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它恍悟,如果自己永远不能像冉建舒那样被爱,那就取代他,变成他。
精怪不是人,它的同理心和思维也完全不能用人来衡量,人类社会中杀人犯法,可在精怪动物的世界中弱肉强食。
取代冉建舒,在当过很长一段时间动物的它眼中,就和强壮的幼崽把弱小的推出窝、独占生存资源一个道理。
那天,冉母冉父都去上班,冉建舒在家唉声叹气,不满道:‘凭什么你不用去补习班,天天在家里玩儿?我每周都要比你多上课,不就是学习好点么!’
精怪语气平和,说道:‘哥,你不想去的话,我可以替你。’
冉建舒两眼发光,猛地从床上蹦起来:
“真的吗?你愿意替我去?!”
它点头说道:‘反正我挺爱做题,那些老师也分不出我俩。’
冉建舒咧开一口白牙,笑着说道:‘好兄弟!那你可千万别被发现,不然我就惨了,等下周拿了零花钱,我请你吃泡泡糖。’
‘好。’
临出门之前,精怪回头看了一眼摆弄火柴的便宜兄长,静静走到厨房。
出手之前它歪着脑袋,脑袋放空,不知为何这一次与之前它将弱小同胞推出巢穴都不同,它心里涩涩的。
想不通精怪便不去思考,离开家关紧大门。
很快,大火吞噬了平房,和一个孩童。
不久后南城小学里,转来了一名叫做冉建舒的聪明孩子……
第34章
南城某居民公寓一楼, 几名警察登门调查一桩失踪案,除却负责录口供的另有两名在屋子客厅、以及客房四处观察,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沙发上, 除警员直外还坐着两女一男, 分别是一对老夫妻与他们的儿媳。
两位老人精神萎靡, 双眼浮肿, 经验丰富的警员能看出, 这是经受重大打击、终日以泪洗面之人的精神面貌,至于青年女子则平静许多, 轻轻把手盖在婆婆的手背上。
失踪人是这家的男主人冉建舒。
然而最先报警的人竟不是他的家人,而是他的朋友。
从三天前, 冉建舒就没有去过公司, 也没有和任何一位朋友联系过, 期间他的领导和好友都曾给他打过电话, 接听电话的人都是他的妻子尚雪, 说自己不清楚丈夫的行迹;
后面再打, 电话便关机了。
觉得不对劲的朋友这才报了警。
“冉先生,陈女士, 据我们调查和附近监控显示画面了解到的情况,你们的儿子冉建舒自从三天前登门, 到今天,就没有离开过家才对,小区监控没有拍到他出入,他的车子也停在楼下,并且手机也在家中。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吧?”
两个老人神情麻木,眼角湿润, 叫尚雪的女青年无动于衷;
无论问什么,都一问三不知,也不辩解。
按理说两室一厅的住宅,也没什么地方能藏人,他们并未在任何地方发现可疑之处,也没闻到什么不正常的气味。
甚至连失踪者的手机,也好好放在客厅;
之所以关机是没电了,他们根本没想过敷衍冉建舒的朋友同事,也没给他请假。
没问两句,两个老人崩溃大哭,只反复摇头,说他们没有儿子;
说他们唯一的儿子早在二十多年前葬身火海,颠三倒四说对不起儿子……
悲痛的父母,淡漠的妻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不配合调查不愿意说。
带队的警员姓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的三人,心里直犯嘀咕;
这真是他遇见过最奇怪的失踪案。
从冉家离开,周警员问组员:“看出什么来了?”
“这家人真奇怪,儿子老公失踪这么久不担心不报警,不是太冷血就是心里有鬼。可没道理啊,尚雪也就算了,两个老人可是他亲爹亲妈,到底在隐瞒什么。”
“你们听到那老两口说的话没,什么儿子早被大火烧死了……还有那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如果是演戏能得奥斯卡奖项了。”
“冉建舒失踪,他们仨一定知道内情,虽然没找到可疑痕迹,但我总觉得那家伙可能凶多吉少了……”
“明天去尚雪和冉建舒的公司做走访调查,问完他同事再说。”
“……”
几名警员交谈着,才走到小区停车位,周姓警员的电话就响了。
他接通之后眉头皱起,“行,王局我明白了。”
“咋回事?王局怎么给周队你打电话了?”
周警员说:“明天不用去冉建舒公司了,这桩案子移交给了市局。”
在组员的疑惑不解中,他意味深长说道:“由‘都查科’全权负责。”
‘都查科’,全名‘都市调查科’,目前各区警署未曾开设区部门,最低一级都是市局部门。
据说里面招收的正式编也不全是从警校毕业的学院生,能进这个部门的警员无一例外都是经验丰富、见多识广且诸项审查都为优的老警员;
几年前扩设之初,就有传闻,在各市局的‘都查科’内见到过穿着道袍的道士,还有传言见过拿两米长大杵的壮汉。
总之颇具神秘色彩。
有警员问:“周队,据说‘都查科’侦办的都是怪案子,是……捉鬼的,是不是真的?”
后面两句话他放轻了声音。
“嘶……那冉建舒岂不是??怪不得他凭空消失了。”
周警员:“别瞎猜了,也别乱传啊。不管是人是鬼,反正这案子和咱们无关了。”
“放心周队,‘都查科’高度保密,我们晓得。”
“……”
午后,尚雪驾车来到了隔壁区的旧巷。
因为前天来过,她大致记住了路,甫一靠近小巷就看到青砖绿荫、墙头阴影下几只悠闲的猫猫。
其中最圆润的狸花猫窝在破旧的瓦片上晒太阳,它翘着jio忘我地舔毛,阳光洒在它斑驳的皮毛上波光闪耀。
尚雪在虞妗妗的院子里见到过它,显然猫妖身边的猫猫,也很不普通,那狸花猫也记得她,以翘起后jio的骚包姿势冲它挥了挥爪子:“喵。”
而后继续舔毛。
看到这一幕,青年女子唇角不自觉带了笑。
缠绕她的噩梦散了,短短三天她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发生巨大改变,不再死气沉沉。
敲开旧巷的4号门,开门的是一位高大青年,穿着最普通的居家衬衫,也显出俊气和顺。
“尚女士来了,请进。”祝檀湘把人迎了进去,态度自然又并不冒犯地客气寒暄:“您有感觉好些吗?大人说了,如果喝完两剂没有好转,她再换别的法子。”
尚雪语含感激道:“好多了,真的很感谢你们!”
说着,她垂眸看了眼自己腹部。
吃了虞妗妗给的两剂药符,原本像怀胎三月、无论怎么吸腹都能看出痕迹的凸起已经瘪了下去。
每吃一剂药,她都会腹中绞痛上吐下泻,吐出来的大多是些腥臭无比、像泥巴一样的秽物,在水盆里还像虫子、活物一样蠕动。
每看到自己呕出来的玩意儿,疼得冒汗的尚雪脸就发绿。
同时心里怒骂那怪物死得好;
它可怜,渴望亲情,可自己与冉家三口何其无辜?!
黑猫大人——她现在知道那位名叫虞妗妗,可是说了,自己肚子里的东西不是什么胎儿、胚胎,是那精怪的本源。
简单来说,就是一些垃圾、秽气的凝结体,被它从身体上切割下来,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弄进了自己身体里;
肚子越发鼓涨,是污秽愈来愈多。
当她‘怀胎’九、十月了,腹中积累的污秽足够多,这些本源说不定会变成第二个小怪物!
它无法用正常手段流掉,也不会像人类一样自然诞生,成形之后,要么撕裂自己的腹腔,要么——
尚雪不由自主想到那一天,还是‘冉建舒’的怪物在浴室偷窥自己时,说的那句‘原来小孩儿是从女人那里爬出来的’;
细思恐极。
如若她没召唤出虞妗妗,几个月后,为了不暴露身份,自己是不是也会像真正的冉建舒那样‘意外死亡’。
伪装了三十年、深谙人类社会生存之道的怪物,会不会为了让新生的小怪物真的变成婴儿形态,而去偷一个新生儿,让它吞噬、模仿……
只要想到这些,尚雪对精怪就毫无同情,只有后怕与憎恶了。
进到院子,尚雪眼睛一亮:“黑……虞大人!”
她没忘记祝檀湘叮嘱过,不可以对外暴露虞妗妗的真身、地址,这也是契约的条件之一,所以她现在也跟着祝檀湘一起喊‘大人’。
虞妗妗坐姿随意,半窝在沙发里,看到尚雪支起身;
目光在青年女人的腹部流连,她点点头:
“再吃两剂就差不多除净了。不过敕瘟符水只能祛除你肚子里的秽物,你跟那玩意儿呆了近三年,又被侵蚀了体内脏腑,一定有残存的秽气融在血肉中,对你身体的影响是长期的。”
“少吃荤腥,多食五谷杂粮和蔬菜,还有我推给你的店铺还算正规,每个月买一两次‘净水’,最少坚持两年,方能完全消除这些负面影响。”
虞妗妗不是医生,寻常病症她看不了,道家五术中由于门派体系不同,她对‘医’门也了解不多。
她给尚雪的与其说是药,其实还是符。
不过她的符水可不是那种随便拿张纸,在上面画写符咒,然后烧成灰就水喝掉;
这种一看就是江湖术士骗人的,符灰符水不能随便喝。
搞不好喝了一点用处没有不说,还让人拉肚子、感染。
真正的道家符水门道很多。
首先是辨病灶,要根据具体遭遇确定取用什么符。
比如尚雪遭遇的精怪是由污秽聚合,而‘五瘟之神’乃一切病灶秽物之首,对付这种山野精怪肯定足够。
那么就要使用另一种请五瘟的道家法咒:‘敕瘟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