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就是吴三郎了。
吴三郎很不舍父亲,依依惜别着。最后离开时,也是一步三回头。
直到三个孩子都离开这间屋后,这夫妇二人立刻都变了脸色。
方才在孩子们面前,吴兆省脸色不错。姜氏虽脸上有嫌恶和不耐烦,但也有所克制。
这会儿,只夫妇二人呆一块儿时,谁也都不装了。
吴兆省已经彻底认清了这对母子,彻底认清了妻子的为人,便是妻子这会儿再装,他也根本不会信。
有些芥蒂和隔阂一旦产生,就不会再消除。
当然,姜氏如今也无所谓丈夫。左右二郎有了出息,日后前程无量,他们母子早不是从前需要倚仗他时的状态了。
“你就该继续留在溪水村,继续当你的教书先生,何必进城来呢?”一见面,姜氏言词间就不乏嘲讽意味,“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跟着来一起生活呢,谁想得到,你竟还真舔着脸跟过来了。”姜氏对其极尽言词羞辱,就是因知他自尊强、好面子,是为赶他走。
但吴兆省如今看清了姜氏真面目后,心中对其是百般怨恨。所以,她越是激自己,越是不愿自己
留这宅子里生活,他就越是不如她的意。
“这是我儿子儿媳的宅子,你能心安理得的呆这儿,我为何不能?”
姜氏立刻冷了脸,呸他道:“你儿子儿媳?你真正的儿子儿媳妇,这会子在甜水巷那贫民窟窝着赁屋子住呢。你想留城里也行,去找他们去啊。”
吴兆省故意用她的招数对付她,继续把“不要脸”三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那个大儿子已经单分出去过,另立门户了。可二儿子却还是同我一个户头。只要我在一日,我们父子两个就不可能分家。谁要是敢说二郎不是我儿子,那就去官衙,去县老爷跟前说道说道。”
“你休拿县老爷唬我!哼,难不成在县老爷跟前,你还能比二郎有脸?”又打击他,“你四五十岁的人了,连个秀才都没考得上,你好意思自称为读书人?我二郎不过是受你点恩惠,便早早中了秀才,你当年可是得整个吴家托举,一家子人举着你,你都没考得中,可见你根本就是个没用的男人!”
姜氏所言之目的,就是为打击吴兆省。可今日她连连失利,不但没有能够打击得到跟前男人,反而是被他气得够呛。
而吴兆省则是进城来之前就一再的告诫了自己,不论她怎么对自己,他都不失望、不生气。他此来目的,就是为给她添堵,不让她好过的。
所以,以前她若说他没用,他必会动怒,并把这件事当真。
而现在,她的这些话,对他毫无影响。
甚至,吴兆省回击道:“当初大郎二郎同样的条件下读书,大郎都是秀才了,二郎还连个童生都不是。兄弟二人不过差两岁,资质却相距甚远。若非我大郎摔了腿,没了前程可奔,我会把所有心力都倾注在二郎身上?二郎如今有的这一切,都是抢了他哥哥的。”
“那是你自己儿子不争气!是他没那个命!”姜氏竟笑起来。此时此刻,她对自己曾经的杰作可太满意了。
时至今日,她都庆幸自己当初下手对付了吴大郎。
若非他断了腿,她的儿子如今又怎会有这样的前景可奔?
可这个秘密没人会知道,事情已经过去四年了,之前不会有人怀疑,之后就更不会。
得意之余,姜氏又告诉他一件事:“你儿子进了城后,就忙着治腿了。这腿才治上,还没见好呢,他竟就等不及了,竟也要参加今年的秋闱。可你猜怎么着?人巴巴跑去县学里,可县学里的老师们都将他拒之门外。他以为,这还是四年前?他还那么的耀眼夺目,呼风唤雨吗?如今县学里,早不记得有他这个人了。就算记得,他一个废人,谁又把他放心上去呢?”
“哈哈哈!”这事可真是大快人心啊。越想起这事儿,姜氏心里就越是快活。
他吴大郎,如今在县学里,当真是个笑话了。
这件事,倒是刺激到了吴兆省。所以吴兆省这会儿双拳紧攥,捏得“咯吱咯吱”响。
他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彻底放弃自己儿子,而听了她的谗言,把精力和钱银都倾注在一个和自己毫无血缘之亲的人上。
也恨自己愚蠢,读了一辈子书,结果竟栽在了女人手上。
“我儿子不好过,你和你儿子也别想好过!”吴兆省已经想好,既进了城,选择了来掺和他们母子的生活,给他们添堵,他就必会把添堵进行到底。
吴兆省要在这宅子里住下,谁也不能赶了他走,吴二郎也不能。
所以,哪怕吴二郎心里很是愤怒,也是极力去克制住了自己脾气,并劝母亲也想得开些。
不要把目光拘泥在这些小事上,还是得以大局为重。
如今他秋闱在即,最重要的是名声。若继父为此闹去县学,对他名声也不好。
“他如今来城里住,倒也有个好处。他自己亲儿子都不养他,我一个养子却好吃好喝的供养着他……传去县学,县学里的教谕们只会夸我赞我。换个角度想,这也是于我日后官声有利之事。”
姜氏倒被儿子的这番话逗乐了,也暂时熄了心中怒火。
“可有他在,实在膈应。而且,他来者不善,之后还不知得给咱们母子添多少堵。”姜氏还是觉得自在潇洒的日子被打扰了,实在可恨,“那柳公子……不知心里怎么想的,竟真把他请进了城来。”
吴二郎蹙眉,一时倒也猜不出舅兄心中所想。
舅兄这个人……心思和城府极深,为人也是八面玲珑,能说会道。
别看他年轻,但见过大世面。如今,柳家一应家业都是他在打理,柳老爷倒退居幕后去了。
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竟就开始掌家里生意,若无手段,怕也做不到。
那日,母亲撺掇着柳氏去甜水巷闹,听说后来是舅兄赶了去,为那叶氏解了围。所以不知,是不是那次之后,他心里对他们母子生了什么嫌隙。
但那次后,他对自己也还如从前一样,并未看出什么变化来。
他的心思,实在难以琢磨。
“这柳公子不是他妹妹,不蠢笨。往后娘在他面前,说话、行事,还是得多顾虑一些的好。”吴二郎提醒。
姜氏也有反省过,又听儿子这样说,她自然连声应是。 。
吴兆省安顿下来后,又去找了自己的一双儿女。
吴三郎很愿意跟着父亲,但吴心莲却以“要好好读书、做绣活”为由,拒绝了见父亲。
女儿的态度如此冷淡,吴兆省自然心里有些数了。
“你姐姐最近在做什么?”吴兆省问儿子。
吴三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告知,道:“大姐最近很努力,一直躲她自己屋子里,不是读书就是刺绣。听说,娘还要给她找个琴师教她弹琴。总之,她也不愿跟我玩儿了。”
吴兆省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怕是想在这城里寻个好人家。
想寻个如意郎君不是坏事儿,吴兆省不怪女儿。
这会儿,他心也还挂念着长子,内心好生挣扎一番后,才对小儿子道:“想不想见你长兄?爹带你去见见他们好不好?”
吴三郎当然想,立刻拍手,开心起来:“好哦,去见大哥,去找大嫂。”
见小儿子很愿意,吴兆省心里也松了口气。
其实如今,他有些羞于再见长子一家三口。若是小儿子也不情愿的话,他倒是没了理由和勇气去见他们。
如今见他极愿意,他倒也算给自己寻了个去长子一家的借口。
“那现在就去。” 。
今日又是个大晴天,叶雅芙坐窗下看了会儿书后,便出来把院子里铺晒的草药翻了个边儿。
才翻晒好,正拍手起身,一个抬眼看过去,就看到了院子门外的人。
看到公爹吴兆省时,叶雅芙着实愣了下。但很快,便含着笑意迎了过去,一边给他开门,一边问:“爹怎么过来了?”
开了门后,才瞧见,公爹身边还跟着三郎。
“三郎也来了啊。”叶雅芙笑着向小叔子打招呼。
吴三郎立刻喊道:“大嫂。”
“快都进来坐。”叶雅芙招呼他们父子。
而这时,吴容秉自然也听到了门前的动静。透过支开的支摘窗,朝门口望了过来。
看到是父亲,他面色平静,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嫌恶,也没有喜悦。
他只是搁下了笔,手转着轮椅,从屋里迎了出来。
虽分了家,父子间也有些恩怨,但却
不是结了多大的仇,自然不会到剑拔弩张的地步。
不见面不会想念,既见了,自要打招呼,喊他一声父亲。
吴容秉手转着轮椅走到了堂屋门前后,笑望着院子里的父亲打招呼。
看了长子一眼后,吴兆省羞愧的低下了头,也避开了目光的直视。
吴容秉自然也看出了父亲的惭愧和不安,他也垂下眼睑,此刻心中一时也不是个滋味儿。
他不是个记仇之人,但也不会大度到全然不在乎过去的一切。
尤其是自己处于人生低谷时,自己亲生父亲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父子二人可以和平共处,但却做不到毫无芥蒂。
叶雅芙目光在父子二人脸上转一圈,主动承担起圆这个场的义务来:“爹和三郎不急着走的话,中午留这儿吃饭吧。”
吴三郎听说有饭吃,立刻说:“好哦。”
第59章 第六十九章干回老本行
妻子好心留饭,吴容秉自不会再撵人走。
请了他们进门,然后吴容秉也陪坐在一旁。
但吴容秉话不多,只是父亲带着话走,问一句他答一句。
吴兆省先是看看儿子腿,问他是不是在治腿。之后,又问起县学里发生的事。对他在县学的遭遇,也露出了深深的同情和愧疚来。
但对前几日县学里发生的那件事,吴容秉倒是并未多放在心上。
“不如为父帮你去求求情?”如今吴兆省既然知道自己最该对谁好后,自然极力争取机会,“那县学里的徐教谕曾是为父的同窗,为父去,他或许会给几分薄面。”
吴容秉静望着父亲,见他脸上担忧和愧疚的神色不是装的,他的确是有在极力为他争取机会的。他心里,对过去所做一切,对他、对康哥儿造成的伤害,的确是有深深后悔了的。吴容秉原本平静的心,也泛起了一点点涟漪。
对父亲此刻的深深懊悔,他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吴容秉深深喟叹了一声,似有万般无奈般,只摇头说:“父亲不必去找了。”去了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难道那徐教谕不知他是父亲儿子?
既知他是父亲儿子,却仍拒绝,那就是并未把父亲放在心上,不打算给他这个面子的。
既找了也无用,又何必再去丢这个脸呢?
吴兆省也很着急:“那为父能为你做点什么?”
从前需要他的时候他无动于衷,甚至成了姜氏母子伤害他的帮凶。眼下已经不需要他了,却又来问他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