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谁不想每日多腾出些时间来读读书、会会师友论学问啊。不论是抄书,还是教书,都会耽误精力。
一般需要考学的,都不会走这一步。
但在绝对的贫穷面前,自尊又算得什么?
对吴容秉来说,他已经在谷底挣扎过许久,如今重生归来,倒不在乎那么多讲究了。
“等晚上时我去跟婶子说一声,桂花婶子人很热情的,她肯定愿意搭载我们一家三口。”叶雅芙明儿也想去镇上一趟,手中多了五两银子,她就想再添置些东西。
那他们两个大的都去了,总不能只把康哥儿一个人留家里吧?自然也得带着一块儿去。 。
果如叶雅芙所想,当晚上她去冯桂花家告知明儿一早要搭乘他们的车去镇上时,冯桂花一口就答应了。
不但答应了,还十分高兴:“你家大郎能肯出门去见人,这是再好不过。你叔早说过,大郎那孩子就是心病。当然,腿是一方面,可他腿上的毛病远没有心里的毛病厉害。他除了腿上那点毛病,其余哪样不是一等一的优秀?现在他能渐渐的想开,愿意出门去见人,婶子可太为他高兴了。”
冯桂花是真为吴大郎高兴,倒不是虚情假意。
一是真觉那孩子好,若因腿的事儿彻底废掉,实在可惜。二则,她知道,那吴大郎若一日日渐好,姜桃肯定不高兴。
姜桃那虚伪的女人不高兴了,她冯桂花就高兴。
叶雅芙同姜氏也是死敌,此番,自然是极力捧着冯桂花。
“婶子您是不知道我那后娘有多艰险,什么偏袒亲子、私占银子这些事儿,都不算什么。她为打击大郎,竟把大郎那些昔日旧友都拦在门外,不让他们登门来探望大郎。她的目的,就是要把大郎同外面隔绝开,以好达到彻底摧毁大郎的目的。若不是昨儿误打误撞的,我邀请了林望远来家做客,我们怕还不能看穿她那恶毒的心思呢。如今,大郎是彻底看明白她了。”
“什么?还有这样的事儿?”冯桂花义愤填膺,生气极了。
“姜桃这个女人,果然奸险狡诈。”又骂吴兆省,“你那公爹吴兆省也不是啥好东西!哼,自诩读书人,可做出来的却尽是缺德之事儿。但凡有些良心,会不给自己亲儿子治腿?果然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说起来也是可笑的,村里富户吴家,竟缺银子给自己儿子治腿。”
说到那吴大郎的腿,叶雅芙自然又提起另外一件
事来。
“我想给大郎治腿,所以想看看张叔哪日有空,帮忙给大郎瞧瞧去。不管花多少钱,我们都打算试一试。”
冯桂花却叹息:“这倒不是钱不钱的事儿,只怕你叔没这个医术。”但也不一口回绝了,应了道,“明儿不是要一起去镇上吗?正好去医馆给瞧瞧。”
“谢谢婶子。” 。
次日一早,晨曦才刚擦过东边天际,吴家众人才都刚起床不久,那张家的骡车便停在了吴家门前。
叶雅芙一家三口则是早就起床了,这会儿才刚吃过朝食。
见时辰还算早,且今天又是一个好天,叶雅芙正把昨晚收进屋子的草药抱了出来,一一铺开,打算再晒一个太阳。
听到敲门声,叶雅芙立刻跑去开门。
“这一大早的,谁来咱们家?”堂屋里,正吃着饭的姜氏好奇问。
一边问,一边伸头往中庭里张望,待得瞧见了冯桂花身影时,她脸上好奇的神色立马被厌恶取代。
“她来做什么!”但见中庭里,那叶氏女同她热络,姜氏少不得又要阴阳怪气起来,“哼,这两日,阿福同冯桂花倒是走得近。这孩子是真有心机,知我同那冯桂花不睦,还故意这样做,分明就是挑衅我。”
她索性饭也不吃了,只撂了筷子迎到中庭来。
“桂花,怎的这一早就过来,吃了没?”
中庭里,冯桂花对叶雅芙铺晒在地上的草药十分感兴趣。正弯腰蹲了身,凑近在一旁看。
对姜氏的虚假客套,只充耳不闻,仍继续同叶雅芙说着话。甚至,她还故意扬高了声音,夸叶雅芙:“阿福,没想到你平时看着挺讨嫌的,又不中用,竟还懂分辨草药?而且还懂得这么多。婶子看你采的这些药,正是如今镇上药铺里缺的,你这些晒干了后拿出去卖,定能卖到钱。”
余光瞥着姜氏,少不得又要刺她几句:“可见有些人就是霉,同她走得近,尽埋没了你的才华。亏得你如今想开了,远离了她。否则,婶子还看不到你的才华呢。”
叶雅芙配合着冯桂花:“婶子谬赞了,我懂得不多,这些都是小打小闹。不过,我会更勤奋刻苦的,定不让婶子失望。”
“婶子看好你。”
二人就这样一唱一和着说了一通后,冯桂花这似才瞧见姜氏般,同她打招呼道:“吃过了,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子用朝食了。我这一早来,是要接阿福一家去镇上的。阿福,我们走。”
姜氏没想到大房一家三口竟要去镇上,或者说,万没想到这大郎竟会愿意出门。
原他能肯见那林望远,就很令她棘手了。她原还担忧着,想着,既能见林望远,也能见徐望远、周望远。日子久了,他岂不是一日日看得开,又重新振作起来?
姜氏也习惯了这继子彻底被自己儿子踩在脚下打压,她就觉得他之前那样闭门不出、渐渐的淡出大家的视野,在村中、镇上、县里的名声,一点点被二郎所取代,那样很好。
可现在,不过是那叶氏误打误撞着在其中横插了一竿子,竟就要坏了她苦心经营了几年的心血。岂能不可恨。
第17章 第十七章去镇上——又遇旧识
一切都在往着不利于他们母子的方向发展,姜氏心中是又害怕又着急。
她很怕自己苦心经营的这一切,最终会鸡飞蛋打。怕自己儿子又会再回到从前,被他继兄压着,日日憋闷不快。
也怕这吴大郎,最终真治好了腿,前程无量、光芒万丈。
带着这样的担忧,姜氏一颗心都是惴惴的。
“怎的、怎的突然要去镇上呢?”姜氏因心慌,且心思只在继子能不能重拾旧日自信一事上,也就没了继续同冯桂花较量的心思。且这时候,瞧见继子牵着康哥儿从东厢房走出来了,姜氏便立刻摆出了一副温柔好继母的形象来。
“大郎,你还是得保重身子,不能事事只听阿福这个妇道人家的。你久未出家门,今日骤然出门去,能受得住吗?还有你的腿……你拄着拐杖在家里走几步路都累,何况是去镇上?还是别去了。你需要什么,只管同娘说一声,娘让二郎帮你捎带。”
吴容秉还未开口,冯桂花便抢了话说:“阿桃,你是真不懂呢,还是故意的啊?大郎这种情况,就该多出去走走才是。日日困在家中,人都要困废掉了。”又眯着眼,上下打量姜氏,“怎的,你继子要出门,你很害怕吗?”
姜氏则说:“我当然害怕!可正是因为我为他好,才害怕。我怕他久未出门,今日忽然出了门去,心里会一时受不住打击。也怕他出门行走不便,会吃苦头。”又说,“大郎虽不是我亲生的,可我是看着他从八岁长到这么大的,在我心里,他跟二郎三郎没什么两样。难道,我还能害他不成?”
“这可不好说啊。”冯桂花笑着,一脸的得意和意味深长,“阿桃,你若真为这个继子好,也别只耍嘴皮子上的功夫,你拿银子来吧。这孩子的腿也该好好治了,治腿可是需要银子的。”
姜氏则冷哼:“冯桂花你想银子想疯了吗?我家大郎的腿早治不好了,你这样说,不过就是想从我们家赚些银子去。你们夫妇心思不纯、为医不仁!”
冯桂花:“话先说好了啊,我们家可不赚你们家这个银子。若我家张郎中能为大郎治好腿,我们分文不取。怕只怕,是我家张郎中没这个本事。”又说,“咱们这镇上能有什么好大夫?还得往县城、省城里去寻。哼,你们夫妇可也真有意思,当年才伤了腿时,怎就没想过要把人往大地方去送呢?就那么舍不得那几个钱?”
有些话,她也犯不着同姜氏说了,只看向堂屋里的吴兆省:“吴夫子,谁是自己亲生的,谁不是,得自己心里有数。千辛万苦着供大了别人儿子,人家日后飞黄腾达了,人未必领你的情。你老娘若泉下有知,知你这般薄待吴家真正的血脉,以他的血来供养别人,怕得死不瞑目啊。”
就这样被个女人指着鼻子骂,吴兆省很愤怒。但再细想想她说的那些话,又羞愧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冯桂花在吴家撒了顿泼后,潇潇洒洒离去。
她身后,叶雅芙几人自然跟上。
等他们走了,姜氏转身往堂屋去,然后抱怨:“这阿福是个灾星,这些日子搅得家里鸡犬不宁的。偏大郎也糊涂,被她迷惑了,竟也跟着她瞎胡闹。如今,阿福又同冯桂花勾搭上了,两人一唱一和的,往后这家里还能有好?”
吴兆省却没吭声,只垂着头,负手往门外去了。
姜氏见状,冲他背影喊:“今日书塾里放假,你去哪儿?”
但却没等来男人回应。
一大早上的就遇到这么多事,姜氏又气又愤,自然摆了脸子。
吴心莲姐弟原本在为谁多吃一个鸡蛋争吵的,这会儿悄悄窥着阿母脸色,只都埋头吃粥,不敢再造出动静。
一旁,吴二郎吴裕贤却是深蹙着眉心,一脸的阴郁之色,其心思早飞远了。
姜氏窥着自己大儿子脸色,心疼得不行。既心疼自己儿子,又恨老天瞎了眼。
同时也暗暗在心里下了决心,她绝对不会再让大房从这儿多拿一文钱。没了银子,自然不好治腿。
若他爹为这事跟她吵,她也不怕。左右他不只是大郎亲生父亲,也还是三郎和莲姐儿的亲爹。
二郎如今有岳丈可倚靠,已再无需他这个继父出钱供养他了。只要往后,家里的银子不是花在二郎身上的,而是花在三郎和莲姐儿身上的,他就不好多说什么。
而只要大郎治不好腿,纵再是文曲星下凡,他这辈子也是废了的。
这样一想,姜氏心境竟又豁达起来。
“二郎,你多吃一些。”姜氏亲自拿了个蛋送自己大儿子面前,并宽慰他,“好好读自己的书,好好作学问,旁的别多想了。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八月里的秋闱考,你定好好考。考中了,离开这个地方,往后一辈子都别再回来了。”
吴裕贤不愿母亲为自己担心,便故作轻松着应下:“母亲放心吧,
儿子心中有数。” 。
仍是叶雅芙同冯桂花一起驾车,吴容秉父子则同张郎中一起坐车内。
骡车不大,两个男人一坐,几乎就没有转身的空间了。
车内不便帮忙查看吴容秉的腿,所以张郎中说:“等到了医馆,叔再帮你看看。”
吴容秉颔首应道:“多谢张叔。”
等到了医馆,见积善堂门还没开,门口竟就等了好几个人。
吴容秉夫妇自都不愿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人家,于是决定先去书舍问问情况。之后再去采买一些东西。
等忙完了这些,再过来。
冯桂花虽性子泼辣,但心却细。考虑到吴大郎腿脚不便,于是提议把骡车继续借他们用。
这镇子虽不大,可于腿脚残废之人来说,不管去哪儿,都有诸多不便。
叶雅芙没答话,只让吴容秉自己做决定。
吴容秉既肯出门,自然是做好了被人嘲笑的准备。但考虑到办事的效率,自然接受了冯桂花好意。
“多谢婶子,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父子二人坐车内,叶雅芙驾车。
跟着冯桂花学了两次,有点经验了。车赶得慢一些,倒也掌控得住。
吴容秉对葵花镇很熟,都不必拿眼睛去看,闭着眼睛他都知道路该怎么走。
吴容秉指路,叶雅芙赶车。很快,骡车便在一家书舍前停住。
勒缰停车后,叶雅芙跳下车,然后问车内的吴容秉:“你要下车吗?”或者不下来,只由她进门去借纸笔过来,让他写几个字,再送进去给那掌柜的看,也不是不行。
叶雅芙怕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会一时承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从而倍受打击。
但吴容秉却说:“来都来了,何必再躲躲藏藏。这一关,也是迟早得过的。”
见他有如此心境,叶雅芙便放心了。
“那我扶你下车。”说着,朝他伸出手去。
吴容秉抬眸望她,目光有迟疑之色。
“快点啊。”见他不动,叶雅芙便催促,“既有正事忙,就别拘那些小节了。”
见她虎着脸,一本正经数落自己,吴容秉倒笑了一下。然后也没再多虑,拘所谓的那些小节,只伸了手来,轻轻搭住她手腕。
借了些力道,他下了车。
才站稳,她便又抽手而去。然后,他手里多了把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