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脚麻利也不磨磨蹭蹭多问, 拽了安全带启动车子引擎后, 才出声问道:
“虞前辈, 咱们往哪儿去?”
虞妗妗说:“直接去进山口, 准备上山抓人。”
“抓张望虎吗?他居然藏在山中,怪不得怎么查都找不见他的踪迹。”江领队脑子活络, 言简意赅:“不过那野猪精不是说,张望虎的身边跟着一个能力很诡异的女人么, 咱们不用先回分部调派人手吗?”
“也可以, 或者直接通知孔一扇他们到进山点汇合。”虞妗妗垂眸, 看着指尖捻着轻轻转动的细叶, 那叶片绿得一晃眼像在盈盈发光, 油亮中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不过, 张望虎身边跟着的怕不是个女人,而是一个为虎作伥的精怪。”
“这片落叶便是那精怪遗落的‘毛发’。”
不夸张的说有了此物, 顺着它的磁场和气息,哪怕那精怪本体带着张望虎躲到深山老林, 虞妗妗也能把他们揪出来。
“并且这精怪只是能力诡奇,并不厉害,不必过于紧张。”虞妗妗心里有了推断,略作安抚。
听了虞妗妗这番话,江队长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他当即拨通了分部的电话,简单说明情况后一踩油门, 驱车带着虞妗妗和张有福往进山点行驶。
待开到了进山处,江队长把车子在山脚下停好。
距离此处更近些的、原本待在分部的其他人员已经先一步抵达,等候了一段时间。
虞妗妗从车上下来时,目光扫视了一圈来人。
见前来一齐进山抓捕张望虎的天师府成员有十来个,超过一半人是青乌派的相师。
最显眼的是那位资历最深头发花白、连李毅都得恭恭敬敬喊他一声族叔的青乌长老,他连同他身后的同门相师个个面色沉肃。
虞妗妗有些意外:“师长怎么也来了?”
不是通知过了那精怪并不厉害么…
青乌长老露出淡笑:“我派弟子在此事中蒙难丧命,无论背后始作俑者是人是鬼,是否有滔天的手段,我们这些师叔师公合该亲自为他讨个公道,才能潦解心里的愧疚悲痛。”
闻言她心下了然,颔首轻声:“各位节哀。”
青乌长老摆摆手,“事不宜迟,那咱们就进山吧,又要麻烦虞道友了。”
此时一天刚刚过午时
虽然入冬气候寒凉,但众人上山之前还是晴空万里,然而他们从进山口踏入山脉没多久,周围的光线就开始阴沉下来。
周遭的温度也是温水煮青蛙一般降了下去。
山中弥漫着淡淡的青雾,若有若无。
队伍中有人下意识搓了搓手臂,“你们有没有觉得,山里温度好低、冷飕飕的?”
第一人开了口,陆续有其他人附和,随行者中唯一一位什么能力都没有的普通人张有福更是连连点头,身体都有些抑制不住地轻轻哆嗦。
他一张口牙关打着颤,嘴唇发青:“我还以为是我虚……”
话音未落,张有福只觉得后心处冷得发紧;
一股未知的大力凭空出现,勒住他的颈部和上半身倏地往后一提,他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只从喉咙间挤出一道短促的气音,整个人直接双脚离地。
电光石火间虞妗妗两指并作剑指,指尖夹着的符咒一立,明明是软趴趴的黄纸,此刻却直挺锋利;
随着她甩手而出,符咒飞旋着贴向倒飞出去的张有福。
粘在张有福的身躯的刹那,一团真阳火舌‘轰’地从纸张上蜿蜒曲折的咒文中迸发,呼吸间橘橙色的火光便吞噬了张有福全身上下。
“吱啊——!!”
刺耳至极的诡异尖叫,从张有福、准确的说是火焰中传出,刺得人耳膜阵痛,心脏都一阵阵收紧。
那绝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在一众术士惊愕的目光中,包裹张有福身躯的火焰变成幽绿色,一团扭曲的影子在其中挣扎、哀嚎,而后迅速抽离。
火焰‘噗嗤’一下熄灭。
这变故不过三两秒的时间,张有福已经被扯地离地三米,颈部和脸庞都因勒住、呼吸不畅发紫。
绿火泯灭的瞬间他脖子上的扼制随之消失,身体迅速往下坠。
好在周遭的术士皆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江队长一个纵身扑到树下,拱起背给坠落的张有福垫了一下。
若不然张有福一个四五十岁、疏于锻炼的中年人,从数米高的地方坠落,不说摔出什么内伤,光是皮肉伤和骨骼伤就够他吃一壶。
饶是有江队长垫了一下,张有福还是‘砰’地一声砸在地上,胖脸上的肉都痛苦地拧成一团,发出呻吟。
江队长龇牙咧嘴扶着腰,把人搀起来:“张老板,你没事吧?”
至于孔一扇和其余的术士,都目光惊愕地盯着前上方显露踪迹的物什:
“那是什么东西?!”
只见一簇簇或粗或细、看不到根系的藤蔓,疯狂扭动着往山林草垛的深处缩回,简直就像有生命。
怕是从虞妗妗等人踏入进山口的那一刻,就被这些玩意盯上、尾随了。
但更令众人愕然的不仅仅是这些诡异的藤,而是倒吊在头顶的——
那东西已经无法称之为人。
天际的树荫远比他们进山时更加浓密,并且低沉,把视野中遮盖得层层叠叠、令人目炫。
周遭的光线像是一瞬间黯淡下来,形成一种举目空旷,却处处压抑的环境;
青紫色的雾流动得更加迅速,雾气中一股恶臭若隐若现。
无数顶端烧得焦黑的藤蔓,宛如断掉的细长节肢动物从树冠中垂下,一个黑黢黢的人形东西,就这么倒吊在藤蔓中。
那‘人’看起来四肢虽然俱在,却又宽又扁。
一条从喉部贯穿下腹的刀口,把它躯干的正面完全剖开,露出内里。
本该是内脏的部位,由一团团黢黑成团的东西填满,细看会发现那些玩意还在蠕动,从里往外穿透它的肩胛骨和尾椎,同上方树冠中垂下的藤蔓纠缠在一起。
其脖子长得异样,足足有人颈的两倍那么长,折断后连同脑袋倒垂在肩侧,黑洞洞的、没有眼仁的双眼就这么直勾勾盯着虞妗妗一行人。
很显然,将才袭击张有福的人就是这个玩意。
“鬼物。”青乌长老不动声色取出法器,周遭的其他术士也如临大敌,纷纷进入备战状态。
“这山中竟有如此诡异的凶戾之物?!看样子,我们只怕是陷入它的鬼蜮之中了。”老者说道。
且不说张有福摔得七荤八素,身上的疼痛还没缓解,一抬头就和上方倒吊的鬼物四目相对,魂儿差点都吓飞了。
他也顾不上哪哪都痛,直接在江队长的搀扶下爬起来就往虞妗妗身后钻。
孔一扇神情惊疑不定,扭头看向虞妗妗:
“虞前辈,师叔,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鬼物的躯体扭曲怪异,特别像……”
“像什么?”青乌长老不解。
虞妗妗开口:“像一只被宰的牲畜。”
“…没错。”孔一扇亲眼见过一户村民家的后院,由村人转换成的肥猪,被开膛剖腹、白花花的血肉肺腑敞开晾晒,是什么样的画面。
眼前的鬼物甫一出现,他便联想到后院的人猪。
如出一辙的刀口,剖开了鬼物的肚皮。
那腹中的填充物就像一团烹饪的香料,长长垂下的头颈形似鸡鸭,穿透肩胛尾椎把它吊起来的藤蔓像是烤制的铁架……
经孔一扇的形容,其他术士们也终于明白那鬼物带给他们莫名的熟悉与不适感,到底是什么了。
是同族同类被异样力量扭曲后,带给人的生理不适。
这东西,绝对是由小南村中的死去村民,不知在深山中经历了何种变化,从而演化出来的怪物。
形同尸鬼,又似旱魃毛僵。
青乌长老眉头紧皱:“我说这山中为何瘴气弥漫,一片死气沉沉状,估计山里的鸟兽有不少都被这怪物吞噬了。”
那鬼物被虞妗妗一击退开,灼灼真阳火烧焦了它翻起的皮肉,令它吃痛不已,一瞬间荡入树荫中没了踪迹。
但没人敢放松警惕。
周遭密林中久久不散的阴冷青雾,说明那东西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就躲在距离他们不远的某片林荫后,窥视垂涎着他们一行人。
“虞前辈,我们现在怎么办?”孔一扇直接询问虞妗妗,“这鬼物居然连真阳火都无法伤及根底……”
青乌一脉乃是相师,擅长相地风水,对驱邪捉鬼并不深耕。
但此脉有数百年的传承,门派中传下来的经验深厚,虽不怎么会抓鬼,却对各种手段、咒法了解颇深。
虞妗妗将才一出手孔一扇便看出她使用的是真阳符咒。
真阳火只烧邪祟,不伤人体。
越是能力深厚的术士,由本身力量牵引出的火焰便越猛烈。
像虞妗妗这般随手挥出的咒符,便能引发一人还高的猛烈真阳火势,孔一扇别说是见,就连听都是第一次听过。
然而这样汹涌的火都没能将这玩意烧尽,足以说明这东西不好对付。
虞妗妗并不像孔一扇等人那么紧绷,“不用担心,这东西还不成气候,没你们想得那么凶。”
众人的推断不假。
这只尸鬼生前的确就是小南村中的一员。
这个人口规模不算大的村子死了太多人,几乎被乌金带领的精怪灭绝,村子里更是为布置阵法,活埋了许多村民。
无论是被转化为牲畜屠杀,还是活埋折磨至死,都是无比痛苦的事。
在这些惨绝人寰的杀戮中,必然会让小南村的死者们滋生出滔天的怨念,以及腐朽尸气。
经过张望虎追随者那某种特殊的能力封闭山脉,同时也把这些怨念和尸气都困在了山中,使该山瘴气四起,后天形成了绝佳的养尸养鬼地。
在这种环境下,哪怕是一般的尸体也很容易尸变。
何况刚刚那鬼物的外形一看就是生前遭受了巨大的折磨,本身就带有极大怨恨,在闭绝的环境下,短时间就形成了可以操控特殊力量的凶鬼。
但此山中的封闭力量,虽促进了此物的形成,但在它成长到一定程度后也是一种克制和束缚。
因为这东西生前是小南村人,困在山中,死后变成鬼怪同样受到封闭领蜮的限制,走不出这座山头。
而山中仅有的小南村,不夸张的说活人已不剩两成,都是村里由精怪伪装成的‘伪人’饲养的储备粮,哪里轮得到它去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