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我们真要把城池拱手让给梁人吗?我不甘心。”段目乞愤愤不平。
“王,要不我们想办法派人潜进城里,偷偷把可敦救出来,这样就可以没有顾忌地攻城了。”
“这很难吧,梁人现在将城门关得死死的,要怎么摸进去。”
“挖地洞?潜水?或者用飞爪,趁着晚上悄悄爬上去?”
咦,这也不是不可能。
“那进了城之后呢,要怎么找到可敦把她带出来?”
……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许多办法,到最后还真商量出个看起来可行的。
“王,您觉得怎么样?”
拓跋骁终于抬起眼皮,“传令叱干拔列,撤回中卫所有兵力,到桐阴待命。”
他一字一句,声音格外平静。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了一下,紧接着才反应过来王并没参与他们的讨论,反而下了一个看似无关实则十分具有决定性的命令。
“是。”
他们下意识应了命令,过了许久才意识到撤走中卫兵力意味着什么。
——
得知拓跋骁大军只退了三十里,并没有撤出固原境内,赵卞不甘心。
他冒着惹怒鲜卑的风险也要夺下固原城,野心自然不止于此。
朝廷答应拓跋骁的出兵条件肯定是抱着至少夺回一半城池的心理的,他先前领兵支援中卫,结果不仅没救下中卫,还丢了固原,连萧关都岌岌可危,别看他现在还是个威风凛凛的左将军,等到战事落定回到长安,朝廷必要治他的罪,就算保住性命,至少也是流放,除非他能绝境逢生夺回城池。
既然注定要落入那般境地,还不如赌一把,要是成功,他不仅能抵消先前的过错,还能一步登天。
他现在夺下固原,算是成功了一半。
他野心越发膨胀起来,冒出一个更为大胆的念头——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拓跋骁。
他召来赵措和心腹谋士贾功,三人聚在灯下密谋。
赵措听了父亲的打算,有些担心,“鲜卑骑兵的战力不在匈奴军之下,拓跋骁的悍勇也世所罕见,我们真能对付得了他吗?”
赵卞道:“我们早就将他得罪死了,他一定会对今日之辱怀恨在心,一旦回到鲜卑,必定举兵报复,我们唯有先下手为强。”
是这个道理,赵措还不合时宜地想到姜从珚,拓跋骁要死了的话,美人就能重新择主了。
“父亲打算怎么办?”
贾功这时一笑,“某有一计。”
“先生速速道来。”赵措催促。
贾功便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个简易的地图,“我方五万兵力在固原,城池坚固、物资充沛,拓跋骁三万骑兵在固原城外,如今天寒地冻,他粮草短缺,我们占据人数、城池、粮草三重优势,将军先派一支兵力绕到背后截断他的粮草供给,另再派周泓率三万人马来与将军前后合击,则战局大有可胜。”
赵卞赵措听了,均眼前一亮,这么看来,要对付拓跋骁也不是不可能。
“我这就书信一封给周泓。”赵卞道。
他跟周泓一个左将军一个右将军,他比周泓高半级,大将军何炀重伤不起后,皇帝又传来口谕,让他暂代大将军之职,他亲自写信传令,周泓不能不听。
计划定下,三人就开始准备起来。
赵措正召集下属商量事情,亲卫忽然来报,“将军,公主那边闹起来了。”
“嗯?怎么回事?”
赵措被人打搅很不高兴,可想到是姜从珚,又想起她那张倾国倾城的美人脸,心头的火气顿消,“我去看看。”
来到小院,赵措堂而皇之地跨进屋中,“公主有什么事?”
姜从珚侧着坐在那里,冷着脸,看也不看他,“漠北王已经退兵了,你为什么还不放我走。”
赵措笑了笑,踱步靠近,“公主说笑了,你应该知道拓跋骁的威胁有多大,好不容易请了你来做客,我怎么会轻易将你送回去呢。”
“你!”姜从珚猛地抬起脸,愤怒地瞪着他。
赵措居高临下,有恃无恐地欣赏美人生气的模样。
姜从珚似乎终于意识到他不会放自己走了,表情隐忍下来,却又还要强撑着公主的身份,抬起下巴,“你既然说是请我来做客,就是这么怠慢我的?”
“哦,公主觉得哪里怠慢你了,我马上叫人改。”
美人总是会得到优待的,赵措愿意在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纵容她。
姜从珚不说话,兕子主动站出来,“哪里都是怠慢,公主金尊玉贵,你给她住这么简陋的房子就算了,还让你的人在院子里进进出出,他们都是男人,传扬出去公主的清誉都要毁了;还有,天这么冷,你连炭火都不给公主,公主冻病了怎么办?饭菜也难以下咽,送过来时都冷了……”
兕子滔滔不绝地说起这两日受到的委屈,衣食住行,每一项都有无数抱怨。
赵措命人盯紧了姜从珚,不能给她一丝逃跑的机会,守卫们都是他的心腹,十分明白这个公主有多重要,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口,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自然有所冒犯。
赵措想了想,院子四周都是自己人,他们几个弱女子就是插翅也难逃,便命令守卫不许再跨进院中,又让人去城中搜罗些物资给她送过来。
如此吩咐了一通,他便离开了。
结果第二日,守卫又来给他禀告,说公主又闹起来了,“……公主说她只用上好的沉香熏香,我们送去的香料简直刺鼻难闻,取暖只肯用无烟的银丝炭,否则会熏得嗓子疼,又说沐浴要用蔷薇露,喝茶只喝蜀地千金茶,吃饭要用白瓷盏……”
这衣食住行也太金贵了,固原还在战乱中,哪里能给她找齐这些东西。
但赵措想起这个公主的身世,听说她在凉州长大,凉州侯视她如珍如宝,为她求尽天下名医,金尊玉贵地娇养长大,漠北王都愿意为她放弃城池,这些事情上恐怕也是无所不应,她从没吃过苦头,自然养成了一副骄矜的性格。
他挥挥手,“她提的要求你们尽量想办法满足,实在没办法就算了。”
守卫照办,然而刚想办法凑了大半东西送过去,公主又发起了脾气。
“赵措呢,我要见他。”她冷着脸。
“将军在忙。”
姜从珚就是不听,“你让他来见我。”
守卫没办法,想起将军对她的纵容,只好去禀告。
赵措也被她弄得有点烦,却还是耐着性子去见了。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要见我大哥。”
“不行。”赵措想也不想就拒绝。
“我要见我大哥。”姜从珚绷着脸,美丽的脸庞看起来依旧高傲,声音里的一丝哽咽却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你答应过我不会伤他,四天过去了,我一面都没见到他,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信守承诺,我要见我大哥,还有我的护卫,我要亲眼见到他们平安无事,你要是不答应,我就绝食。”
赵措原不想同意,看着她美丽而脆弱的脸,忽然生出点怜惜,想她近日的做派,不过一天真矜骄的贵女而已,或许真的只是担心张延,再说,周围都是自己人,还怕她跑了不成,最终还是答应下来,t同意她去见张延一面。
第159章 沉如墨,冷如锋!
赵措原本要亲自带她过去, 他的亲信却在这时来传话。
“少将军,将军命您过去见他,说是有要事跟您商议。”
赵措大概猜到是什么事,确实很重要, 耽搁不得, 不得不先行过去, 只好让自己的亲信单独带姜从珚去看张延。
“你们一定要仔细‘看顾’好公主, 若有差池, 你们的项上人头就不用留着了。”他冷声命令。
“是。”
赵措转身离去前, 眼神又在姜从珚脸上停留了还一会儿,目光比先前更加放肆了,就好像只要再等一等,时机一到就能摘下这朵绝世娇花。
姜从珚面上仿若未觉,却发现了他这份变化。
发生了什么?赵卞又做了什么布置, 让他连拓跋骁都不顾忌了, 或者他觉得自己不用再顾忌了。
她现在被困在小院里,对外界的消息一无所知,必须得想办法。
张延他们被赵措关押在了城里的监牢中,姜从珚从刺史府后院出来,大约要走两刻钟才能抵达。
不久前鲜卑军与匈奴军才在这里发生大战,整座城池现在还充斥着战后的血腥气, 墙根、地面还能看到未曾冲刷的暗褐色血迹, 一派萧索景象。
街道两侧,家家门户紧闭, 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匆忙来往的梁国士兵。
姜从珚抬头望向远处的城墙,守卫依旧森严, 地面还有士兵不断运着石料、木料上去,显然在加强戒备。
拓跋骁还在附近,他还没有撤走。姜从珚意识到这点。
终于抵达监牢,还没进去,姜从珚闻到里面散发出来的刺鼻气味,当即嫌弃地用袖子捂住口鼻,再看那阴森森的房间和地上乱七八糟的血迹,吓得脸色发白,却还摆着公主做派,对赵措的人叱骂:“赵措竟然敢把我大哥关在这种地方。”
看守监牢的人朝姜从珚身后的赵措亲信看了眼,“这是什么情况?”
那亲信便解释了几句,“公主闹着要来看张延,不同意就绝食,少将军就命我带她过来了。”
既然是少将军的命令,她又只是个没有威胁的弱女子,看守就放心下来,放她进去。
监牢本就是关押犯人的地方,条件可想而知有多糟糕,路上遇到没来得及清理的死尸,姜从珚又是一阵惊吓,几乎要维持不住贵女的仪态了。
带她过来的亲信却笑了,高高在上的贵女出入都有仆人给她鞍前马后,没见过这种场景,先前闹着过来,现在后悔了吧。
越往里走光线就越昏暗,几乎要看不清脚下的路了,穿过几间囚室后,姜从珚终于看到最后一个房间里的张延。
房间三面都是围墙,没点灯,只有东边墙顶开了个巴掌大的小窗透进一丝暗淡的天光,隐约看清那道人影是他。
他躺在地上,蓬乱的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手腕和脚腕上还缚着铁链,看起来生死不知。
“大哥!”姜从珚喊了一声,急急扑到牢房的木栏面前。
张延听到她的声音,猛地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牢房外的那道身影。
不是幻觉,真是她。
“阿珚,你怎么在这儿?姓赵的把你也关过来了?”张延挣扎着坐起身,嗓子因为长久没进水而干到嘶哑。
他也扑了过来,担忧地看着她。
赵措要真敢如此对待阿珚,他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不是,是我主动要来看你的。”姜从珚赶紧摇头,带着哭腔说,“我就知道赵措在骗我,他先前答应我只要我乖乖跟他走就不会为难你,结果还把你关在这种地方,大哥,你这个样子,他是不是虐待你了,我要去找他算账。”
张延听她不是被关过来的,稍微放心了点,又听她语气跟以往大不相同,看到她身后跟着的守卫,渐渐明白过来什么,用眼神询问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