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斜倚在床柱上,姿态闲适,怀中的白圭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娘俩的相貌都出挑,乌发雪肤,唇红齿白。
近来读书多了,又学了规矩、琴棋书画,气质便偏向于内敛柔和。
迎着初夏的阳光,愈加清艳逼人。
这浅色的锦绣在身,亦无违和,无端地让他想起“淡妆浓抹总相宜”。
赵云惜见他不走,清凌凌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张文明从怀里掏出一根白玉兰的银簪,轻轻放在几案上,沉默地出去了。
他以前总有几分少年郎的意气风发,刚发现娘子不要他了,气愤羞恼居多,甚至还觉得,你不过一个无知妇人,怎能轻看于我。
如今——
白圭读书,如鱼游水,自在畅快。
而那个总是在他背后模糊成一团的妻子,不再掩饰自己的光芒,赚得银钱无数,重新入学读书,像是璞玉被打磨掉碎屑,又像是珍珠被擦拭掉了尘土。
他再无一日清晰地察觉,他是那打磨掉的碎屑,是那被擦拭掉的尘土。
张文明心下酸涩。
脚步凝滞,却一步步走远了。
赵云惜正在默背孟子,她发现,就连林念念都背过了,她也得追上进度。
只能挑着有时间慢慢来。
白圭睡得小脸红扑扑,他的气色极好。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
“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她无意间哼出的歌,让她微怔。
一连三日,村民每日早早地来,晚晚地走,队伍越来越壮大,赵云惜这才知道,原来十里八村,能来的都来了,一听说有大戏,大家都很欢喜。
白圭就爱听那出杨家将,其余地并不热衷。
“你以后还要做忠君良将呢。”赵云惜调侃。
白圭抿着唇,神色笃定地点头。
第四日,热闹繁华褪去,仍旧有人不死心过来看,可惜戏台子都拆了,没有就是没有了。
赵云惜和小白圭又恢复往常的读书生涯,她喜欢这种安宁稳定的生活,感觉还挺爽。
白圭的进度之快,让林子坳直呼受不了。
“我三岁背书也能背,前脚背完后脚忘,我娘说,辛辛苦苦地教完,去吃口点心喝口蜜水都忘了。”
“白圭如今亦三岁,字都写得一板一眼,教会的东西从未忘过,他这那教启蒙,都能正经读书了。”
背得快,理解能力好,记性好,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私下里,就连林修然都说:“此子心性纯良,天性极高,未来必有大作为。”
白圭面对同窗的夸赞,丝毫不为所动,只满脸沉静地看着对方。
“侥幸罢了。”他还知道谦虚一下。
赵云惜想,幸而白圭的脾性和张文明不同,要是他被这样夸,定然要骄傲地显摆。
她手里拿着小包子,比小笼包还小些,青菜豆腐馅儿的,很是鲜甜。
近几日大鱼大肉吃多了,这边的饭菜都换成素食了。
就连汤也是生汆青菜丸子汤,油也没滴,肉也没放,几人却吃着很是鲜香。
赵云惜舀了些汤来喝,表层还带着热气,到嘴里就是微烫,她哈了口气,缓缓咽下。
丸子是青菜、鸡蛋、葫芦丝等,汤底喝着像是羊骨汤,很香。
小白圭捧着自己的小碗吃着,一旁的林子垣还叫人喂,见白圭吃得好,也不肯叫人喂了,自己拿着筷子吃。
他不怎么会使筷子。
被娇养长大的小孩,像他这个年岁,许多还没断奶,开蒙了,回去还要嗦几口奶。
这吃饭定然也是有仆妇奶母来喂。
林子垣是妾生的,她仗着自己年纪小,非得要过去自己养孩子,这么一个小靠山,宠得不像话。
林妙妙见林子垣自己吃饭,就也自己吃。
等回去了,姨娘见他俩自己吃,顿时红了眼:“咱这样的人家,哪里叫小主子自己动手,是不是主母叫仆妇苛责你们了!我找你们爹去!”
林子垣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我自己想吃,你为甚一句不问,就说母亲的错?”
读多了书,大人间的弯弯绕绕,他也能察觉些许不对了。
林妙妙见姨娘脸色难看,顿时不说话了,流着眼泪放下筷子:“娘,我们自己不吃了。”
林子垣想起在学堂上,张白圭和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是村妇,这是他姨娘说的,她是村妇,只白圭一个儿子,可他能自己做主,想自己吃就自己吃,想自己读书就自己读书。
他心里羡慕。
林子垣把筷子一扔,不高兴道:“给我喂饭!”
姨娘又高高兴兴地叫丫鬟给他喂饭,笑着道:“这才像个爷们。”
林子垣叉腰,自豪起来。
*
赵云惜牵着白圭回家,一般让他自己走走锻炼身体,等累了,再抱起来。
路程短,娘俩背着书、唱着歌,这段路就显得格外短。
自从在大宴上给她做了衣裳,又连给了十套,每日里换着穿都够了。
刚走到村口,就见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立在那,见她过来就笑眯眯地打招呼。
“里正爷爷。”白圭认出来,奶里奶气地打招呼。
里正笑呵呵地拍拍他的小揪揪,这才看向赵云惜,笑着问:“读书回来了?近来村里都知道,你也出息了,被林家收为女学生,想问问你,他们还收不收人,是个什么章程。”
赵云惜想想林家书房的大小,显然没什么收学生的念头,收了白圭估计是阴差阳错。
“没听放出消息,若夫子说要收学生,我立马来知会你一声。”赵云惜笑着道。
里正其实知道,就是不死心想问问,再说,连云娘个女子都收,女子读书无用,还不如收他孙儿,将来考科举。
“白圭小娃,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张白圭:……
这句话,这两日听了不下十回了。
“是龟龟的荣幸。”他复述。
第25章
“想吃鸡蛋糕?你看我长得像不像鸡蛋糕。”
“再闹,老子扇死你!”
“可是我想吃嘛!你不知道,白圭给了我一块,我含在嘴里半个时辰,还是化了。”
“娘,你去问漂亮婶婶要一点呗!”
“那东西一听都贵,人家舍了你一点,你便要知足,不能这样胡搅蛮缠,咱家穷,但是也要有骨气。”
“他家不是做生意吗?你买不就好了?要吃鸡蛋糕鸡蛋糕……”
“滚!”
他家邻居时不时就要闹一场,赵云惜也有些无奈,村人嗓门大,吼一声就能炸天了一样,她听得清清楚楚。
索性烤了一锅炉,让白圭提着小篮子,挨家挨户送一块。
免得闹的沸声盈天,徒惹怨憎。
白圭送了,几家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提了一兜糙米过来,说谁家也不容易,这鸡蛋糕都是珍贵材料。
鸡蛋、猪油是家家都有,但是红糖、细面没几家舍得造了吃,也就他家有钱,家底厚。
秀兰婶子心疼坏了,低声道:“送这东西干啥,拿去走亲戚都使得,村里头……吃了你的照样说你闲话。”
她整天帮着张家做工,日日在一处,也有几分感情,自然不愿意他们受委屈。
“怕你受穷可怜,又怕你真得富了。”秀兰婶子听过不少酸言酸语。
赵云惜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自然不是做冤大头、滥好人,而是推出的试吃政策。
小孩嘴馋,知道了什么东西好吃,只会更加惦记。总有疼爱小孩的父母,会忍不住给孩子买些零嘴吃。
“再想吃就要去我娘家买了,她们卖鸡蛋糕呢,秀兰婶子去了,叫我娘多给你送俩,咱感情不一般。”
她笑着哄。
秀兰婶子一听就知道她有主意,便不说什么了。
*
下雨了。
星星点点的雨滴像是轻雾一样飘下来。
赵云惜用手搭成小帐篷挡着雨,连忙去接小白圭。
“白圭~”她喊。
小白圭提着空篮子,高高兴兴地回来了,奶里奶气地说大家都很喜欢。
那个回味的小表情特别可爱。
“娘,大家都很喜欢吃,小虎还对着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