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两个儿子都考中举人后,吴兆省如今在富阳的口碑急速上升。富阳县内,不少人家慕名把孩子给送到他这儿来上课。
城里小孩儿读书束脩自然收得也比村里的高一些,而如今不必再养着那一大家子人,开支少了。所以,结余自然比之前多得多。
对这样的日子,吴兆省自然极满意。
若再把莲娘接来一起住,以后父子、姐弟三人一起过日子,就更好了。
才想到女儿,就听到门外响起了女儿的声音。
吴三郎也听到了,立刻说:“是姐姐!”
吴兆省安抚儿子:“你继续看书,爹去看看去。”
吴兆省去开门,却见门外,女儿早已泪流满面,哭得似泪人似的。
这个女儿,虽不如儿子懂事,性情各方面也更是随了她母亲,有些自私,且凉薄。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是自己的血脉。
他有两个亲儿子,一个继子,也就只这么一个女儿。
所以在吴兆省心中,对女儿和对小儿子,都是一样的。
瞧见她这般模样,身为父亲,吴兆省自是心疼:“外面凉,快进来。”
方才在甜水巷那儿撒泼一通,不但毫无效果,还被挤兑和嘲笑了。所以,吴心莲也变聪明了些,改变了策略。
到父亲这儿来时,她打算打感情牌。
而且,爹爹不似大哥那般,不近人情。爹爹最疼自己。
吴心莲乖乖的跟着父亲进了院子去,这时候吴三郎也从屋里迎了出来。
“姐姐。”他喊她。
“三郎。”吴心莲冲过去,一把抱住弟弟,更是“呜咽”哭起来,“三郎,姐姐好想你啊。”
姐弟两个从小就打打闹闹的,虽然吵闹的时候多,但毕竟是血脉之亲,且又是一起长大的……此番这种情况,吴三郎自然也亲姐姐。
“姐姐,我也想你。”吴三郎吸鼻子。
吴兆省让一双儿女进了堂屋坐下来说话后,吴心莲则对弟弟说:“你知道吗?咱娘被关进大牢里去了。”
吴兆省倒也没拦着女儿,这件事,就算女儿此番不说,他也是打算要告诉儿子的。
吴三郎虽小,但也早启蒙读书了。所以对一些事儿,自然是懂的。
听说母亲被关大牢,立刻惊了,问:“为什么?”
吴心莲只把脏水都往大哥吴容秉身上泼:“是大哥!大哥把娘告去衙门的。”
吴兆省虽觉长子此事上做得略微不通人情了些,但心里其实也明白他才是受害者。他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他是有这个权这样做的。
为怕小儿子会因此恨上他大哥,从而使兄弟间生出嫌隙来,吴兆省立刻说:“这件事情莲娘你别插嘴。”然后看向吴三郎,认真着把事情始末都说给了三郎听。
“你大哥的腿是你娘害成这样的。你大哥当年惊才绝艳,你娘为你二哥抱不平,便生出这样的奸计来。当然,她计谋得逞了。这些年,爹倾尽所有去托举你二哥,你二哥如今也中了举人。你大哥查清楚了当年之事,便就把你娘告到了衙门去。”
听后,吴三郎久久的沉默住。
他不知道,娘竟能做出这种事来。而且,她竟然害得大哥断了腿。
吴三郎年纪小,且平日里跟着父亲的时候多,受姜氏的影响便小许多。对大哥,他同二哥一样,不会如姐姐那般,对大哥有种莫名的恨意。
“那、那娘会掉脑袋吗?”久久沉默后,他才小心翼翼问出这句来。
“不会。”吴兆省斩钉截铁告诉她,“目前还没判,但据爹爹所学,你娘估计得做几年牢。但绝对不会掉脑袋。”
“不掉脑袋就好。”吴三郎总算松了口气,“那等娘出来,我到时候跟她说,叫她以后别再害大哥了。大哥很好的。”
见状,吴心莲气极。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她骂弟弟,“大哥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这样偏帮他!你忘了吗?娘可是最疼你的。以前在村里时,但凡有什么好吃的,都是给你吃。现在娘遇到了困难,你就是这样背刺她的吗?”
吴三郎自然记得娘对自己的好,可她的确是做了对不起大哥的事啊。
难道,只因为她对自己好,她就不需要去为自己曾经的行为负责吗?
“可娘的确做错了事情啊,做错事情受到惩罚是应该的。”吴三郎一脸认真,义正言辞,“爹都说了,娘不会掉脑袋,她坐完牢就会回来了。”
“坐牢?”吴心莲双眼瞪着弟弟,“三郎,你还真想娘去坐牢啊?娘坐牢对你有什么好处?”
吴三郎被姐姐的唾沫星子怼得直往后退,一张肉脸几乎皱成了窝瓜,他困惑说:“可爹说娘做错了事,按着律法来判她就该坐牢啊。难道,我们做错了事情不需要受罚吗?那大哥断掉的腿,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又怎么算呢?”
“大哥很好,大嫂也很好。是我们对不去他们在先,我们只有认了错,之后才能和睦共处。”
“我、我同你无话可说。”吴心莲原还指望通过弟弟来胁迫父亲呢,没想到,这个小白眼狼儿这般靠不住,娘平时真的白疼他了。
原本吴兆省心里还多少有些愤懑不平,多少是为小儿子和女儿不平的。姜氏之过,没必要他们来承受。
但现在,听小儿子这样说,他忽然就豁然开朗起来。
是啊,他所言又何尝不对呢?
既
犯了错,就得受罚。若不受罚,那大郎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又算什么?
她受了罚,先把之前的账给平掉后,往后如何相处往后再说。
“莲娘,你比三郎大了好几岁,却还不如三郎。姜氏是你们母亲,她如今得这样的下场,爹知道你们着急。可人也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去强求受害之人继续受委屈。爹已经为了你娘的事去找过你大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去叨扰他。”
“今日你来得正好,省得爹再去接你,你便就在这儿住下吧。你的房间,爹都为你准备好了。”
“你自己去看看,可还满意?如果不满意,还想添置些什么,爹给你买。”
吴兆省父子祖的也是同吴容秉租的一样的屋子,一个小院子,三个大开间,另有茅厕和厨房。院子虽不大,但却够温馨。
三大开间中,中间是堂屋,可用于待客,左右两边则是卧房。儿子同他一起住一间,女儿则是单独有自己的一间卧房。
“姐姐,我带你去看。”吴三郎立刻拉着姐姐手,拉她往她的房间去。
这间卧房,一看就是有用心布置过的,虽不算大,但却也温馨。屋内的一应家具都齐全,并且是她喜欢的。
那床是雕花的,衣柜箱几一应齐全。窗下另置了张短榻,可用于小憩。
梳妆台上,还有许多胭脂水粉。这些胭脂水粉,也都是在城里知名的铺子购买的。
这样的一个小小惊喜,也算是暂时抚平了点她心内的皱褶。
吴心莲情绪不再那么激动,忽然间沉默住,不再说话了。
吴兆省则说:“等爹攒够了银子,爹就买一个比这还大的房子。到时候,你们两个都能有自己的房间。”
吴心莲似这才想起来,父亲这段时间在城里也是做起了教书的工作来。
“爹最近很挣钱吗?”吴心莲问。并忽然想起之前娘提过的,说是大哥二哥都中了举后,最得利的就是父亲了,收学生收到手软,很多人都慕名找来,肯定挣了不少钱。
娘当时说起这个时既不屑又憎恶,自然是不甘心的。
吴兆省谦逊道:“没多少,但足够养活你们两个。”知道女儿心思敏感,需要用心呵护才行,所以,吴兆省承诺说,“等你嫁了人,爹给你备上丰厚的嫁妆,到时候,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自然又说,“莲娘,你也别怕,你的两个哥哥都中了举,你的身份自然也跟着上去了。别觉得你娘犯了事儿你就没了行情,恰恰相反,慕名提亲的人家,很多。”
见自己行情好,吴心莲自是得意。
这会儿心境自然又不一样了。
是啊,她两个哥哥都是举人老爷,而且说不定来年春闱还能高中进士……这种情况下,她的身份自然也水涨船高。
所以……她又何必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救母亲之事上呢?
她到底也是大哥的亲妹妹,若真为母亲之事而得罪大哥,也不合适。
既然事已至此,不如暂且跟着爹爹。日子嘛……虽然同之前住柳宅时的不能比,但肯定也不会太差。
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吴心莲心中已然改了主意,但面上却摆出一副勉为其难、实在是不得已做出决定的样子来:“好,那我听爹的。”
见女儿这边也总算安抚住,吴兆省立刻道:“还没吃饭吧?快来吃饭。”
吴裕贤在家等了妹妹许久,从暮色四合等到夜幕降临,再从夜幕降临等到东方破晓……却仍未等来任何消息。
他就这样静静坐了一夜。
直到接受了现实,知道妹妹也不会再回来后,吴裕贤不免自嘲一笑。
那双深黑的眼眸中,自然也露出了阴狠之色。
此时此刻,他自然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所有人背叛了。
他一人独处这冷漠的人世间,身边再无至亲。 。
隔了一日,吴兆省领着一儿一女又登了甜水巷。
这会儿来,只字未提姜氏,只说带一双弟妹来看看兄嫂的。
虽之前闹得僵,但到底是血缘至亲,他们愿意串门走动吴容秉也欢迎,自不会冷血到彻底断绝来往。
吴心莲能屈能伸,为前日之事,特意郑重的向自己长兄道了歉。
吴容秉自然不会计较,只笑说:“你我兄妹,偶有吵闹也属正常,何必如此,反显生疏。”
吴心莲既决心彻底放弃母亲和二哥那边的关系,自然使足了力气讨好大哥这边。
“大哥不计前嫌就好,我来之前还怕大哥会不原谅我呢。”她今日的姿态同前日的大不相同,在自己大哥面前,谨小慎微,将姿态摆得足够低,“我知道错了。”
吴容秉并未说什么,但也未信她此刻的话。只是温柔笑望着她,但那笑意并未达眼底,只虚浮于表面。
“此事就此揭过,日后谁也不许再提。”
“好!”吴心莲立刻爽快应下。
已是九月中,吴容秉的计划是在过年之前抵达京城。所以,留下的时间也不多。
留了父子姐弟三人吃了饭后,吴容秉来寻妻子商量:“最迟月底得出发,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吴容秉先是问她的意思,之后,又给了自己的答案,“我还是希望你能一起入京。”
这些日子,叶雅芙其实也一直在考虑这件事。
留在县城自然有留在县城的好,但去京城发展,自然是机会更多。
那樊大公子说要同自己合伙开食肆,这些日子来二人也一直在沟通,还未定下把食肆开在哪里。
“再容我考虑考虑吧。”叶雅芙也挺犹豫的。
看得出来她内心很迟疑,也很矛盾,吴容秉不想逼她做决定,只是说:“还有时间,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也是怕自己逼得她太紧,会把人越推越远,反而适得其反。
时至如今,对待这份感情,吴容秉的心境自同之前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