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天生阴阳眼、或者命格特殊的人,其实生来就是一等术士。
认证二等术士,就要能独立地处理一些普通幽魂,并最少拥有一门手段。
三等及其以上是飞水岭,可以说华国境内所有的术士,有八成都在三等以下。
黄琪今年接近50岁,是一个小道观的坤道,她天赋一般,至今不过二等术士。
这次和她搭档的这个刘周扬也是二等术士,但师承国内有名的派系,据说不到三十岁就参加过一次三等术士的考核;
虽然考核失败,但评分不错,很接近及格线。
在花荣市的术士圈子里,刘周扬也小有声名,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很多人都认为最多再过三五年,他就会跻身三等术士。
故而他性子比旁人傲些,也算有理由。
这样一个青年术士,和眼前从外市而来的年轻姑娘一个照面,就被人家的符死死压制,怎能不让黄琪震惊?
姓虞的姑娘才多大?看着最多十八、九!
这么年轻,便最少也是三等、甚至四等术士了!
几个呼吸间,黄琪脑补了许多,认定虞妗妗大有来头,很可能是什么隐世派系的传人;
难怪南城那边如此自信,就派了她只身过来。
虞妗妗并不知道黄琪的想法,没有聒噪的人在旁边趾高气昂,她很满意。
微微昂首,她看着男警员道:“你继续说。”
男警员:……
他努力把视线从明显不属于正常范畴的、堪称石化了的刘周扬身上挪开,继续说道:
“我想说的是,这种精神障碍有分支——代理型孟乔森综合症。这种代理型的病症就不是对自己、而是对别人有做作性障碍。”
患有代理型孟乔森综合症的人多为儿童的父母或者监护人,他们病症情况是坚持认为自己看护的对象有疾病,需要得到照顾。
为了取信于人,他们通常会编造出一堆病症,并想方设法让看护的人真的生病;
他们没办法提供受害人的病因,也并不在乎受害人的感受,只在乎外人如何看待自己。
为避免暴露,他们会切断受害人与外界的联系,伪造受害人的病例,甚至严重的会伴随施虐、下毒。
与其说他们喜欢照顾病人,倒不如说是病态地享受被外人注视赞美、称赞他们心善时的虚荣感,希望能获得别人的关注和同情。
男警员推了下镜框,继续说道:“我的导师在介绍这个精神障碍时,例举了不少实例。”
“比如英国有一位名为艾利特的儿科护士,人前她悉心照顾病重的儿童、衣不解带,被无数孩子家长敬重感激;可事实真相是,她会利用工作之便给来住院的病患儿童注射会导致心脏停止搏动的氯化钾,以及过量使用会低血糖的胰岛素,导致多名儿童死亡。
国外把她称为死亡天使。”
“还有美国的一对母女,母亲从小称女儿有白血病和各种并发症,为此她只让女儿做轮椅,拔光了女儿的牙齿,常年把女儿送进医院给她开各种药物…只因为她的这种行为,被当地媒体大肆报道,称她为‘最美妈妈’,无数网友关注她们,为她们捐款,政府还给她们提供了福利房。
直至女儿二十多岁忍无可忍,设计谋杀了母亲,才让背后的隐情暴露出来。”
所以男警员在听到连一清也是坐轮椅、身患各种疾病,并且身边还有一个不离不弃、悉心照顾她的好丈夫,一下就同过往听过的病例对上了。
只不过病例中的女儿是凭空捏造病症,连一清的的确确出过车祸,有二十多年前的证据单以及肇事记录;
她肠胃疾病以及排泄问题,也确实是某些常年坐轮椅的病患会出现的并发症。
故而并没有人怀疑她得病的真假。
虞妗妗想了想,喊来了负责巡视犯人生活的狱警,了解连一清这半年来在监狱里的生活情况。
狱警仔细回想后说道:“连一清啊,刚进来的时候很能闹腾,每天寻死觅活上吐下泻,最近两三个月精神状态稳定多了。”
“胃病厌食?有吗?其实监狱里犯人之间多多少少存在一些欺凌现象,我们不能完全杜绝,如果还不吃东西那身体会更弱的。在我记忆里她吃饭也好、睡眠也好,都还算正常……”
男警员点点头,“这就对了,本来就没病的人,远离了病原体洗脑,情况会一天天减轻。”
至此钟祐煦这个人的底子,就算扒干净了。
他滥交、出轨、自私、残忍……
同大众眼中的好好先生、温柔善良截然相反。
钟巧珝受到的冲击太多,以至于她现在已经麻木了。
他们交谈时并没有避着连一清,反而是她这个受害者乍一听到这些猜想崩溃了。
连一清疯狂摇着头,轮椅上的身体不停哆嗦,“不可能…祐煦他不会这么对我的!他是全天下对我最好的人,你们到我面前说这些话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不相信……”
眼瞧着她情绪又要失控,狱警想把她推离接待室。
虞妗妗直接带了些劲力,一记手刀敲在连一清的后颈,让她晕了过去。
“抱歉,她现在还不能走。不过你们放心,我下手有分寸,没有伤害她。”
连一清是牢笼中被折断翅膀的鸟,哪怕把笼子打开了,她也飞不出去,反而认为外面太危险。
这二十多年前,她生活的全部重心都在钟祐煦身上,每天最需要动脑子的事情,便是如何讨好丈夫、维护这段感情。
为此她不惜卑微、疯狂,发现丈夫疑似有外遇,甚至去信奉魔鬼、拿自己的灵魂、女儿的生命去和魔鬼做交易。
她为钟祐煦付出太多了,太过沉重。
因着这些代价,她也接受不了自己二十多年来都在被欺骗,被愚弄。
她不是不相信真相,是不愿意相信这种比让她死了还痛苦的真相。
黄琪看了眼轮椅上身形消瘦的昏厥女人,有些同情:
“所以虞姑娘这次来,是认为连一清杀女,背后有钟祐煦的影子?”
虞妗妗撑着手伸了个懒腰,“非也,杀女的真相是什么我不关心,我只是要来带走钟姣的灵魂。”
她偏头问道:“书你带了吗?”
钟巧珝点头,从帆布包里取出那本大黑书:“带了。”
天知道她把这怪书偷偷带走后,有多想去翻阅,一路都在强行忍耐。
“好,你按照书里的召唤阵就地画一个,有我在旁边你不必害怕。”虞妗妗猫眼微眯:“我来会会这个所谓的魔神。”
西方的召唤阵很简易,不需要找阵眼,类似一个大圆圈里绘制着六芒星,每个角落对应着一个符号。
钟巧珝画好召唤阵,双膝跪在阵法中,心中忐忑。
她双手交叉按在胸前,明明没有背诵过召唤咒语,那一串拗口的、甚至连她都不清楚是什么意思的古怪腔调,不由自主从她口中诵出。
说完一遍,她身体陡然一颤,像过了电流。
虞妗妗手上一个用力,把连一清连人带轮椅扯了过来,她自己直接走进了召唤阵里。
近距离观察跪地的钟巧珝,她能清晰感觉到,一股腐朽的黑暗气息从阵法、以及女孩儿的身体溢出。
对方口中的呢喃反复,并且加快,身体颤抖的幅度也愈来愈大;
她脸颊迅速失血变得苍白,头颅向上仰抬,黑褐色的纹路像凸起的血管从她的衣服下的脖颈不断爬升,延伸到脸颊和额头。
她那癫狂地大声念咒的脸上,双眼大睁,整个眼眶都变成了漆黑色,看不到眼白和眼球。
旁边的黄琪和警员都瞪大眼睛,前者是在沉思、分析这股气息和力量,后者是亲眼见到了堪称奇幻的一幕太过惊骇。
虞妗妗眉尖一抽,轻‘哼’一声。
尽管钟巧珝声势浩大,可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腐朽气息在变弱。
看来那魔鬼还是个贪婪的家伙,单凭召唤阵它不肯来,必须要赌上自己的灵魂。
不过虞妗妗可不会惯着它。
钟巧珝调查父亲真面目用了一个星期,虞妗妗就在家研究了这魔鬼召唤阵一星期,她把书里的咒术都拓印下来,对于如何抓捕一个滑不溜秋外国邪物,制定了多种办法,致力于万无一失。
这一刻她的妖力猛然注入连一清的身体,去触碰对方灵魂上的烙印,无比强势地撕裂了烙印中的禁制,冲入那片虚无之地。
被嚣张的擅闯者惊醒,沉睡的巨魔赫然抬头,在召唤者的身旁,看到了一个面带讥讽的东方面孔。
是个东方女人。
自负的魔鬼认为这是挑衅,并怒不可遏。
下一秒,原本力竭的召唤倏忽加剧,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小小的召唤阵中挤出,将阵中的钟巧珝和连一清包围在其中。
连一清的头‘咔’地一声,向后扭出一个有些诡异的弧度,漆黑的双眼死盯着虞妗妗,吐出一串听不懂的外语。
虞妗妗听不懂,但大概能理解是些饱含恶意的威胁。
她木着脸双手一紧,登时接待室的各个角落响起了‘砰砰’的气声,这是无数交叠分散的阵眼在同时激活,超过五个专门用来束缚邪物的大阵,同一时刻叠加在钟巧珝的身上。
常人看不见的‘气’像锁链,接二连三从地面生出,缠上钟巧珝的身体,收紧、绞压。
慌乱中,魔鬼想要遁入阵中逃离,却发现它自己打开的、通向魔鬼道的通道,此时被一股它从未见过的力量死死封住,无论它如何撞击都难以撼动。
锁链还在收紧,挤压得它剧痛难忍,它附身在钟巧珝的身上,发出喑哑和女人原本声音重叠的刺耳痛吼。
很快它被逼得不得不狼狈从钟巧珝体内出来,接待室半空中多了个被五花大绑、人身鹿蹄鹿头的怪物。
虞妗妗神情古怪:“……这就是外国的魔神?这么弱?”
亏她听到个‘神’就严阵以待,生怕出了差子反复制定计划,早知道这劳什子‘魔神’这么拉,她初次见到连一清就该把它弄出来。
“等等…”虞妗妗有些狐疑,“这是个假神吧。”
被绑着的魔叽里呱啦飙出一连串听不懂的话,她妖力具现,一巴掌抽了过去:“说人话。”
魔鬼:“叽里呱啦……!”
“这里是华国。”虞妗妗又是一个巴掌过去:“说华国话。”
魔鬼:……
眼瞧着彪悍的年轻术士强魔所难,一定要外国鬼说华国话,世界观已经颠覆过一轮的男警员弱弱开口:
“那个…我会些外语,要不我来翻译?”
虞妗妗看看他:“你来,它叽咕什么呢,它是那什么第34位的魔神?”
男警员:“它说是的。”
虞妗妗呵呵笑了下,又是一个大巴掌抽了过去:“它是吗?我不信。”
男警员:……
“它让您别打了,它承认它不是,只是34柱魔神的一个手下,是使魔,说是高级魔鬼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