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县令没自己亲自去送,而是喊了身边管家来,让他去送一送。
待得徐教谕离开后,潘县令这才彻底冷下脸来。
这会儿气得呼哧大喘气儿,胡子都飞起来了。
他来回的在厅堂里踱步,似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差不多一盏茶功夫,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然后喊了管家来,问:“可知本县秀才吴容秉现如今住哪儿?”
管家不知,但想起前不久那吴秀才有同盛锦楼的合作过。那盛锦楼的掌柜,必是知道的。他向那掌柜的打探一下情况,也就知道了。 。
差不多日落时分,一辆马车停在了甜水巷巷子口。
车里,走出了一位差不多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儒雅男子。男子身边跟着个管家,管家走在前头带路,时不时伸手引一下,示意男子还得往前走几步路。
中年男子正是潘县令。
吴容秉之才、德,曾深得潘县令之眼。当初他那么喜欢这个年轻后生,不只是因为他才华横溢,也是因为他德行俱有,才德兼备,故而十分欢喜。
如今,就算他因为伤了腿而不能入仕,潘县令也不愿那样好的一个年轻人,自此堕落下去。
他好不易挣扎着从泥潭里爬了出来,他还是想伸手去拉他一把。
所以在家思来想去后,暂时撂下了手中的
事,亲自过来了一趟。打算见见人,鼓励鼓励他,安慰安慰他,不至于叫他觉得心寒。
那高郎中一直坚持隔段时间就来为吴容秉察看腿伤的情况,又有叶雅芙每日细心为他按摩、揉捏,故吴容秉的腿,恢复得极好。
今日午后时,高郎中又来过一回。他伸手去轻轻捏了捏吴容秉小腿骨,发现长得极好。
骨头一点没有歪,并且已经联合得很好。而且,腿部肌肉也因日日活动的缘故,不再是之前那般的瘦白,而是变得渐渐有了些力道。
如此这般继续养下去,再过两三个月时间,便可不必再坐轮椅上,而是可以下地来自己尝试着走了。
而等多走走后,伤了的那只腿,肌肉也会渐渐恢复起来。到时候,过个一年半载的,正常走路不是问题。
第64章 第七十四章越来越亲大哥一家
高郎中的这些话,对吴容秉夫妇来说,无疑是个绝好的消息。
只要腿能治得好,往后可如正常人一样行走。那么,便是今年秋闱不中,也无大碍。
只要腿养得好了,日后便多得是机会。
日子有慢慢一点点变好,夫妇二人都很高兴。但也都不会高兴得过了头,兴奋之余,也仍都保持着理智。
送走了高郎中后,夫妇二人又各自都忙自己的去了。
吴容秉第二本书也抄完,最近没在抄书,而是捧起了功课来温习。
那日杭州府的程思源过来,有给他带了几份书院里学生们做的卷题。这段时间,吴容秉都在研究这些卷题。
叶雅芙则还如之前一样,隔两天进一次山采药。剩下的时间,则一直躲屋里捣鼓面脂面膏子。
潘县令找到家门口时,夫妇二人正都埋首在自己的事情中。
当循声往院子外望去,瞧见竟是一身常服站在门外的潘县令时,夫妇二人都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来。
叶雅芙腿脚利索,立刻去开门。
“潘大人,您怎么过来了?”这可是一县之长啊。放到二十一世纪,怕也很难有机会见得到这样的人物。
可在这里,托吴容秉的福,她可是见第2回 了。
潘县令自也还记得叶雅芙,知道是她鼓励的吴秀才。而在吴秀才遇难时,也是她陪在的他身边,帮助他走出的困境。
所以对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子,潘县令心中是高看一眼的。
“我怎么就不能过来?”脱下官袍,只一身常服加身的潘县令,更显和蔼。
“当然不是。”叶雅芙突然觉得自己词穷起来。然后索性也不多说别的,只赶紧请着人进门。
这会儿,吴容秉自然也迎到了堂屋门外。
上回见,他还拄着根拐杖。这回见,就已经坐上轮椅了。
“你这待遇是越来越好了啊。”潘县令笑着打趣,“怎么样?这轮椅坐着可舒服?”
吴容秉笑道:“是内人做主请人帮忙打的,坐上轮椅,来去自如许多,比拄拐杖好。”
潘县令则道:“你这媳妇是极不错的,往后你若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你媳妇。”
“自然不会。”吴容秉答得果断干脆。
笑着打趣一番后,进了堂屋去。坐下来之后,潘县令这才正色说:“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原你是想今年参加秋闱考的。”
吴容秉颔首:“想去试试。”
潘县令说:“容秉,你如今能有这样的想法,我很为你高兴。只是……”说到不如意之处,他心中也很无奈,于是沉沉叹了一口气,“县学里的情况,以及那徐教谕对于读书、考试的理解,你也是知道的。只能说是,‘志不同道不合不相为谋’。偏县学是他一人独大,便是县衙也插不上手去。所以……那日你爹来找我,想我去帮忙求求情,我也是无能为力啊。”
吴容秉倒是不知,父亲竟也去找了县令。
“我爹去找过大人您?”
“你还不知道?”看他脸上诧异的神色,就知道他的确是不知道的了。
所以,潘县令这才正色道:“你爹为了你,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又说,“我今日来,就是想告诉你,不要因一时的不顺而磋磨了意志。你还年轻,又有才学,你不知是多少人羡慕的对象。如今,你只管好好养着腿伤,大不了就再等三年时间。”
吴容秉这才明白潘县令此行的用意。
是因县学没给他机会,县令怕他会因此而又堕落下去,所以,亲自过来给与鼓励和安慰。
吴容秉心中很是感动。
既别人是带着诚意和善意而来,若他再有所隐瞒和保留,就实在不合适了。
所以,吴容秉连迟疑一下都没有,直接把他已经得了杭州府里的报名机会一事,告诉了潘县令。
潘县令许也是太意外、太高兴了,听后竟久久没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你说你……你已经报了名?”潘县令双眼睁圆了些。
吴容秉耐心着解释:“学生曾结交过一位好友,他如今在杭州府的南山书院当老师。前段时间,学生见县学里已无望,便写了信送去南山书院,请这位旧友帮了忙。”他也老实说,“原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的,没想到,他竟真的答应了帮忙。”
“并于前不久,亲自把参加秋闱考的函件送到了学生手中。此事,是彻底落定了。”
“太好了!这简直是太好了!哈哈哈。”潘县令一时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喜悦,竟大笑了起来。
此番心情舒畅、愉悦,一是为吴容秉可参加秋闱一事。二则,若是吴容秉当真参加了秋闱,并蟾宫折桂,取得了功名,那时候,县学的脸不知得往哪里搁。
如此,他也算是狠狠的扬眉吐气了一回。
“可见还是有情有义之人多。”高兴完后,拾回理智的潘县令又感慨,“也是你这孩子心地纯良,感动了上苍,故才没绝了你的仕途之路。”又关心他腿,“眼下最要紧之事,就是养好了腿。别的事都是小事,腿的事才是大事。银子之事不必担心,若不够,还有我呢。”
叶雅芙正好奉了茶来,听到了这话后,立刻说:“多谢大人厚爱。但相公考试的银子,我们还是准备了的。若真有实在拿不出银子来那日,我们夫妇必会求去大人面前。但暂时是真的不必了。”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若他们能自给自足是最好,但若真要遇到难处,潘县令说要帮扶也不是只嘴上说一说的。
潘县令正色道:“若真有需帮忙之处,还望开口。”
夫妇二人自是恭敬应下。
但有关吴容秉已经走了杭州府的渠道,报名了秋闱考一事,潘县令只放在自己心中高兴,并未向任何人说。更没有为能立刻在徐教谕那儿高上一头,特意跑去徐教谕跟前说此事。
吴兆省以为自己儿子已经错失了这次机会,于是在吴二郎母子那儿,更是变本加厉的不给那母子两个安生日子过。
姜氏听得了自己儿子的劝说,只极力去忍着。
可她越是极力忍耐,吴兆省就越是变本加厉。家里这变相的热闹,以及不再是母亲一人说了算,吴三郎心里倒是挺高兴。
家里每日都热热闹闹的,爹爹娘亲都在身边,哪怕总有争吵,但也比之前爹不在身边好。
但吴心莲心中的想法则恰好与弟弟的相反,她讨厌如今家里的嘈杂。更讨厌父亲的加入后,令本清静和谐的家庭,变得鸡飞狗跳
起来。
在母亲的灌输中,她已认为自己也算是大家闺秀了。甚至,母亲身边的范嬷嬷,大户人家呆过的范嬷嬷,还会日日教她一些大户人家小姐才懂的规矩。
一日日学下来,她就更是觉得父亲那般行径,实在上不得台面。
已经不止一次,吴心莲当面同自己父亲顶撞过。她牙尖嘴利,话说得尖酸刻薄。
若非是心里为大儿子不平,想继续留在这儿给那对母子添堵。若非是曾经他做了太多错事,如今想尽心弥补一二,吴兆省也不会想继续留住下来。
也是这时候,他突然意识到,女儿跟在姜氏身边,已经全然受了她母亲影响。或许,潜移默化间,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姜桃。
吴兆省不会真的跟女儿生气,虽然她说的那些话令他伤心,但是,他也只会把这笔账算在姜氏的头上。
莲娘还小,自没有太多明辨是非的能力。而她从前虽小有娇纵,却不至于成这样。这才进城来多久?如今,竟是他这个父亲也不放在眼中了。
她娘把她捧得太高,只怕继续这样下去,她会认不清自己,彻底迷失在了那份虚妄的荣华富贵中。
为着这事儿,吴兆省自然去找妻子吵。
说莲娘不过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儿,就算日后她二哥考中了举人、进士,她也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不该把她捧得那样高,以免日后摔下来时,她会承受不住。
但姜氏却不以为然。甚至,闻声嗤之以鼻,道:“日后二郎当了官儿,她怎么不是千金小姐了?”又拿眼尾扫着吴兆省,“倒是你,身为一个父亲,不认可自己女儿,反倒是这样说她、打击她。我要是莲娘,我怕是都不会认你这个爹。”
“你就是这样教你自己女儿的?”吴兆省如今心中是百般后悔。早知她是这样的人,当初就不该同她结为夫妻。
如今,养出个白眼狼来就算了,自己亲闺女也得受其毒害。
姜氏却道:“我怎样教自己的女儿,还无需你来教!”
夫妇二人自是为这事又是一番争吵。
之前二人争吵,吴兆省倒没动真格的。只是为气姜氏、为恶心她,故意不让她好过罢了。但这回,是为自己女儿,吴兆省本就是好面子之人,一旦真正强势起来,那面目狰狞的样子也十分可怕。
不但姜氏多少有几分畏惧,便是姜氏身边的范嬷嬷,以及两个小丫鬟,也是看得心惊胆颤的。
见父亲母亲今日吵成这样,吴三郎心里也很难受。
他很怀念以前,他真的太想回到过去了。以前多好,一家子和和气气的,爹和娘也不会吵架。
他本就难受,却还要被姐姐迁怒,指着鼻子臭骂。
若搁以前,他早就回骂回去了。可今天,他心情低落,一点同姐姐吵架的心情都没有。
这个家他不想呆了。
可不呆这儿,他还能去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