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李眷书
农历三月多, 舒
英就住进了医院待产,李固言和李妈晚上白天的交替陪产。
舒妈和舒秀珍一有空也要过来陪一会儿。
舒妈现在要带贝贝和宝宝,两个孩子闹腾着, 舒英觉得她比上次看上去又憔悴了些。
到了农历三月六, 舒英破了羊水,被推进了手术室,舒家和李家两家人都闻讯赶过来, 守在手术室外面。
李固言听着手术室内的动静,神情紧绷,不知为何,就觉得自己的肚子也在疼, 像有一只无情的手,在肆意翻搅他的五脏六腑,将其搅成一团乱麻,连疼都让人分辨不出来具体是哪在疼。
李妈看了他一眼, 他头上冷汗淋漓, 眼神里都是担忧恐惧,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 他这辈子是离不了舒英了。
李固言在外面干等着实在恐慌,央求护士想要进去陪产,护士们都认识他,犹豫了下后道:“我进去问问。”
她们医院生产, 是没有让男方进产房陪产的先例的,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人进手术室,也怕发生意外,但现在生产的人是她们自己本院的同事, 自己人好说话,只要医生同意,再给他做好消毒防护,倒也不是不能把他放进去。
舒英正躺在床上,听见护士说他想进来陪着,也惊了一瞬,就听医生笑起来答应:“行,带他进来吧,注意做好消毒,穿好防护服。”
“哎!”
舒英睁大眼睛看着她们,医生吩咐完也看着她开玩笑:“消毒和防护服的钱可得让你爱人出啊。”
这时候是说钱的事吗?她还没听说过哪家医院妻子生产,丈夫也会进来看着的。
没多会儿,李固言就全副武装的进来,脸上带着口罩,头上带着手术帽,只露着两颗有些红肿的眼睛在外面。
舒英瞧着想笑,但身下疼得又让她笑不出来,只是伸出手递给他。
李固言赶紧接过她的手贴脸握着。
整个生产过程李固言都陪同在侧,亲眼看见舒英的煎熬痛苦,喊到嗓音都嘶哑,握着他的手用力到变形,费尽了全身力气和勇气才成功将孩子生下来,正个人便又如虚脱般躺倒下去,累到眼皮都难以动一下。
他也哑着声音,伏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一刻不曾松开。
医生抱着孩子笑道:“是个小千金呢。”
舒英听见这句话,脸上也有些无力地笑起来,她用尽了全身力气生下的孩子呢,她迎来了一条崭新的小生命。
李固言用额头蹭她的手背,干涩着声音低低道:“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女儿。”
“嗯。”舒英现在身上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只轻轻应了一声后便沉沉睡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单人病房里已围了许多人,坐在旁边轻声聊天。
李固言一直在她床边守着她呢,见她睁眼道:“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我还熬了鸡汤,要不要现在喝点?”
他一连串问许多问题。“嗯。”舒英躺在床上,浑身还没有什么力气。
舒妈抱着孩子过来,笑道:“生了个女孩子,固言说叫眷书,说什么挚、挚爱之心的意思。”
这名字是舒英和李固言提前就取好了的,舒英弯唇笑了笑。
李妈也笑盈盈的说:“这孩子来的日子巧,正赶上谷雨了。”
舒英顺着她的眼神看了看,窗外淅淅沥沥滴着小雨,她笑了笑,说:“那小名就叫谷雨吧,谷雨谷雨,雨生百谷。”名字也只是个称呼,她们本来是没打算给孩子再取个小名的,但孩子生的时间巧,正在谷雨时节,不能辜负。
舒妈连忙逗了逗孩子:“你好啊,小谷雨。”
中午休息时间,小胡和同事们听说她醒了也从外面进来看望,嘻嘻哈哈地拎了几个人一块儿买的果篮和奶粉。
舒英看着她们拿的东西赶忙道:“来就来,买什么东西啊?”
小胡走到婴儿床旁看了眼熟睡的谷雨,“哎呀,来看看我外甥女不得代些见面礼啊?宝宝起名字了吗?”
“起了,小名叫谷雨,大名叫李眷书。”
“眷书,李眷书,这名字好听,一听就很有文化的感觉,谷雨也好听,大名小名都这么朗朗上口。”小孩太小,像是易碎的玻璃制品,小胡只是看着,没敢上手碰。
在医院住了两天后,舒英就抱着孩子回家坐月子了。
为了照顾月子,李妈这段时间也住到了机械厂。
“现在天气还不很热呢,坐月子可不能松懈,得注意好保暖,千万不能受寒,要不然以后容易落下月子病。”李妈将床铺好后,让舒英躺上去,又给拉了一条被子盖上,“可记住了,月子里不能洗头,不能洗澡,不能碰冷水。”
舒英浅笑着听着,在听到说不能洗头不能洗澡时,脸上表情肉眼可见的变了一下,她虽然没洁癖,但实在受不了一个月不洗头不洗澡,这样忍一个月,身上得多难受,恐怕出了月子,床上的被子床单枕头都能扔了。
李妈见她不乐意,立马道:“可不是我故意唬你,你妈你姐也都是这样忍过来的,谁家怀孕生子都是这样,这时候身体虚,洗澡最容易生病了,这一病可一辈子都不能好。”
舒英勉强笑了笑,知道婆婆也是好心,但其实月子里是能洗头洗澡的,只是要做好保暖措施,以前的人不让这样做,也是因为那时候条件不好,做不到保暖,就只能裹着被子不下床。
但她知道这个道理,她也想洗澡,可李妈在这儿看着她,她又坚持月子里不碰水的己见,实在让她不知道怎么在她眼皮子底下洗澡。
李固言一边听着李妈的话,一边观察舒英的表情,插话笑道:“洗还是要洗的,到时候我们把门窗关严一点,先用热水把房间哈出热气,再洗得快一点,不会受凉的。”
李妈见他俩不听劝,无奈地摆摆手:“算,我说不过你,你们要洗就洗吧,当心别着凉了就行。”
舒英笑了笑,看着谷雨在她怀里嘴巴一努一努地吃奶,闭着眼睛,用力极了。
等吃过了晚饭,李妈看着里间的床突然对李固言说:“今晚我陪小英睡,晚上也好照顾谷雨,你明天还要上班,你自己在外间也能睡个好觉,而且你身高体长的,要是跟小英睡别挤到她了。”
“不用,妈……”李固言赶紧出声,想要阻止她的这个决定,不想又被李妈打断,“就这么说定了,小英这才生完没几天,身体虚着呢,受不了挤,谷雨几个小时就要吃一次奶,你跟着一块儿睡,也睡不好。”
舒英还是更希望跟李固言睡的,但李妈态度强硬,她也就没说这话,只听她说什么是什么,只要夜里有人给她哄孩子,能让她睡得好一点就行。
到了时间,李固言不情不愿被李妈赶到外间去,外间平时用来吃饭的桌子被移到了旁边,空出来的位置放了张简易行军床,舒英住院的这几天,李妈就睡在上面,今天开始要换成他了。
里间,舒英抱着谷雨睡在靠墙的里侧,盖一床被子,李妈睡在外面,另盖一床被子。
李固言在外间躺在床上迟迟睡不着,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间看,但视线被玻璃后过着的纱帘阻隔,什么都看不见,他现在有点不习惯睡觉的时候舒英不在旁边,也不知道她现在睡着没有。
舒英也没睡着,她搂着谷雨,黑暗里,听着她小猫一样的呼吸声,心中充满的满足,小谷雨现在小小的,还没她的胳膊长,这几天她时常觉得梦幻,好像十月怀胎都只是她做的一场梦一般,只是梦醒了,小孩也出来了,还就躺在她身边。
她正轻笑着,请听见一声呼噜声,呼噜声?
她疑惑地将目光朝外延展,只见李妈睡得正香,这声呼噜也是她发出来的。
舒英有些惊讶地瞪大眼……
李固言闭着眼,也听到了房间
里传出来的声音,舒英一向不打呼噜的,那就只有他妈了,估计也是这几天一直忙前忙后实在是累了。
但她睡在舒英旁边,恐怕又会朝着她,她还得给孩子喂奶,夜里一定得睡好才行,李固言掀开被子起身,推开里间的门,轻轻走到床边将李妈唤醒:“妈?妈?”
李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坐起来,“哎呦,怎么了?你怎么起来了?”
“不是妈,你刚才打呼了,肯定是这几天累到了,你白天还得做饭照顾小家伙,夜里也得好好睡,要不咱俩还是换换吧,你到外面睡,我夜里陪着她们娘俩就行。”
李妈听到这话一脸的欣慰,又问:“那你明天还得上班,能行吗?”睡在舒英旁边可不能只是睡觉,夜里要照顾起夜的,刚出生的小孩也离不了人,有的折腾呢,她也怕耽误儿子第二天的工作。
李固言笑着点点头:“放心吧妈,不会耽误我上班的。”
“那行吧。”李妈从床上起来,又看了眼舒英母女俩后,披着衣服朝外间走。
李固言又重新躺到舒英旁边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背道:“你安心地睡,谷雨交给我。”
舒英亲眼看着他这一连串动作,忍不住笑出声来:“嗯。”
一个月子过去,舒英被好好的伺候着,脸上瞧着又圆润了几分,等出了月子,舒英一上称,从怀孕到生完坐月子,她整整胖了三十斤,现在已经快一百四了。
舒英苦着脸,她现在胳膊腿上肚子上都是肉,这些肉也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减掉。
李妈连忙安慰她:“你还年轻,不要着急,好减得很,而且你个子高,一百四瞧着也不胖,正正好。”
以前舒英跟李妈没有住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过,这还是第一次,相处下来,舒英反而对她有所改观,觉得她不像以前那样总是挑她的刺,虽然有时候也会对她的一些行为欲言又止,好像很看不惯的样子,但好在每次话到嘴边又都被她自己咽了下去。
舒英有时候瞧着她想数落她又顾及着她坐着月子而强忍着,那一副被憋到不行的样子就觉得好玩想笑。
舒英出月子,小孩也满月了,他们便挑了一个星期天办满月宴,说是给孩子办满月宴,其实是回请包了红包的人吃一顿饭。
满月的小孩,皮肤已经展开了,不像刚出生时皱皱巴巴的,看上去圆滚滚的可爱,李固言对她是尤其宠爱,天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把相机拿过来给她拍一张照片,这一个月下来,胶卷都用完了好几卷了,拍的照片要是洗出来该有厚厚的一叠了。
李固言还特意从中调了两张拍的最好的照片找人做了两张招牌,在满月宴的时候放到饭店门口,来的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两张硕大的照片,倒是十分新奇。
满月宴这天,饭店里热热闹闹的,来了一大堆人,李家的大姐一家三口,李固萱也提前从省城回来,舒家的舒爸舒妈,舒文佑王梅两口子带着宝宝,舒秀珍严磊两口子带着贝贝,以及还没成家的舒武茂。
除了舒李两家人,还有家属院的邻居们,以及两人工作上的朋友。
这段时间贝贝还在舒家被舒妈带着呢,就连来都是跟着舒妈和王梅一块儿来的。
舒秀珍过完年后就去摆了小摊,卖了一段时间小玩意儿,后来被挖去了一家私人公司里做业务员,现在收入不错,瞧着又意气风发了。
相较之下,严磊反而有些不如意,工厂发不出工资,他家里给他疏通了个关系,也给他在私人公司那找了个会计的班上,但他跟同事之间处的不太好,也不得老板的喜欢,收入更是一般,还不如之前在纺织厂的。
舒秀珍端着酒杯侃侃而谈道:“这做了妈妈呀,才真是懂得了做妈妈的不易,英儿,是吧?”
王梅见她这样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等舒英说话,就意味不明笑着插话道:“是啊,当妈的都不容易,不过我瞧着你还挺容易的,孩子也不用你带,也不吵你也不闹你的,这还有什么不容易的呢?”
舒英听到这话看着她皱了皱眉。
舒秀珍长眉一挑,笑道:“嫂子这话不知道怎么讲?我的孩子乖还不行吗?”
“呵,真乖啊,天天都放在我面前看着,有什么不乖的?”王梅边哄孩子边呛声。
舒秀珍脸色一变,又顾忌着是在谷雨的满月宴上,哼了一声没说话,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又把贝贝从舒妈怀里抱过来,问:“贝贝,喜不喜欢妈妈呀?”
“喜欢~”贝贝现在快一岁半,声音软软糯糯,眼神又充满童真,萌倒一大番人。
舒英瞥了他们一眼,席上找了空闲拉着舒秀珍道:“姐,你陪我去一下厕所。”
舒秀珍不疑有他,挽着她的手跟着一块儿去。
路上,舒英问:“你跟嫂子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又搞成这样,都是一家人,你俩这天天呛声,妈夹在中间多难受啊。”以前王梅没生的时候,舒妈也跟着舒秀珍一块儿不喜欢王梅,可自从王梅生了宝宝后,舒妈现在对王梅的态度也就越来越好,不是捧着就是敬着,生怕王梅不给她抱孙子。
舒秀珍翻了个白眼,也抱怨道:“她就是嫌贝贝白天在她家碍她事儿了,我真搞不明白了,贝贝现在才不到两岁,一个小孩子能怎么着她?就让她这么烦,在这种场合也跟我搞这么一出!”
舒英没接腔,这种事情不能只听一个人说的,而且她带着一个月的孩子,也是真觉得难搞,冷了饿了难受了,都要哭,小孩的哭声极具穿透力,听的人脑仁都疼,不是所有人都跟李固言似的,能在他闺女哭得时候还一脸耐心地抱起来哄。
再说了,贝贝还不是王梅的孩子呢。
舒秀珍继续说着自己的不易:“我也不是不想把贝贝接回来,可问题是你说接回来谁带呢?你说我们家那个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这年后刚找到的工作,还没干多久呢,也没赚到几个钱,我婆婆又不愿意帮忙带,说到这个我就恨得牙痒痒,他们严家一家子,真是每一个好东西,他爸他妈精得很,表面对你客客气气的,让你挑不出错儿来,实际上回去一合计,什么好处都没拿到。他那对哥嫂,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实际上孩子都是我那个婆婆带,每天下了班回去就有热饭吃,结果还要对着我们诉苦。这一家子,就严磊一个蠢货!也不知道我结婚前怎么就眼瞎看上了他。”
舒英听到这还有点想笑,回道:“怎么看上的他?那还不是他那时候啥都听你的,你说一就是一,你强势惯了,就想找个听你话的,谁知道人就结婚前听你的,结婚后都听他妈的。”
“行了,你也别打趣我了,我瞧着李固言不错,对你挺好,对孩子也好,你看从吃席到现在,小孩都在他怀里抱着,一有点哼唧的苗头就给抱出去哄着。”舒秀珍上下看了她一眼,“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看人的眼光这么准呢?”
舒英笑了笑,当时她相完亲,跟人才见了一面就跟家里人说要和他结婚,那时候可把他们下了一大跳,导致舒爸婚后好长一段时间都看李固言不顺眼,尤其他们俩没好多久就开始冷战,虽然瞒着家里人,但人的状态的掩盖不了的,所以舒家人那时候其实都不太喜欢他。
上完了厕所回到席上后,舒英又提前拉着舒妈道:“妈,你们待会儿结束后先别走,我有事儿想问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