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历史的洪钟在她脑海里敲出重重的“铛”的一记回响,震得她神魂俱丧。
第169章 外祖父,去向外祖父借……
那么一瞬间, 姜从珚几乎忘记了呼吸,也失去了一切知觉,她的灵魂和躯壳似乎分离了,脑中一片空白, 面前的景象全都虚幻起来, 世界仿佛在旋转。
一阵眩晕过后, 心脏突然爆发出剧烈的疼痛, 一抽一抽的绞痛终于将她游离出去的魂魄拽了回来, 她脸色煞白, 额头冒出一颗又一颗冷汗,捂着胸口目露痛苦,仿佛随时会倒下去,看得侍女和亲卫们担心不已。
“女郎!”
“女郎!”
拓跋骁难逃死劫,这些年所有努力付诸东流。姜从珚不敢接受这个结果, 也不肯接受这个结果。
她感觉自己被命运愚弄了, 她明明一直都在努力避开拓跋骁的早逝的结局,为什么,为什么是她的原因才害拓跋骁落入绝境?
她感到所未有的后悔,她明明知道今年不太平,明明知道他今年可能会出事,为什么还要跟他吵架, 哪怕是先哄哄他, 可她当时也不知为什么,面对他的质问, 她没办法保持一直以来的冷静了,或许是他的爱太浓烈太纯粹,让她说不出一句违心的话, 也忘记了这个隐患。
她以为最大的变故是战场,没想到是她自己。
可是,他为什么会追得这么急?回凉州的事是他们早商量好的,他是忘了吗?
姜从珚浑身都在发抖,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借着兕子的力气努力稳住身体。
她不能慌,信报只是说他中了埋伏,他那么骁勇又机警,肯定不会轻易被敌军拿下,还有机会,她还有机会救他,她一定要救下他!
姜从珚眼中的茫然散去,重新聚起神光,犀利地看向报信亲卫,“王带了多少亲卫?”
“不到两百人。”
姜从珚心头一颤,扶着兕子胳膊的雪白手背青筋绷起,这比她想的还要少很多。
不行,冷静。
“除了你还有别人逃出来吗?有往别处求救吗?”她再问。
亲卫回:“属下也不清楚。王发现山谷的伏兵后带领我们第一时间突围,可敌军人数太多,全都咬死了王,王只好派出我们几个分开突围去求援,对方也派出许多人马来拦截,我侥幸突破了包围,不知道其余人有没有顺利逃出去。”
姜从珚闭了闭眼,这个阴谋是从她遇袭开始设计的,她就是引诱拓跋骁上钩的那只诱饵,若她被擒自然如了对方的意,她成功逃脱,他们同样可以借此伪装引拓跋骁上钩,而拓跋骁他……他征战经验丰富,只带这么点人就追了上去,难道察觉不到这其中的隐患吗,难道就这么就轻信了他们的说辞吗?还是说他当时已经顾不上了。
匈奴处心积虑埋伏他,错过这个机会绝不会有第二次了,一定会盯死拓跋骁,这几个报信的亲t卫只怕也是九死一生,不知能不能成功送到求援消息。
离此地最近的两支军队,只有中卫驻军和凉州军,两地距离差不多,但中卫在黄河另一侧,这个时节黄河已经解冻,援军过来需要渡河,必定要浪费时间,最关键的,匈奴会不会猜到拓跋骁会去中卫求援,让人在渡口守株待兔狙击援军,好不容易把拓跋骁困住,怎么能让援军破坏他们的计划。
姜从珚捂着额头,不行,只把希望寄托在中卫援军上太渺茫了,就算他们最终能赶来救援,错过了关键时间也晚了。
凉州军!
对,外祖父,去向外祖父借兵!
外祖父若肯借兵给自己,至少能多一半的希望。
“灵霄!灵霄!”姜从珚仰起头大声呼喊灵霄的名字,声音近乎凄厉。
“哟!”
灵霄应了一声,拍打着翅膀降落到她身边,它似也察觉到主人的情绪,专注地看着她,还用头轻轻蹭她。
姜从珚派出一支小队往中卫去调援兵,又掏出纸笔开始写信。
下笔时,她整只胳膊抖得不成样子,用左手死死按着才勉强写完这封信,字迹凌乱,若不是极熟悉她笔记的人都要认不出了。
待墨迹勉强吹干,她便将信卷进了信筒,绑到灵霄腿上。
“灵霄,去找外祖父,把信带给他,一定要带到,一定要!”她颤着声音说。
“哟。”灵霄又叫了一声,好像在安慰她,又好像在说自己一定会完成任务。
它最后蹭了她两下,依依不舍地退开几步,这才展开巨大的翅膀飞向天空。
灵霄速度极快,又不用翻越地上的山碍,至少能省半天时间。
接下来,姜从珚又将自己的亲卫一分为二,自己仅留几十人,余下的全去支援拓跋骁。
她的亲卫也不多,面对成千上万的敌军或许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可只要能多分希望,哪怕十分渺小,那也是好的。
“走,全速往凉都出发。”姜从珚攒起力气重新上马,望向前方苍茫的大地。
昨日为了逃出包围,她已骑马狂奔了几十里,现在还要这么高强度赶路,身体实则已经十分疲惫了,可她也只能硬撑着。
只凭一封信很可能说服不了外祖父,她必须亲自开口跟他求情,早一刻抵达凉州就能早一刻发出援兵,拓跋骁便多一分获救的希望。
至于他此刻是不是已经被敌人围剿致……姜从珚不愿去想这个可能,也承受不住这个结果,只要没亲眼看到他,她就相信他还活着,她也只能这样坚信才能撑着自己不倒下。
一行数十匹快马,浩浩荡荡奔向凉都,扬起狂乱的沙尘。
——
拓跋骁踏进这片狭窄的山谷后,终于发现了不对,他刚勒住马山谷两侧便涌出大批伏军,立刻明白过来自己中计了。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幸好只是计,她没事。
他回忆起一路过来看到的情况,当时匆匆一略,又心急如焚忽略了很多细节,现在想来,除了最开始的打斗痕迹十分明显,其余的更像有人故布疑阵,只是他当时心神动荡得太厉害失去了理智没发现。
也是,她这么聪明,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中计。
拓跋骁想了这么多也不过一瞬间的事,意识到姜从珚是平安的,哪怕自己还身处埋伏中,心里却松了口气。
他没有任何犹豫,高声下令,“往后撤!”
他下命令的同时,伏军也在第一时间进攻,滚石、箭矢如雨般落下,企图用猛烈的进攻留下拓跋骁的性命。
幸好拓跋骁发现得早,队伍还没行进到正中间,此时还在入口处。
他们飞快后撤,那些滚石、箭矢没达到预想中的效果,匈奴人十分气恨,这拓跋骁果然十分难对付,明明一路追到了这里,偏偏在关键时候发现了不对。
不过,那人也说过拓跋骁十分狡猾,所以他们也不止山上这点埋伏。
拓跋骁才退出山谷,前面便又冒出一大片匈奴军截断了他的后路。
“拓跋骁,我已经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看你这回怎么逃出生天。”乌达鞮侯终于现身。
“真是没想到,名震天下的漠北王竟还是个痴情种,为了个女人,不仅能把城池拱手让给背叛你的梁人,还叫自己落入绝境。”乌达鞮侯啧啧称赞,无不得意。
拓跋骁冷冷瞥他一眼,并没有答话,只用力砍杀围攻上来的匈奴敌军。
前有埋伏,后有追兵,对方人数又在他十倍以上,他似乎已经被逼入了绝路,然而拓跋骁脸上却半点不见惶恐,相反,他浑身散发出凶悍的杀意。
“所有人,合力突围!”他气如雷霆。
鲜卑亲卫被这么多敌军包围时确实慌乱了瞬,可瞧王依旧那么沉着冷静,气势铮昂,带着锐不可当的锋芒,丝毫没被匈奴人影响,他们也生出莫大的信心,王向来战无不胜,总能绝境逢生,这一次说不定也可以呢。
于是,不到两百人的鲜卑亲卫爆发出惊人的战力,一时间,数倍于他们的匈奴军竟不能立马消灭他们。
可他们人数太少,继续这样僵持下去的话最终也只能被围杀而死。
拓跋骁瞄准了两面的山林。
乌达鞮侯为了埋伏他特意将他引到这山谷中来,可这里地势复杂,山峦起伏,层林密布,大规模的骑兵根本施展不开,并不能完全发挥人数优势。
这是拓跋骁唯一的突破点。
他边战边观察局势,终于找到一个薄弱点,带着亲卫往那个方向全力进攻。
“拦住他!”乌达鞮侯发现了拓跋骁的意图,飞快带人追上。
“谁要放跑了拓跋骁,谁就提头来见!”他大声怒吼。
“杀!”
拓跋骁不断突围,乌达鞮侯铁了心要将这个三番几次坏了自己好事的宿敌消灭在这里,双方都铆足了全力,喊杀声几乎撼动山岳,飞鸟不敢停歇,猛兽不敢探头。
厮杀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山林中连一丝微弱的月光都透不进,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大大加大了作战难度,然而此刻谁都没敢放松,无数火把林立,遥遥望去,像在黑色的画布上点亮了一盏又一盏的星灯,然而这朦胧梦幻的景象下,却是惊险跌宕的血腥博杀。
要是就这么放跑拓跋骁,就再没机会杀他了,不仅今后杀不了他,自己的大事还可能被他毁于一旦。乌达鞮侯生出一股强烈的预感,再次命令加强攻击。
“上,全都给我上!”
“拿下拓跋骁!”
鲜卑亲卫勇猛,终究只是肉体凡胎,中途不断有人倒下,拓跋骁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继续下去,迟早会被拖死的。
趁着夜色,拓跋骁派出数人往各个方向突围送消息,若是能等到援军,他还有一线生机。
乌达鞮侯全力拦截,可山林里太黑了,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树丛和灌木,突围的方向又各不相同,他实在没办法把所有人顾及到,要是分兵去追这些人从而让拓跋骁跑了怎么办?
乌达鞮侯痛恨不已,却只能先顾着拓跋骁,又命人绕后将他的队伍围起来。
拓跋骁边战边转移,最终在天亮时占据了一个山头。
说是山,其实并不大,更像一座耸立的崖,山体两面都是峭壁,只有一条陡峭狭窄的山脊可以攀爬上去。
是个易守难攻的好位置。
拓跋骁率先带人登上山顶,占据制高点,然后把守住小路,利用地形优势跟山下的匈奴敌军形成对峙。
这条路极窄,又极陡,几乎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加上山上各种碎石块砸下去,匈奴军的人数优势再一次被削弱。
乌达鞮侯被气得几乎要吐血,自己明明已经占据绝对优势了,结果天都在帮拓跋骁。
乌达鞮侯只能命令匈奴军不断进攻,不给拓跋骁片刻喘息之机,看他们能坚持多久。
——
姜从珚马不停蹄冲入凉州,终于在傍晚抵达凉都雍城门口,这时城门即将关闭。
忽见几十人的胡人军队,城门守卫紧张起来,飞快派出兵马出城,做出迎敌姿态。
何舟见状,一马飞奔在前,举出令牌,高喊,“女郎归,快快放行!快快放行!”
守卫认出令牌是府中公子才有的,又看到何舟熟悉的样貌,再看越来越近的姜从珚,反应过来这个“女郎”是哪个“女郎”后,连忙叫人大开城门,将拒马全部撤走。
他正要下马给女郎行礼,却见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便匆匆入城了,仿佛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城门到凉州侯府要穿过一段t闹市,原不该纵马的,姜从珚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幸好她马术较之前进步了许多,不至于撞伤人。
她一路急奔入府,门房刚看清她的脸喊了句女郎,人已经消失在了眼前,及到了前堂,看到坐在那里的外祖父,姜从珚猛地一勒缰绳,翻身下马。
她从没一下子骑这么久的马,双腿早已麻木,一下马就跌到了地上。
“阿珚!”众人惊呼。
姜从珚膝盖摔到了地上,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抬起头,“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