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英跟着他走出去,“躺床上听隔壁喊说下雪了,我就起来了。”
“现在还在下,但比我起来那会儿小点儿了,估计再下一会儿就停了。”
舒英洗漱好后坐在桌前吃饭,喝了一口熬得黏稠的白粥,热乎乎地暖着心肺,再夹一筷子秋天腌的咸菜,下饭爽口。
吃完早饭后,将厨房收拾干净,两人戴上围巾帽子和手套就准备去上班。
舒英看着李固言脖子上灰色的围巾说:“你等一下。”
李固言站定,不明所以地见她进了里屋,从床边柜拿了一件东西出来。
“你戴这个吧,昨天刚洗了晒干。”
李固言低头看过去,她手上拿着的是一条天蓝色的围巾,他亲眼见她这几天织的,这颜色鲜亮,他还以为她是给她自己织的。
舒英看他愣愣的,又说了一遍道:“给你新织了一条围巾,旧的拿下来吧。”
李固言这才反应过来,将脖子上的灰色围巾拿下来后,微微俯下身。
舒英一顿,接着将天蓝色的围巾围在他脖间,刚织好的围巾蓬松柔软,松松地堆在他脖子上,鲜嫩的天蓝色映衬着他白皙的肤色。
他的肤色随了李妈,有些偏白,夏天的时候晒一晒是健康的小麦色,到了冬天就又恢复成这种玉白色。
李固言微微低头,垂眸看着舒英,两人离得极近,他鼻翼微微耸动,混合了她特有体香的洗发露的香气飘到他鼻间。
“好了。”围巾戴好后,舒英退后一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棉袄,简洁大方没有任何款式,脖子间围着天蓝色的围巾,好像整个人都从沉闷的冬天中苏醒过来。
李固言手指微蜷,闻着围巾上的肥皂香,控制不住的心间颤动,他唇角轻轻勾起,眼眸灵动,敏捷地倾身,在她唇上轻触。
眼前
突然一黑,唇上温热柔软,舒英怔愣地眨了眨眼。
李固言看着她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压抑着心中躁动,伸手调整了一下她的围巾帽子,牵起她的手,“走了去上班了。”
脚踏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动听的“咯吱咯吱”声,快到分岔路时,舒英道:“今天下雪,我们晚上包饺子吃吧?”
“好,晚上我早点下班去菜市场买肉。”
“嗯,家里还有白菜,包白菜猪肉馅的。”
“好。”
到了路口,两人分开,一个朝着机械厂过去,一个朝着二院去。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路上是清扫积雪的环卫工人,拿着大大的扫帚将路中间的雪朝着两边扫。
一道冷风刮过,舒英将脖子往围巾里缩了缩,唇瓣碰到毛线,痒痒的触感让她不自禁就想到了早上那一幕。
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在床上之外的地方亲吻,虽然只是轻轻的触碰,但那一瞬间她看着门外的雪,好像看到了红梅凌雪绽开,闻到了清冽的花香。
她抿了抿唇,低着头朝前走。
突然之间,她有些讨厌那本书。
雪就下了早上那一会儿,接下来一天都没下。
晚上下班后,舒英回到家,李固言已经买好肉回来了,正在厨房里洗白菜准备剁肉馅。
一进到室内,满身风寒散去,舒英笑了笑,将通身的装备摘下,穿着毛衣进到厨房洗手拌馅和面。
做饺子免不了想到上回吃饺子的情形,那一碗味道不算多好的饺子,和一锅浑浊的肉馅面皮汤。
面皮擀好,肉馅也调好后,两人将东西移到外间,厨房太小,两个人挤着包太拥挤。
李固言自知自己不会包,谦逊地坐在舒英身边学习。
舒英手巧,经她手出来的饺子一个个都白白胖胖饱满圆润,她将手伸到他面前,动作放慢,一遍一遍的示范。
李固言在这时显然像是一个愚钝的学生,屡屡出错。
“馅太多了,面皮要包不住了。”舒英看着他手里要炸开的饺子,好笑地提醒。
李固言闻言连忙用筷子又挑了一半肉馅出去,这下矫枉过正,饺子一下瘪下去,瘦瘦巴巴,很不好看。
舒英不忍细看,回头憋笑,李固言听到笑声,不急也不恼,专心地将手上这个饺子捏紧,只要下锅不散开,他就成功了一半。
饺子包完后,舒英起身去烧水,拣了自己包的先下锅,待会儿好给吴家送去。
饺子熟了后,一个个轻飘飘的浮在水面上,舒英盛出来给吴家送过去,李固言将剩下的下锅。
等锅里的都煮开,舒英也差不多跟隔壁聊完回来了。
舒英取了小碗,倒了一半醋一半生抽,用来蘸饺子吃。
刚出锅的饺子烫,两人吃得小心缓慢。
李固言抬头看她一眼,碗中氤氲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神情,他笑了笑,不由得想起昨天领导找他谈话,他们科室的副主任今年就退了,接替人准备在办公室里的几人中选。
领导虽然没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厂里准备提拔他。
李固言吃下碗中的最后一粒饺子,轻轻开口将这件事告诉她。
事情还没有落定,虽然领导是这样说,但谁也说不准最后会不会是他,所以他本来是没想把这件事告诉她的,想等最终结果出来再跟她说。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在对面安安静静吃饺子,他突然就想向她分享自己的期待。
舒英听到这些自然很为他高兴,跟他一起生活的这两年多,她是很清楚他为了这份事业付出了多少努力的,每天都兢兢业业,哪怕是下班休息,回到家也要坐在书桌前琢磨一会儿专业上的前沿知识。
舒英问:“那什么时候能确定下来?”
李固言觉得背上一阵酥麻,耳垂慢慢染上红晕,他轻咳一声,道:“大概元旦前。”
舒英算着日子说:“那也没多久了。”
“嗯。”李固言微微低头,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野心和追求袒露人前。
舒英没注意到他的不自在,笑起来说:“那等结果出来,我们要去庆祝一番,马六街新开了家烤肉店,小胡说那店味道不错,我们到时候去吃烤肉吧。”
李固言自然没有异议,他点点头,揉了揉发烫的耳垂。
……
离元旦还有几天的时候,李固言就被叫进了领导办公室。
“陈主任。”李固言敲门进去,顺手将门带上。
陈主任背对着门站着,听到声音,转过身看向他,笑呵呵地坐下,随口问道:“小李啊,我记得你是84年毕业就来了咱们厂是吗?”
李固言点头,“是,那年七月来的。”
陈主任笑着连连点头,见他还站着,连忙指了指桌前的椅子说:“坐,坐 。”
李固言微微颔首,上前坐下。
陈主任在他面前倒了杯水,李固言受宠若惊地端起杯子,陈主任仍笑着,拉家常似的问:“小李今年多大了?”
“过了年就25了。”李固言回道。
“哦哦。”陈主任没看他,眼神悠长,像在想着什么,后又感慨说,“还年轻啊!”
李固言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腕上的表,车间还有事要做,而陈主任叫他过来又一直在闲聊……
陈主任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略沉吟一声终于道:“小李,我之前找你说过的,咱们车间的刘副主任马上就要退休了,厂里想从咱们办公室提拔一个上来。”
李固言点点头,应了一声。
陈主任继续道:“你今年参加工作也有五年了,可以说有丰富的工作经历,学历也高,是很合适的副主任人选,不过……”
转折前的所有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过”之后。
李固言脸上的微笑一直没有放下来过,他听明白了陈主任转达的厂里的意思,意思是这次提拔没有他,厂里怕他心里不平,所以让陈主任来做他的思想工作。
李固言垂眸看着白瓷杯中上下沉浮的绿色茶叶,心里想的却是舒英知道这个结果后会失望吗?
第15章
心疼
李固言到家的时候,舒英正在做晚饭,厨房里乒乒乓乓乓,不时传出来熟悉的烟火味。
李固言在院子里站了站,摸上脖间的天蓝色围巾,轻垂着头,缓缓推开门进去。
舒英听到声音从厨房里探头出来,“你回来了,正好,我饭也快做好了,我今天叠了油馍。”
油馍是将面擀成大圆饼,把白菜和韭菜等不拘是什么蔬菜铺上去,把食用油和调料扫上去,再将饼像叠被子一样叠起来,切块放锅上蒸。
做法不麻烦,但味道很好,油香油香的。
李固言抿了下唇将身上的厚外套脱掉挂在架子上,挽了挽袖子进了厨房帮忙。
家里还有剩的猪腿肉,舒英炒了一盘辣椒炒肉,晚饭也就算是做好了。
“你把粥盛出来吧,我今天煮的黑米粥,里面还放了几颗蜜枣,肯定很甜。”
李固言从墙上取下挂着的长柄勺,在煮沸的锅里搅了搅,蜜枣已经被煮的软烂,勺子轻轻一压就散开来,混在黑米之中。
黑米粥被盛在白瓷碗中,粘稠的黑色异常漂亮,碗上方飘着白色的雾气,带出一点点蜜枣的甜。
舒英坐下后看了眼对面的李固言,他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舒英咬了一口油馍,面皮和白菜油汪汪的越嚼越香,她抬眼又看了他一眼。
李固言仿若注意到她的视线,扬眉轻轻笑问道:“怎么了?”
舒英摇摇头,感觉他情绪不太对,虽然他什么都没说,脸上还带着笑,但眉宇间有一股郁气,而且还总是出神,但他现在不愿说,她也不想逼问,等他什么时候想说再说。
李固言其实也在犹豫什么时候告诉她,这种事又瞒不了,等过几天厂里任命通知下来,她自然会知道这次升职没有他。
两人心思各异地吃完一顿饭,李固言去刷碗,他们没有特意分配过家务工作,但长期相处下来,倒是很默契地平均分配了,不过这也是由于两人都是勤快之人。
舒英更喜欢做饭,那李固言就包揽了饭后的收拾工作,冬天水冷,舒英不喜欢去碰洗衣机里的凉衣服,李固
言体热不怕,所以洗衣服的工作就交给了他。
外面又飘起了雪花,舒英倒了热水坐在床边泡脚,透过玻璃窗正好看见外面路灯下的雪花飘转。
舒英从床头拿了一本小说,边泡脚边看,偏热的水烫着脚上的筋脉,舒服得让人忍不住从心底深处涌上来一声喟叹。
这时李固言收拾好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窗外的雪,他走到窗边,纤长的手指微微拨开窗帘,使视野更广。
舒英没注意他的动作,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书,手指轻挑,又翻过了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