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骁甚至想象起以后她对自己说鲜卑语的样子,他要她以后不管是用汉语还是鲜卑语,都要说出最动人的情话。
一想到那个场景,他浑身的血液都急速奔驰起来,然后汇集到了下腹某个位置。
姜从珚:“……”
她隐约察觉到男人紧绷的身体,却完全搞不懂他这是为什么。
刚刚那句话,虽然有讨好之意,但也算不得什么吧。
气氛渐渐不对,姜从珚趁机丢开男人的手,朝前走了几步来到阿茅面前,“我看你有些虚弱,一会儿我让兕子带你去吃点东西洗漱一下,先修养两天,过后再来我身边,教我说鲜卑语。”
阿茅激动得语无伦次,“谢谢神女!”
姜从珚:“别叫我神女了,跟兕子一样叫我女郎吧。”
“女郎!”
虽然改了口,但在阿茅心中,她就是神女。
他无比虔诚地看着她,仿佛世界里唯一的亮色。
他还记得自己躺在路边快要饿死的那一天。
林中漆黑一片,连月光都照不进来,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漆黑冰冷的夜里了,没想到还能再睁开眼睛。
阿茅在想,自己是不是死了?不然为什么会这么暖和,一点儿也不冷,还从嘴巴t里抿到了米粒,甜甜的软软的。
米?他从出生起就没有吃过这么金贵的东西,所以他肯定是死了。
死之前他好像看到了仙人——仙兵们举着火把并排成两列驱散了森林里的黑暗,他们护送着一辆仙人马车,马车四角挂着精致的宫灯,在夜色里行走,给所到之带来明亮光芒。
他好像还听到仙人说了一句“喂他点粥水吧”。
所以,他是进仙府了吗?
阿茅听别人说,只有做了许多善事的大善人死了以后才能见到神仙。
他从来没做过善事,还总是去掏鸟蛋捉鱼虾吞进自己的肚子里,他甚至还去偷过首领们吃剩的骨头,抓到后被毒打了一顿。
可是他太饿了,他饿得感觉身体在烧,饿得连去挖野草的力气都没有了,要是不吃点东西,他真的会死的。
首领们从来不给女人和孩子粮食,只有野草、树皮,他好像一只羊,一只长不大的羊。
他做了错事,应该见不到神仙才是。
可现在好温暖,从来没有过的温暖。
渐渐的,阿茅什么都想不了了,疲惫的身体陷入沉睡。
再次醒来,他感觉自己精神前所未有的好,身上又充满了力气。
他掐了掐自己,好疼!
所以,他没死吗?
他听到外面一阵吵闹,还有马儿的声音,他透过破洞的窗户看去,只见一群骑士簇拥着一个美丽的女郎登上马车。
她穿着白衣,浑身在发光。
他没读过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的美丽,他只感觉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景色在她面前都变得不再美丽,像是褪去了颜色,唯有她,在这世界里明亮而耀眼。
然后他听到一句熟悉的来自云端的女声,她说:“留些面饼给那孩子吧。”
是昨晚迷迷糊糊间听到的那道仙音!
然后自己就真的得到了面饼,麦子磨成粉蒸熟之后又烤干的面饼,是那么香甜!
他愣愣地盯着怀里的面饼,来不及感谢仙人,再朝窗外看去,神女已经不见了。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院子外,想要追随仙人的脚步,希望仙人能收留自己,可却什么都没有了。
就跟来时他不知道一样,离开的时候他也没能瞧见他们的背影。
这好像一场美梦,美好得不真实,可昨晚喝到的粥和今天得到的面饼真真切切地提醒着他这不是梦。
阿姑们说世界上有神佛,只要心诚,祈求的愿望就能实现。
他曾经对着一张破损褪色的浮图像求了很久,希望能不再挨饿不再挨冻,磕得头都肿了也见不到神仙显灵。
那张浮图像做不到,可神女做到了,她给了自己饼,让自己不再挨饿,那她就是仙人!
他跑去问驿馆的人有没有见过仙人,他们嘲笑着说他傻了,那不是仙人,是路过此地的贵人,要往长安而去。
长安?神女居住的地方叫长安。
阿茅跪在地上面朝长安所在的方向,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他还是固执地相信着——我遇到了神明!
第34章 不容她细想,男人已经狠狠欺……
兕子带着阿茅去吃了点粥, 洗漱完,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后又带到她面前时,姜从珚才发现这个孩子居然是个女孩儿。
“女郎,您也很惊讶吧?”兕子夸张地说。
天知道她听到这个消息时有多吃惊, 难怪这孩子不肯让亲卫带着去河边洗澡。
姜从珚没说话, 就着明亮的烛光仔细瞧了瞧阿茅的模样。
也不能怪他们一开始认错, 阿茅瘦骨伶仃又还没发育, 就是一个孩童模样, 偏偏眉骨和鼻梁都很粗挺, 加上声音也比普通女孩儿粗些,又一团脏乱看不清模样,众人便都以为她是个男童。
此时洗干净了,头发梳理整齐后,确实能瞧出一两分女孩儿的模样, 不过她的五官总体来说还是偏硬朗, 女生男相,乍一眼还是会被认成男孩儿。
姜从珚忽然想起阿茅先前的话,难怪她娘要带她逃跑,还一定要逃回中原。
对于胡匪而言,抢来的女人不是人,她们是财产, 是可以生孩子的工具, 是随意压榨的劳动力,是他们炫耀武力的资本。
阿茅是个女孩儿, 快十二岁了,就算生得瘦小,可她是个女孩儿。
就算没有那次被袭寨的事, 过两三年长大些,她同样难逃被糟贱的命运,她阿娘正是看到了这绝望的未来才会孤注一掷带她逃回中原。
这么近距离地被神女看着,阿茅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神女真好看,她身边的侍女也都好好看,自己这么卑贱的人真的能留在她身边吗?
她忽然没了一开始的勇气,藏在最底下的自卑悄悄爬上来,深深低着头像只瑟瑟发抖的小兽。
得知她是个女孩儿,姜从珚心软了一分,语气也比先前轻柔了些,“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了,不用怕,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兕子和若澜姑姑,她们会教你的,今日太晚了,你先跟若澜姑姑下去安顿吧。”
阿茅讷讷应“是”。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服侍仙人似的女郎,连说句话都怕惊扰到她。
若澜走上前来牵起她的手,领着往旁边阿椿和阿榧她们的驿舍走去。
阿椿和阿榧算是姜从珚身边较为得用的侍女了,驿舍房间有限,现在也只能几人一起挤一间屋,总比露宿在外面强。
廊上只有一盏微弱的灯笼,浅浅照出一高一矮两个影子,若澜领着她一边走一边说,“我们女郎脾气好,待下面的人也宽厚,你不必担心,只要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你才来,犯了错也不要紧,规矩可以慢慢学,但是有一点你需要从现在就记住。”
若澜前面的话都很温和,说到最后一句却陡然严肃起来,让阿茅紧张不已,下意识呆在了原地愣愣地看着她。
“女郎身边绝对容不下背叛的人!”她说。
昏暗的灯光只能照亮若澜脸上的轮廓却照不清她的表情,可仅凭语气阿茅也能感觉到这句话的分量。
她连忙表忠心,“姑姑,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神、女郎的事的。”
若澜摸摸她的头,语气复又温柔起来,“好,你一定要记住你说的话。”
紧接着把她送到了阿椿和阿榧房间里,吩咐两人好好照顾她,又去驿站各处检查了下,等各处都安顿好了没有发现问题才回到姜从珚房间。
一夜安宁。
第二天,中途歇息的时候,姜从珚却收到一个消息——
文彧病了。
她思索了下,让若澜带张复去给他瞧瞧,张复看诊完回来禀告,神色有些古怪,“文大人的病不是病。”
姜从珚抬了下眉,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张复继续说:“文大人一直说头疼,没有力气,我把脉时并无异样,或许是旅途劳累所致吧。”
旅途劳累也不是这个表现,这些日子他给好些人看过病,有水土不服的,有身体虚弱的,他都能诊出来,可那文彧,自己瞧着分明没有问题,他却非说难受。
张复觉得他在故意装病,却不好当面拆穿,只能回来禀告女郎。
姜从珚听罢,脸上却露出一抹松快的笑,眉眼晕出动人的眼波,肤色如雪,在浅浅的春阳下明媚如绽放的牡丹。
张复不经意瞧见,也觉女郎过分美丽了。
他跟在女郎身边好几年,见过她无数次,两人甚至经常探讨新医,他已经对她十分熟悉了,可总也还会被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清丽之姿惊艳。
最平常不过的动作,由她做出来偏就有种旁人难以比拟的美丽,不仅仅是五官的美丽,更多的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气韵,这是旁人模仿不来、书画也无法描摹的气质。
因而成就了这倾国之姿。
张复恍了下神,然后就听她说,“既然文大人病了,那就让他好生养病歇息吧。只是随行的宫人和匠人颇多,事情繁杂,恐他没精力处置,如他愿意的话,就让若澜去暂管一段时日吧。”
张复听到这话,猛然意识到什么,瞪大眼睛看着她。
姜从珚却只他对无声笑了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中。
若澜去看望文彧,很快回来复命,脸上同样带着喜意,“女郎,文大人已经同意女郎的安排了。”
姜从珚低眸浅笑,“他呀,是个聪明人。”
不然她怎么会在离京前特意让父亲把他安排到送嫁队伍中来呢?
看主仆俩配合无间,只有张复还停留在震惊中。
难道女郎从一开始就在t谋划这件事,而文彧装病也是在配合她?
可一路走来,女郎和文彧都没说过几句话……
“你们在说什么?”
一道低沉威严的男声陡然插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大片阴影。
姜从珚眼前一暗,抬头一看,是拓跋骁。
正值中午,队伍刚走出山路,眼前是一片绵延起伏的草原,众人停下车马修整用饭,姜从珚也出了马车舒展僵硬的身体,此时正坐在兕子铺好的白色羊毛毯上,刚用完饭、喝了茶。
她的位置太低,男人身量太高,她仰头看去也只瞧见他凌厉的下颌线,也不知是不是背着光,他面色似乎不大好,有些晦暗。
不过姜从珚没放在心上,也不起身见礼,就这么坐着朝他笑了笑,娇声说,“王,您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