正离得近。”就五六里地,脚程快就是半个时辰。
林子境听到几人对话,连忙闪现出来,眼巴巴地瞧着她,他也想去!
但他性子内敛,不如林子垣皮实。
赵云惜索性去问其他几个小同窗要不要去,得到想去的肯定答复,就让他们去问自己家长。
“夫子,明日休沐,我带他们去我家玩两天。”
林修然立在抄手游廊旁,头顶是盛开的紫藤花,蓝紫色堆叠得如烟似海。
他一袭青灰色暗纹直裰,沉稳低调,夏风送着花香,衬得老头也有几分英朗俊逸,清直如竹。
她心中感慨,果然能做上高官,不光要有好文采,还得有一顶一的好相貌。
幸好张文明生得不错,她相貌也还过得去,而小白圭像是基因彩票,骨相漂亮到令人惊诧的地步。
抱出去大家都会盯着看,夸赞声不绝于耳,就没人夸夸他老母亲也清艳秀丽。
见他不说话,神色淡淡,赵云惜福至心灵:“夫子可愿垂青农家小院?去我家瞧瞧。”
“可。”林修然允了。
既然说好了,那回去后就得好生准备,好在先前想请江陵那个老秀才做夫子,张诚叫人起房子盖学堂,现在挂完白灰,住着倒是正好。
赵云惜逮了鸡、杀了鸭,还会娘家割了一刀肉,打算晌午做好吃的,毕竟他们茶饭一直很好,总不能来了这里就不好。
李春容有些紧张:“要不要请人来做?万一……”
赵云惜笑了笑,柔和道:“碗筷都拿新的出来就成,他们惯常吃好东西,来乡下就是为了农家风味,不必过于紧张。”
后世那些农家乐那么火,也是有道理的。
两人天不亮就起床收拾,在晨光微熹时,听见福米对着大门吠叫,赵云惜连忙出来看,果然是一辆马车,上面挂着一二三四五个小朋友。
林子坳一路走来,多是茅草屋,符合他对村落的幻想,但村东这一块,有几片青砖瓦房,一看就知道家境殷实。
望着面前的小院,有些惊讶,房前是一片竹林,再远些能看到亭亭玉立的荷,近些挨着院墙是一片整齐的菜地,种着各类菜蔬。
而赵云惜穿着初见时的布衣,腰间围着一块青布,袖子挽到臂弯处,显然正在做事。
她身后是一只肥壮的白橘色土松犬,毛发油亮,贴着白圭端坐在地上。
“夫子来了,快,屋里请。”赵云惜打招呼时,张镇和张文明也抬着去张鉞家借的大桌子回来了。
几人寒暄过,把大桌摆在院子中间。
林修然打量着院子,到处都打扫得干净,院子里有一棵柿子树,还有指肚粗的枣树,一看就是新种的。
在屋檐下,还有一窝小燕子,燕窝下面钉着木板,免得鸟屎落下。
非常有生活气息的农家小院。
“夫子,你坐着喝茶,我带几个孩子去摘菜玩。”
赵云惜带着他们出去了。
菜园里——
“这是啥!茄子这是草还是树?”
“啊啊啊啊有虫啊啊啊啊!”
“别吵!”
“这胡瓜还扎手!”
“这是什么?豇豆?芸豆?”
“这是……葱?”
林子垣和林念念进了菜园就节目不断,两人瞧见什么都惊奇。
林子坳也没见过菜园,他好奇地打量着,顺手还帮忙薅了小草。
赵云惜掐了一把青菜回头,满脸震惊地发现,林子坳把她的韭菜给薅了。
她顿时上前捡起扔在地上的韭菜根,又重新种回去,悠悠道:“杜甫有诗曰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这是韭菜!”
赵云惜甚至想把麦苗、韭菜、稻秧、稗草混在一起给他们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