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姜从珚很早就准备的饴糖, 饴糖相比起石蜜,也就是蔗糖,还是要便宜许多的,但也不妨碍众人的热情。
这个时代,糖是一种比盐还稀缺的物资,尤其是对草原部族来说,想要获得糖只能靠与外部交易,而且只有最顶层的贵族才吃得上,许多人活了一辈子都没尝过糖是什么滋味。
阿椿和阿榧看他们抢得这么凶,都担心会不会直接冲过来抢自己手上的,幸好拓跋骁的威望足够重,没人敢破坏他的婚礼。
几人撒完了糖,那些鲜卑人还意犹未尽。
“就没了?”
“再来点!”
“要是王和公主天天举办婚礼,我是不是天天都能吃到糖了?”有个五六岁的小孩儿说,这话一出来就引得众人发笑。
“好呀,你去跟王说,让他天天娶公主,夜夜做新郎。”有人逗他。
小孩儿不懂大人们的调侃,还认真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
不过众人发现这个汉人公主真大方啊,这么多糖,可以换好多羊了。
不知道除了今天,后面还有没有机会吃到糖,公主既然能拿这么多糖撒着玩儿,说不定还有呢,要是拿羊去换,她会不会同意呢?
两边很近,婚车抵达后又围着王帐绕了三圈,最终停在了红毯前。
姜从珚被扶下婚车,跟拓跋骁一起站到了红毯上。
红毯两侧全是各色飘扬的彩旗,红的、白的、蓝的彩旗飘扬在风中,明媚而热烈,可最吸引人视线的,还是今日成婚的两个新人。
拓跋骁极其高大俊挺的身形加上他睥睨强悍的气势,本身就叫人无可忽视,可站在他身边的姜从珚,虽矮他许多又纤细,却也气质华清、明若朝霞,灿灿夺目。
两人一刚一柔,气质交相辉映,并不分高下,反而有种奇妙的融洽。
拓跋骁朝她伸手,姜从珚迟疑了瞬,还是将自己的手放入他宽大的掌心,肌肤相触的瞬间,男人大掌一收,她便被包裹进一团火热中。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来到一个祭祀的祭台前,然后一个裹着长袍的年老女性站了出来,是鲜卑族中的女巫师。
她穿着五彩的长袍,脸上也用彩色的颜料画满符号,头上戴着一顶帽子,上面插着彩色的羽毛,一双深色的细长眼睛嵌在其中,充满了神秘气息。
胡人各部也有祭祀的习俗,他们敬畏鬼神,祠天地、日月星辰、山川及先大人,以牛羊祭祀,祠毕皆烧之。
其中,胡天神居于特殊地位。
这时,周围的说笑声都消失了,场面一下变得严肃庄重起来。
二人登上祭台,面前是一座青铜鼎,旁边还摆着祭品和活羊。
女巫师手里拿着一个转铃,不断在前面跳着祭祀舞,嘴里念念有词。
能站到最前面观礼的,都是在鲜卑族中十分有地位的贵族或者有权有势者。
姜从珚目视前方不动声色观察人群,其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莫多娄、叱干拔列、苏里,不过他们都不在第一排,第一排的基本都是陌生面孔,唯一眼熟点的是六王子拓跋勿希,其余的则是一些三四十、衣着华丽的贵族,或许是各部首领,或许是王庭中的大人。
姜从珚能感觉到数十人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们大多神情严肃,隐隐透着打量、厌恶、警惕等情绪,只是当着拓跋骁的面努力隐藏着。
姜从珚暗自呼吸,不去管他们用何种眼神看自己,绷直了脊背,依照女巫的指引,动作优雅且分毫不错地完成了祭礼。
接着女巫又说了一长串祝词,这场祭祀才算结束,然后两人在天地、神明和众人的注视下结为夫妻,一起饮酒,又各自吃了两筷子黍、肉,算是完成了最后的结合仪式。
场面又恢复了热闹,有一群身着彩衣的年轻男女上前,为王的婚礼献舞,旁边许多抱着皮鼓和胡琴的人,不断拍打弹唱。
悠扬的琴音,激越有节奏的鼓点,奔放的舞蹈,不断激刺着人们的情绪,让他们狂欢。
随着夜幕一点点降临,天色开始昏暗,拓跋骁命人点燃了中间的巨大的篝火架,里面好像放了特殊的燃料,点燃的瞬间喷出高高的火焰,瞬间照亮所有人,气氛一下抵达顶峰。
“诸位勇士,今天是本王与公主的婚礼,你们可以尽情地吃肉、喝酒、跳舞、狂欢。”拓跋骁举起酒樽朝众人扬了一下,然后仰头一口饮尽。
众人欢呼起来。
正经的婚仪结束了,接下来可以随意玩闹。
除了中间最大的篝火堆,旁边也燃起了大大小小的火焰,许多人围着火堆手挽着手,欢快地跳起舞,那些鲜妍明亮的裙摆飘荡在空中,还有些人正在旁边烤着羊,只要有人来就切下一块给对方。
油脂滴到火焰上“滋啦”作响,空气中全是各种烤肉的香气。
当然,最香的还是姜从珚的队伍那边,截然不同的香料味道刺激着众人的嗅觉和味蕾,将羊肉的香味放大到了极致,烤架前早已经挤满了人,许多鲜卑人,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像一群流着哈喇子嗷嗷待哺的小狗。
除了烤肉,周围的盆中还放着许多浆酪,干酪,以及一些中原不怎么见到的食物。
跳累了就休息吃肉,吃饱了再继续跳舞。
如果是一般婚礼,新娘新郎或许会跟宾客一起欢快地围着篝火堆起舞,但姜从珚穿着曳地婚服,便是走动都有些缓慢,更不用说跳舞了。
她也没有当地交好的朋友,没人来邀请她一起跳舞。
“我想先去帐中休息一下,您继续跟他们一起饮酒?”她对拓跋骁说。
拓跋骁眼神一动,“我跟你一起。”
姜从珚:“……”
别以为她不知道男人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时间还这么早他就想……
他不怕被人笑,她可没这么厚的脸皮。
姜从珚正要拒绝,旁边突然传来一道男声,t是苏里,“王,您终于娶妻了,大家都很高兴,等着跟您一起喝酒呢。”
姜从珚便赶紧推了推他胳膊,“看吧,您那么多属下和宾客都等着与您喝酒呢,您别辜负他们的心意。”
说话间,别人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王,今天我一定要把您灌醉!”
“哈哈,灌醉可不行,今天可是新婚夜!”有人开起玩笑。
“以王的酒量,你们根本灌不醉,只管跟王喝就是了。”
按他们草原的规矩,婚礼这天所有勇士都是平等的,就算拓跋骁平日再有威望也不好太严肃,底下人就放肆起来了,难得可以无视身份跟王喝酒,他们岂会放过这个机会。
拓跋骁别有深意地盯着她看了一眼,最终还是被苏里他们叫走了。
姜从珚则进了王帐。
拓跋骁的王帐今天布置得也十分华丽,穹顶用艳丽的绸布装饰,地上铺着花纹繁复的地毯,四周摆设了许多精美的器具,连桌案都描着繁复的花纹,大多装饰都是金的,还嵌着各色宝石,黄金和宝石在烛火中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看得姜从珚有点眼花缭乱。
她继续走近,墙壁上挂着一把乌黑的玄铁弓,一只箭筒挂在下面,旁边是一杆银枪,还有一副黑甲,都是拓跋骁的。
黑甲单独被撑在木架上显得十分魁梧,漆黑冰冷的甲片透露着强烈的肃杀之意,当它被穿在拓跋骁身上时更显雄壮,仿佛一座铁山压下来,世人见了无不畏惧。
绕过前面,后面是他休息睡觉的地方。
床被都换成了华丽的锦缎,墙面也用各色彩带装饰。
不过华丽虽华丽,却有些粗犷,有些细节也不是很好,想来他这也是临时弄的,平日里的风格并不这样。
姜从珚慢慢跨进内室,却没坐到床上,反而在旁边的圆凳上坐了下来。
接着若澜带着阿椿阿榧她们进来了。
“女郎,需要我服侍您洗漱吗?”
穿了大半天沉重的嫁衣,姜从珚也有点累,便点点头,任由若澜给自己拆下发饰,又换下嫁衣。
阿榧命底下的侍女打了水,姜从珚卸了妆净了面。
床尾另一侧靠近墙壁的地方,用屏风做了格挡,后面是个洗漱架,还有姜从珚带来的浴桶,都是昨日准备婚礼时置的。
浴桶注上了热水,若澜又往其中倒了小半瓶香露,是一种清幽的兰香,随着热气蒸腾,淡淡的兰香蔓延开来。
姜从珚褪了衣裳跨进桶中,将身体沉入水下,只露出头和一小段脖子。
她将头发盘了起来,还是有少许碎发散落,被潮润的水汽打湿,蜿蜒在她修长细腻的脖颈上,像极了一副绝美的雪景图。
若澜继续看下去,正好能看见她氤氲在水雾中的雪白香肩,瘦而不干,玲珑纤细的肩骨上,柔润白皙的肌肤散发着莹莹微光,干净得没有一点瑕疵,就是世间最好的雪缎在女郎面前都黯然失色。
水面反着光,轻轻摇曳。
除了这身雪肌,若澜更清楚女郎的身段有多美,甚至近乎妖娆了。
十七八岁的女郎,身体几乎已经发育完全,当初为了给女郎补身体,各种珍贵药食不要钱一样送进她的院子,身体日渐好转的同时,少女的身段也在日益发生变化。
女郎身姿虽瘦,身前的玉房却已早早挺立,偏腰肢又极细,继续往下,曲线却又渐渐丰腴起来,一双玉腿修长匀亭,是旁人难以窥见的美丽。
不同于成熟妇女的丰腴风情,却比少女更添妩媚,每一寸都纤秾合度,多一分太媚,少一分则太淡。
若澜虽未嫁人,可活了这么些年,那些妇人谈起家事时,她自也听过不少,以前有男仆私下议论女郎,被她知道后将那人狠狠发落了一通。
那时她也想过女郎今后会嫁给什么样的郎君,想来想去却发现,没有一个郎君配得上女郎,便是君侯家的几位郎君也不行,没想到最后竟嫁给了漠北王。
若只论年纪和功绩,漠北王也算是天纵英才,配得上女郎,可他偏偏是胡人,行事又粗鲁无礼,第一次就害女郎受了委屈,若澜心里对他就有了意见。
更不要说这一路上他看女郎的眼神,有时叫她都心惊胆颤,一只狼素了几个月终于逮着一只兔子,还是这世间最美味的兔子,他能忍得住?
若澜又是忧心又是惆怅,姜从珚不知道她内心想法这么丰富,只浅浅泡了一会儿澡缓解疲惫,然后就起身了。
若澜听到水声才回过神,连忙拿了张雪白柔软的大巾帕将她裹住,又服侍她换上寝衣,再披上一件水粉色的外衫坐到矮榻上。
收拾好,若澜让阿椿阿榧先下去,自己却坐到女郎旁边。
“女郎,昨晚给您的册子,您看了吗?”
姜从珚:“……”
啊?还要检查作业吗?
“……看了。”
实际上没看,她不想看,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看了就好,您心里也能有个数了。”
若澜却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姜从珚不解:“姑姑,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该做的婚前教育都做完了吧。
若澜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广口圆肚瓷瓶,表情比刚才更尴尬,眼神也躲闪得更厉害了,挣扎了许久她才细声细气地说:“这个……是我向张先生讨的药膏。”
姜从珚眨眨眼有些疑惑,不是已经准备好消肿镇痛的药膏了吗。
若澜见女郎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自己,单纯得好像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心里也满是羞赧,可她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便又凑近了些,细弱蚊蝇,凑在她耳边说:“这不是事后的药膏,这是事前,若初次实在纳不下……”
为了女郎的身体,若澜也是费尽了心思,她一个年近四十未婚嫁过的妇人,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人打听,那次拓跋骁欺负了女郎,她便一直担心此事。
女郎身量虽不矮,可骨架太纤细,那漠北王生得如此高大健硕,虎背蜂腰,两人体格差距如此之大,想也知道房事上会有些艰难。
她还特意问了张复,根据张复的判断,漠北王确实伟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