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只能游荡在山里,吃吃山中的鸟兽,无法突破封闭领蜮,跑到山下为祸人间。
故而饥饿许久的尸鬼发现虞妗妗一行人的闯入,才会如此兴奋地直扑上来,哪怕被真阳火重伤,也不愿离开。
这种程度的鬼物有点棘手,但不多,只是看着足够唬人。
虞妗妗一行人除却张有福这个普通人,其余都是修行有为的术士,还不至于被这东西害了。
听完她的分析,孔一扇等人明显松了口气,再看这周围浮动的瘴气也就没那么忌惮了。
孔一扇:“既然如此,便不管它了吧?”
虞妗妗:“嗯。”
众人重新动身往目的地深山行进。
期间这荡在林中的鬼物又有几次忍不住偷袭,都被队里的术士们打退,它浑身遍布被法器、法咒和符咒打出来的伤痕,一身僵硬的尸肉都被烧成焦炭。
眼瞧着再扑过去,自己就要彻底被那些人类术士打碎,它才勉强忍住凶意,不敢再来。
只是迟迟不散的阴冷依旧说明,它还远远地在虞妗妗一行人身后东躲西藏,垂涎难忍。
自此,连张有福都对这烧成焦炭的鬼东西没多少惧怕了,反而颇有滑稽感。
他时不时回头看向层层叠叠的林荫,叹口气又扭过脸。
一旁的青乌长老见状有些好奇:“张老板在看什么?”
张有福没想到这仙风道骨的老头会和自己搭话,一愣之下不好意思道:“我就是想看看那个怪物,它也挺可怜的…”
“大师们不是说它是死去村民的尸体怨气太深所化,我就想看看自己能不能认出它生前是谁,哪一户的,说不定就是我认识的、或者以前对我们家帮助过的邻居。”
“若是日后事情都能解决,也好给它收个尸。”
“张老板仁义。”
“不不不,和大师你们比我这算啥啊。”张有福被夸,神情拘谨连连摆手。
青乌长老微微一笑:“张老板不必自谦,你身上所遭遇的桩桩件件,每一件都是寻常人一辈子都碰不到的大劫,偏偏你次次都能逢凶化吉,足以说明你自身积累的阴德和福祉很深。”
见张有福还是似懂非懂,老头并未多说。
前头的虞妗妗能将二人的闲谈尽数收入耳中,她清楚青乌长老的评价很中肯。
从一个普通商人的角度,张有福认真缴税、优待员工,时常拿钱做做慈善,无疑是个良商;
不是为了积德才行善,而是本身有颗善心,就已经超越了百分之九十五的人。
这种人无意间积累的阴德,往往都比有心布局要多得多。
具体就体现在虽然张有福前半生不信鬼神灵异之事,却在深陷这些谋算中时,依旧生龙活虎上。
时近傍晚,虞妗妗一行人逐渐迈入这座山头的核心位置。
期间众人又遭遇了几次阻碍、以及诡异的山藤拦路,但在他们这些各有专精的术士面前,都算不上棘手的问题。
待林子里的光线随着太阳渐渐落山黯淡下去,虞妗妗也找到了张望虎的藏身之处。
在张望虎背后支持他、受他驱使的东西,的确像虞妗妗推测的那般,本身能力算不上强。
甚至虞妗妗在斩断了几次诡异山藤后,敏锐察觉到属于对方的、弥漫在山涧的气息也愈来愈弱。
直至被她发现最终的藏匿点,她只是蓄力引符,爆炸的符咒便轻松破开了对方的障眼法。
周围的真实地貌终于展露在众人眼前。
只见原本平平无奇、与林子里其他的树木土地没有区别的眼前,发生了地覆天翻的变化——四周本该枝繁叶茂的植被,全部从根部枯萎,发黑的山地像是被吸干了养分,变得灰白沙化。
距离他们二十米左右的前方,在这片枯朽地界的中心位置,是一个巨大的地坑。
由于树木皆从根部萎缩腐烂,一个个碗口大小的地坑错落分布在地上,方圆数米内夷为平地,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
越是靠近地洞的土地和植被,腐朽也越严重。
虞妗妗等人身边的树虽然还挺立着,却也是枝叶枯败,距离彻底枯死不远了。
那巨大地洞的边缘和形状并不规整,这样突兀的地洞显然也不可能是天然形成,而是人为后天撕裂了山地,开凿出来的洞穴。
令人感到诡异的是,无数粗细长短不一的绿色藤蔓扒附在巨大地洞的边缘,根部深入不知深浅的洞穴中,暴露在地洞外的一节节藤蔓形似活物,在虞妗妗一行人的注视下伸缩、蠕动。
在场的术士神情惊愕,他们皆能看出,这个洞的存在是一个多么大的隐患。
它会扩散,吞噬的范围会增长!
现在受影响的面积不大是他们及时发现,若他们没发现呢?这座山再过两年岂不是要变成一座死山?!
“这是什么怪物?!”孔一扇惊疑不定,看向虞妗妗发问。
“此地洞便是张望虎和那精怪的藏身之地,他们此刻就在洞里藏匿。”虞妗妗说:“至于附近的环境怎么被糟蹋这样,就得亲自问问他们了。”
青乌一脉的术士们齐刷刷看向黑漆漆的、布满诡异藤蔓的洞穴,个个目露不善像要把漆黑的地洞盯穿。
“师公,我愿意下去探路。”
“我也愿意下去!”
几个术士争先出声。
一想到害死小师弟的罪魁祸首就在洞穴中藏匿,他们内心压抑的愤怒和悲痛终于有了机会宣泄,恨不得立马跳到洞里,把作祟的精怪和挨千刀的张望虎抓出来。
青乌长老低声呵斥:“休要胡闹,这地洞如此诡异,保不准底下就有什么埋伏,你们冒冒失失冲进去若被对方拿住,我们的境地反而落了下风。”
“那怎么办?咱们总不能一直在洞外头守着,况且狡兔三窟,万一里面两个畜生趁我们疲惫休息时,从别处偷偷打洞溜走呢!?”
在场的都是年轻人,又有血仇,哪怕平日里怕这位师公师叔怕得要死,此刻也压不住内心的焦急。
“虞道友,你怎么看?”老者询问道。
“他们说得对,夜长梦多,难免出岔子。”虞妗妗漫不经心道:“不过谁说一定我们要亲自涉险,管它下面有什么阴谋陷阱,既然知道人目前被堵在里面,直接逼他们自己现身不就可以了。”
孔一扇眼睛亮了:“虞前辈的意思是……?!”
“附加爆破手段的符箓,你们身上多少都有几张吧,直接扔到洞里。”
虞妗妗语气如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聊家常:“对付张望虎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需要瞻前顾后心慈手软么?炸伤炸残又怎么了呢?他活该受着,留口气能带回去审讯录口供就行。”
“一张符炸不出来就三张,三张符不出来就三十张,他若真有本事在里面蹲住,就直接炸死吧。”
“反正都是玄门中人,对这种穷凶极恶分子使用个拘魂术也不难,虽说你们天师府不赞同拘魂,可你不说他不说谁会知道呢。”
说着她谈了口气:“退一万步天师府知道了要怪责,关我一个妖族什么事呢,犯到我手里,人是我弄死的,魂是我强拘的——”
“有问题让天师府来找我,炸吧。”
眼瞧着几个年轻术士的眼睛越瞪越大,面上的激动愈发明显,直至她最后一句话落下,几个术士兴奋地嗷嗷叫了起来。
“卧槽真的吗前辈?!”
“能这么干吗?!!”
青乌长老也让虞妗妗几近傲慢的语气惊倒了,但很快他摇头笑笑,冲难忍激动的小辈们点头首肯:“虞道友所言有理,放手去做吧,出事师公给你们担着。”
几个年轻术士对视一眼,下一刻齐刷刷摸向了自己的背袋、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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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脉深邃的地洞之下,由外力剖开了一个后天形成的空间,此处深邃且颇为宽广,深入地下三米有余,宽度上多名成年人藏身此地并不会觉得逼仄,反而还有很大的活动空间。
外头的天色逐渐黯淡下去,头顶唯一曲折的入口散入微弱的光亮,把洞穴深处微微照亮。
依稀可见密密麻麻的藤蔓贴合着地洞的四面八方,乍一看去像成千上万条蛇虫,令人头皮发麻。
洞穴的最里侧地上,铺着脏兮兮的床褥,旁边是满地生活垃圾和干涸的污水,整个地洞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难闻气味。
显然此处有人落脚栖息,并且时间还不短。
此刻,两个成年人就这么缩在地洞的最里面。
其中一人胡子拉碴,体肥微秃,正是虞妗妗一行人正在搜捕的张望虎。
他眼神警惕,抬着头目光一直紧盯着斜上方投入光线的地洞入口,屏住呼吸听着地面上那一伙人传来的声音。
声音虽然不大,但在洞穴的回音壁中很清晰,张望虎清楚地听到了‘炸伤炸死’这些词。
巨大的焦虑不安让他啃噬着指甲,同时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生怕弄出动静让上头的人听到。
他只能时不时用阴狠的目光去瞪视蹲在角落的‘人’,他的同伙。
废物!
这该死的东西明明保证过,不会让人威胁到自己的安全,结果呢?自己给人堵在了洞里面!
要不是张望虎忌惮地面上的天师府众人,他早就跳起来把洞里的同伙一通打骂了。
听着外头那伙人的交谈——尤其是疑似为首之人的、清冽的女声,用平淡的态度说着让他坐立难安的处决方式,张望虎内心忐忑。
这些人到底什么来路?!
他左思右想,到底觉得外面的人不会真的轰炸自己,觉得那伙人只是在故意威胁,是想吓唬他把他吓出去!
只要自己坚决不漏头,有任何危险就让洞里的鬼东西去挡、让它把外面的人都弄死……
张望虎正这般思索着,斜上方的头顶忽然有东西接二连三地扔了下来,趴趴哒哒在地洞里掉了一地。
有的滚到他脚边,他低头一看,发现上头扔下来的是许多石块。
包裹着黄色符箓的石头!
皱巴巴的黄纸上绘着他看不到的咒纹,鬼画符一样,但他能清晰看到符纸的边角和表面泛起焦黄,紧着着自燃的火星烧破了符……
张望虎:?!!
“砰——!”
大大小小包着符纸的石头在地洞中、在张望虎的脚边和眼皮子下炸成碎末,他连起身躲避的空间和反应时间都没有!
此起彼伏的闷声在虞妗妗等人的脚下响起。
密闭空间内的爆炸,让他们脚下的土地都微微轻颤,密集的爆炸很快结束,淡淡灰尘从洞口飘出。
而那些洞口内外扒着的藤蔓也受损严重,断的断烂的烂,绿色汁液从破烂的根茎溢出,像动物触手一般蜷缩、乱扭,吃痛淅淅梭梭往洞口里缩回。
虞妗妗听觉灵敏,能清晰听到洞穴里人类痛苦的哀嚎。
她眼珠抬动,“还不出来么?”
等了两秒钟不见动静,她抬起手指轻轻一挥:“罪犯负隅顽抗拒不伏罪,那就继续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