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不错,宗旨是为民谋福祉,无所谓起点在哪儿。可若是能把官做到高位去,岂不是有更多机会为民谋福么?
总之,在程思源这儿,把吴容秉派去偏远地当县令,就是大材小用,故意整人。
吴容秉本来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听得程思源此番言论后,不免心中也升起了不一样的想法来。
他不排斥外放为官,他在意的,是有人故意为之。
若一次妥协了,是不是以后次次都得妥协?
“我看这事还有转机!”程思源背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急得跟被烫了屁股的猴子般,“不到最后一刻,都有回旋余地。我们都想想办法!”
叶雅芙同苏慧娘也在。
苏慧娘一脸的担忧,只问:“该怎么办是好?”
叶雅芙则相对冷静一些,她立刻说:“我同安国公府老太君有些交情,或可寻求安国公府的帮助。”
“不可。”吴容秉直接拒绝,并严肃说,“这件事情,你还是别掺和其中的好。”勋贵人家的人都不是傻子,原本妻子为那杜老太君做事也是不图什么的,这会儿却为了他的事去求人家,不免会让人觉得她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是有意图的接近。
妻子能有这样的一份交情走动不容易,这份人情还是留着,万一以后有更大的事儿需要求助。
但也怕妻子会为自己一意孤行,执意去办,所以吴容秉换了个说法,道:“一则,杜老太君未必管官场上的事,你去求她,反而令她为难。二则,勋爵人家有自己为人处世的一套法子,贸然去求了,反而会令人心生厌烦,从而弄巧成拙。”
“那怎么办?”叶雅芙是既气又有些无奈。
吴容秉始终淡定沉着,他看向屋内为自己担心的三个人,安抚道:“放心,我自有法子在。” 。
为杜老太君按摩,叶雅芙从未懈怠过。
隔天去一次,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起初杜老太君倒是开心的受着了,毕竟,平日里想要趁机巴结她的人很多,她能给人这个巴结奉承的机会,也是因为喜欢,不是谁想亲近都能亲近得了的。
但多日下来,见叶雅芙实在心诚,杜老太君感动的同时,心中也渐生愧疚之感。
她也提议过,让叶雅芙不必隔天来一回,这样既累、还耽误她自己的事儿,往后五日来一回就行。
可叶雅芙说,要想把肩颈的老毛病得到有效的治疗,就不能偷懒,就得常按才行。隔天一次,这是最好的。
若隔的时间太长,疗效会大打折扣。
起初杜老太君是半信半疑的,但时间长了,她肩颈处的不适感的确得到了有效的治疗,杜老太君是真信了她有这个本事。
从前每年下雨她身上关节处都会有不同程度的疼痛,如今眼见就入夏了,雨也下过好几场,可身上关节处的老毛病的确减轻不少。
这也太神奇了些。
她也有让自己身边的丫鬟跟着学,可丫鬟只学得了皮毛,根本学不到精髓处。
所以久而久之,杜老太君对叶雅芙,或者说叶雅芙的这个本事,也形成了依赖。
杜老太君自然不问朝政之事,她是妇道人家,只知内宅中事,且又年岁已高,就只想颐养天年。
虽不问朝政,但既知道她的夫君是新科探花郎,且听说最近这批进士都被安排了职务,杜老太君少不得要问一句她夫君如何。
叶雅芙不会主动向她老人家提起只言片语的有关自己夫君的事,但若是她主动问起,叶雅芙自然也不会刻意隐瞒不谈。
所以,她心里琢磨着,迟疑了许久,也没开口。
见她不答话,杜老太君不免疑心,便扭头看了过去,问:“怎么了?”
叶雅芙这才艰难的挤出几分笑容来,并遗憾道:“老太君,我恐怕……再过些时日就不能来伺候您了。”
“怎么了?”从前见她都是乐呵呵的,开朗得很,还从未见她这样过。
所以乍然瞧见她这般,杜老太君不免心头一紧,只觉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叶雅芙这才顺势说起了自己相公被外放到一偏远地方任县令一事。
杜老太君虽只是个内宅妇人,但毕竟活了大半辈子了,且又是自幼便生在官
宦之家,耳濡目染的,有些官场上的事,她也懂。
她知道,若非是得罪了谁,被穿了小鞋,否则一个新科探花郎,怎么可能会被派去外地任县令?
杜老太君这才主动问:“可是你相公得罪了什么人?”
既话已开口,叶雅芙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便说了孙侍郎府的事儿。
既已选择说了,自然是事无巨细的一一道来。
从孙三娘子打自己相公主意开始,到孙夫人主动来寻发难她,再到孙侍郎对自己相公的威胁。
听到最后,杜老太君怒不可遏,抬手便气冲冲拍打在案几上,并发起火来:“太可恶了!”
朝堂上的事她不了解,但就眼前这种情况来看,这显然是那孙家的欺负人!
欺负人家小孩儿是外乡来的,在京中毫无根基。
她早听说朝廷上许多官员抱团取暖得厉害,也知道一些人的为官手段的残忍。但却没想到,这些人若想断一些人的前程,竟然这般简单。
好好的一个孩子,好好的一个探花郎,难道就这样叫那孙家的给断了前程?
孙家是清流之家,走的科举之路。孙家子承父业,父子二人经营多年,朝堂上自然累积了许多人脉。但安国公府同他们孙家不一样。
孙家乃文官,安国公府乃武将。
国公府的爵位,也是先祖马背上立了汗马功劳换来的。
哪怕如今,他们杜家男儿也都掌着多方兵权,在保家卫国。
杜家无疑在朝堂之上是有一定的话语权的。
但杜老夫人还算理智,不敢大包大揽的揽下这事来,待得冷静了后,她老人家则宽慰叶雅芙说:“你也别着急,我会帮你想法子的。”
闻声,叶雅芙立刻绕去老人家跟前,俯首磕头起来。
“多谢老太君疼惜。”叶雅芙也怕杜家会以为是吴容秉背后唆使她来求杜家的,本也打算要不要再解释几句。
但话到嘴边,又只咽了下去。
除非是不接受杜家的好意,否则,多余的解释反而败好感。
大有点又当XX又立牌坊之意。
倒不如什么都不说,反而显得坦荡和真诚一些。
“你起来吧。”杜老太君仍气得不轻,故一直沉着脸。
自古以来多少文臣武将互看不上,文人觉得武将蛮横、只会耍刀弄枪,有辱斯文。武将呢,又觉文人酸腐,只会耍嘴皮子,全是套路。
不答应也就算了,既许了承诺,杜老太君自守信誉,把这当件事来办。
安国公不在家,如今安国公府内当家作主的乃安国公府世子杜谦。待等杜谦下值回家后,杜老太君立刻差人去叫了他到自己院子来。
杜谦听后,便直言说:“朝堂上的事,孙儿不敢轻易干涉。”并解释,“尤其科举一事,与我们这些武将之家不相干。若孙儿当真帮衬了那位探花郎,怕不但事不能成,反而还会害了那探花郎。”
杜老太君不是无知妇孺,倒能理解孙儿的意思。
但她叹息说:“那孙侍郎分明是欺负人,可整个户部却一丘之貉,对此视而不见。我听得此事后,心里实在气,便在一时的气极之下,给了那叶娘子承诺。眼下,大郎可有什么主意没有?”
杜谦沉默几息功夫后,忽而黑眸一亮,看向祖母问:“孙儿知道那叶娘子待祖母极好,祖母也十分喜欢她。听说,祖母多年来的旧疾,竟叫她给治好了?”
提起这个来,杜老太君心情好了不少,只见她笑道:“要说她这孩子的确心诚,身上也的确是有些本事在的。她说这叫肩周炎,需要时常按捏疏通,才能慢慢见好。她也的确不怕辛苦,我说几日过来一次就行,她却不肯,坚持隔日便来一趟。她这般诚心,我这肩颈的确比从前好太多。以前一到雨季就疼,现在不那么疼了,舒服多了。”
杜谦便给出主意说:“祖母是不是有些日子没去宫里见太后娘娘了?”
杜老太君同当朝太后乃远房表姊妹,寻常日子里,杜老太君一个月得进宫去一次,寻太后说说话,聊聊家常。
这阵子,因家里出了点事情,倒耽误了。
经杜谦这么一提醒,杜老太君立刻会过意来,满脸慈爱的笑意应道:“是有阵子没进宫去了,是该去见一见太后。”
去见太后,杜老太君自然也不会直接开口为那探花郎向太后求情。
只是,会把话头往叶娘子夫妇那边带去。
比如说,太后问起这些日子在忙什么时,杜老太君就说:“最近遇到一个丫头,竟有几分本事。说句略夸张些的话,怕是要把太医院里的一些太医都比下去了。”
能把太医院的太医比下去?太后立刻问:“这是什么华佗再世。”
杜老太君道:“倒也不是什么华佗再世,她不懂太多医术,也不是大夫。但她却有她的本事,能把我多年的老毛病给治好了。”
“这么神奇?”太后笑着,你可是唬我的。
杜老太君倒不担心叶雅芙的手艺,她知道,哪怕太后此刻立刻将人给传进宫里,叫她立刻伺候她老人家,她也是有这个本事能让太后开心的。
安国公府虽比不上宫里,但毕竟是一等公爵府,且她又同太后沾亲带故。故而宫里的一些优待,她也从太后这里享受到过。
杜老太君心中自然有对比,所以她对叶雅芙能入太后之眼也很有信心。
“平日里但凡有什么好的,娘娘您都想着我。如今,我遇得个好的,也赶紧跑来举荐给娘娘您。至于您喜不喜欢,觉不觉得好,还是得您亲自感受过后才知道。不如……宣她进宫来试一试,如何?”
太后闻言立刻说:“那就传她进宫来。”又哀叹,“哀家身上也不舒服,寻常也让丫头们为我揉捏,但也不见好。太医们也宣了,针也扎了,效果是有,可微乎其微。到底是老了,不服老不行。”
杜老太君则说:“娘娘哪里老?娘娘走出去,说是才过四十都信的。哪里像我,这一头的头发白了有一半了,我才是真的老了。”
太后这才细细打量着眼前贵妇人的头上,叹道:“多日未见,表姐这头发的确白了不少。”又关心她,“平日里,还是得少忧思些。”
杜老太君则说:“这哪里能有不忧心之事啊,烦完了子女的神,又
得烦孙儿孙女的神了。”
想到什么,太后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真诚问:“慧娘还是没有消息吗?”
慧娘是杜老太君独女,也是最小的一个孩子。于多年前,十二三岁时,被拐子拐走了。
这些年,杜家从未放弃过寻找慧娘。可都快三十年下来了,却仍是没有一点消息。
说来也奇怪,当年慧娘可是记事了,又不是三五岁的幼童,记不得家在哪儿。
她记事,却不见回家,那只能说明一点,许是遇了害,早不在这人世间了。
每每想起这个来,杜老太君都忍不住垂泪。
哪怕已经过去快三十年,如今夜深梦回时,仍是女儿的身影。
“想是早就不在了,或许,已经投胎转世,去人家当闺女去了。”杜老太君眼角渐渐湿润起来,“我同这孩子缘分浅,我不求别的,只希望她不管在哪儿,都能过得好好的。”她小的时候就有算命的先生算过,说这孩子同他们杜家缘浅,需得自幼寄养在别家,方能得一世安稳。
可惜她那时并不信这些,还把那算命的给骂了一顿。
她这辈子生了三个儿子,只得这么一个闺女,能送出去?
可也正是这样的自私和执拗,害了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