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头惶惶,忙不迭将船划回去,向桓均禀告此事。
拓跋骁短短一句话,又给南梁朝廷造成了巨大的恐慌,百官聚到殿前。
“就说胡人不可信。”
“公主先前答应我们的话根本做不了主,还是要看拓跋骁的脸色,他心情好我们就能活,他想叫我们死我们岂不是就要人头落地,要是这样,我们还降什么?”
殿中议论纷纷。
桓均倒没他们这么悲观,却也生出些许隐忧,问信使,“公主是怎么说的?”
信使道:“公主说她会说到做到,鲜卑和汉人都是平等的。”
桓均目光深沉,想起姜从珚,虽然两人已经数年未见,但他是相信她的。
只是她有这份心,在拓跋骁面前有这份力吗,她在整个鲜卑中究竟有多大的权力。他们所有的倚仗都系于她一人。
桓均愿意降,但那得在保证汉人利益的基础上。
他不信任拓跋骁,他只相信她。
“我再修书一封,你送过去。”
——
姜从珚是第二天才又收到桓均的信,看完信的内容,她脸色一变,整张脸都泛起一股冰冷的霜色,尤其一双黑眸没有一丝温度。
她用力捏着信纸,指骨都泛起了白。
拓跋骁今日议事议了许久,回屋时天都黑了,见她端端正正地坐在屋子中间,旁边燃着一树烛灯,照见她挺拔的脊背和平淡的面容。
他也没多想,走过去,蹲下身,正要亲一亲她,却被用力推开。
拓跋骁以为她嫌弃自己身上脏,笑了笑,扭过头,刚想说点什么,却瞧见她冷淡的眼神。
距离这么近,错不了。
“怎么了?谁叫你又不高兴了。”他问,一边伸手摸她的脸蛋。
“啪”一下,姜从珚用力拍掉他的手。
拓跋骁皮糙肉厚倒也不觉疼,只是有点疑惑。
“还有谁,这人不就在我面前吗?”姜从珚冷声说。
“我?”拓跋骁慢慢将手转向自己。
姜从珚见他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句话酿成了多大影响,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就私自让阿隆说了那些话。”她能理解他对自己安危的担忧,但不能接受他瞒着自己去让阿隆放狠话,尤其在这种关键时刻。
原来是这事。拓跋骁恍然,却还是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就是想叫那些梁人打消这个念头,要降就赶紧降。”
当然,主要是他们提的让姜从珚入城这件事太让他生气了,忍不住放出狠话。
“你的初衷或许是这样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听到这话后会怎么想?我费了这么多心力劝降,就是不想加深鲜卑与汉人之间的隔阂,希望将来有一天各族百姓能够融洽相处,可你……”说到这儿,姜从珚咽下对他的责备,转而道,“原本我还能慢慢跟桓均商量,现在反而是非去不可了。”
“不行!”
拓跋骁“腾”地一下站起身,脚步在原地焦躁地转了两圈。
“说什么我都不同意!”
姜从珚:“建康城里有桓均、谢绍坐镇,他们二人与我有旧日的交情,品行我也信得过,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而且到了这个地步,把我扣在那儿当人质显然也不是件明智的事,他们怎么会这么糊涂……”
姜从珚只好将道理掰开了讲,可一涉及到她的安全问题,男人就像被激怒的野兽理智全无,什么都听不进去。
拓跋骁想起她被乌达鞮侯掳走,又被赵氏父子劫去,不管哪件事都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他曾经在心底发誓要护她一辈子,绝不会再让她置于险境。
说到后面,姜从珚都累了。
二人僵持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冷战了两天。
姜从珚恼恨他不过脑子的自作主张,把他被赶出房门。
拓跋骁被迫去睡军营。
谁都看得出王心情不好,这几日都夹紧尾巴做事,不敢被他逮着错处。
阿隆更是惴惴不安,他现在知道了,王和可敦吵架全是因为自己那天说的话,顿时后悔不已,更怕王迁怒自己,为了小命着想,他灵机一动,低着头来姜从珚面前认错。
“可敦,都是属下的错。”
姜从珚道:“你是奉他的命令行事,不过是个传话的,你有什么错。”
阿隆心头一松,却还是不安,“以后王再吩咐我这种事,我都先来问问可敦?”
姜从珚没有应,却也没拒绝,“你先下去吧。”
阿隆走在回去路上想,可敦应该是同意的吧。
拓跋骁受了她两三日的冷待,终于忍不下去了,趁她上床时不顾她冷淡的脸色压了过来。
“我都好几天没见宝宝了,你让我摸摸他。”
他这话说得姜从珚无法拒绝,任由他将手掌贴到了她肚子上。
她现在已经四个月了,原本平坦的小腹现在微微隆起,但变化依旧不大,只有亲自摸上去才能发现跟从前的区别。
姜从珚虽默许他过来贴着自己,不想跟他说太多话,闭上眼准备睡觉,就在这时,肚子极轻微极轻微地动了下,像一条小鱼儿吐了个泡泡。
她浑身一僵,蓦地瞪大了眼。
“珚珚,宝宝是不是动了,是不是动了?”
耳边传来拓跋骁惊喜的声音,男人激动得不行,一个鲤鱼打挺坐起了身,不停说,“我感觉她动了。”
姜从珚也渐渐从刚才那微妙的感觉中回过神来,同样惊喜地看着拓跋骁。
“是,是宝宝动了。”
虽然四个月了,肚子也在渐渐发生变化,但直到这一刻,她才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孩子的存在。
尤其还这么凑巧,拓跋骁也摸到了她第一次胎动。
“我再摸摸,看她还会不会动。”
拓跋骁又将掌心贴到她肚子上,只可惜他认真等了许久,依旧十分平静。
拓跋骁失望地叹了口气。
姜从珚瞧他表情傻乎乎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宝宝现在还小,没那么多力气一直动。”
“那她要快快长大。你也要多吃点,别人怀孕都要变胖,我看你怎么反而还瘦了。”
“还好吧,也没瘦。”
但确实没怎么长肉,主要是最近一个多月孕吐让她没什么胃口,不过张复诊过说还好,都是健康的。
二人就围着孩子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先前的冷战经过这番胎动似乎一下就消弭了。
气氛如此和谐,t姜从珚顺势又提出了去劝降的事。
“你别急,先听我说。”
拓跋骁只好按下心头的焦躁,“好,你说。”
“我知道你担心我,就像你说的,我还怀着孩子,我怎么会带着孩子去冒险,我愿意去见他们,自然是有我的把握的。”
“而且我父亲还在建康城里,他总会护着我,我已经联系过他了,南梁确实是真心想降,只是顾忌汉胡之别,需要我出面亲口向他们做个保证而已。”
拓跋骁见她表情当真很有自信,再想她对孩子确实很重视,终于肯松口,“我陪你一起去。”
姜从珚摇头,“不,你带大军留在外面才是我最大的保证。”
拓跋骁终究还是被说服了。
但他并未让她第二天就出发,而是花了两三日重新调动水军,做出一副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
双方约定在建康城门口见面。
“最多两个时辰,你一定要回来。”他说。
“嗯,我一定按时回来。”她主动抱了抱他,认真点头。
姜从珚乘船抵达梁军水寨,再带上百人亲卫登岸。
拓跋骁则站在江心的主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对岸的情况。
姜从珚一下码头,便看到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一大群人,为首的正是姜淮。
“父亲。”
第191章 结局一 “请公主登基!”
姜淮一见着女儿, 早已快步走来。
姜从珚同样朝他走去。
父女俩越走越急、越来越近,然而仅剩最后一两步却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深深望着对方。
一别六七年,父女俩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姜从珚见父亲身形依旧清瘦, 但头发比从前白了许多, 面容也苍老了些, 让人感觉到时光在他身上流逝。
她小时候在凉州长大, 基本没跟他见过面, 就算回到长安, 因为姜明的猜忌父女之间的交流也不多,他甚至还要刻意回避,唯一的交心是在出嫁前,时间也十分短暂。
长久的分离并未削弱他们的父女情,只是越发记挂着对方。
这几年虽通着书信, 终究不如相见来得动容。
出嫁前姜从珚想过他们父女俩或许会分别很久, 却也没想到会到七年这么久。
此时她明明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含泪颤着声音喊了句,“父亲。”
她在看姜淮时,姜淮也在看女儿,目光落在她脸上, 都舍不得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