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好!
他当即留下两万大军继续追击乌达鞮侯,自己亲率两万星夜回援固原。
经过一天两夜的行军,终于在第三天清晨抵达固原城楼。
莫多娄主动请罪,“属下丢了城池,请王责罚。”
王让自己剿灭匈奴残军,他只顾着追匈奴人,没在城中留够足够多的人手,结果被梁人钻了空子。
拓跋骁没怪他,谁也想不到梁人竟如此不要脸。
这是梁国第二次背叛。
先前派人去匈奴游说那次还勉强能说是国家之间的博弈,但现在却是实实在在的背叛,比之前严重十倍不止。
从今以后,这些梁人休要再叫他手软。
拓跋骁没有犹豫,下令对固原围城。
城楼上,赵卞收到拓跋骁来攻的消息,爬上城楼,朝拓跋骁喊话,“漠北王与我大梁约定谁攻下来城池就归谁,如今城池已在我梁军手中,漠北王为何还要来抢。”
莫多娄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自己明明就是靠偷袭才抢到了城池,现在竟还倒打一耙怪他们来抢。
莫多娄只能用尽自己知道的所有骂人的话,不管汉话鲜卑话,全部大声骂了回去。
拓跋骁没参与骂战,直接下令攻城。
赵卞看着城外乌压压一大片鲜卑军,个个杀气腾腾,尽管自己占据守城优势,也不能不生出一丝担忧。
“漠北王且慢,固原城中来了位客人,我想对你应该十分重要,你不如见了再决定要不要攻城。”
莫多娄觉得他这话很有几分古怪,什么人竟能让王改变想法,肯定是梁人拖延时间的借口。
“王?”
他跃跃欲试,偏过头看拓跋骁,却见他沉着脸,一动也不动。
拓跋骁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赵卞如此有恃无恐……想到某个可能,他终于变了脸。
。
姜从珚浅睡了两个时辰,快天亮时,隐约感到城外远处传来些许震动和喊杀声,猛地睁开眼。
兕子也察觉到了,目露惊喜,“王来了?”
姜从珚没说话,让侍女拿来衣裳穿戴起来。
刚穿戴整齐,赵措突然闯了进来,“请公主随我走一趟吧。”
兕子张开双臂挡在女郎面前,“谁允许你闯进女郎居室的?出去。”
赵措被她喝了一句,脸色沉了下来,“你是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一把拽住兕子的胳膊将她推到旁边,正要去抓姜从珚,一张美人脸忽的映入眼,让他的手悬在了半空中,满脸惊艳的呆滞。
传闻佑安公主美貌,宴上一舞叫漠北王一见钟情非她不娶,他原先还以为有夸大,前日见了现在才惊觉世上真有这样的美人,昏昏暗室,她却仿佛一颗明珠在发光,直击人心。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她此刻脸色看起来比前日更憔悴了些,少了几分矜骄,增添了几分柔弱气质,瞧着越发楚楚可怜。
赵措喉咙滚了滚,不由心猿意马,捻了捻手指,只可惜这样的美人不是随便能碰的。
他压下心头的躁动,“公主,你要是识时务就跟我走吧,我也不想对你动粗。”
说着他已伸出了手,似还想去摸她的脸。
姜从珚没有反抗的余地,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别碰我,我自己走。”
她被赵措带出刺史府,一路往西,来到了城楼脚下。
拓跋骁来了。
城楼上下,密密麻麻全是梁军。
一见赵措,众人往两边分开,从中让出一条路。
姜从珚走在赵措前面,一级一级登上城楼。
赵措并没有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柄锋利的刀。
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她的身影出现在了城楼上。
拓跋骁在城下,隔着晨间的霜雾,一开始只看到个浅浅的头顶,直到她移动到城墙边上,他终于看清——
是她!
他瞳孔猛地一缩,碧眸中尽是嗜血杀意,犹如实质。
梁人竟真的敢!
莫多娄也看清了,瞪大了眼,下意识扭头看王。
只见王死死盯着那一处,脖颈青筋暴起,脸色看似平静,下颌处的肌肉却因为愤怒而控制不住地抽动,泄出的气势连他都忍不住感到害怕,骊鹰仿佛也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不安地踢着蹄子。
莫多娄心头惴惴,丢了城池他都没太担心,此刻却大气不敢喘,空气仿佛冻住了般。
被敌军抓了自己的女人来威胁,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一种尊严上的践踏,作为王,这种耻辱只会更甚。
当然,莫多娄明白,这些王都可以不在意,但是,他们竟然抓了可敦。
作为王的亲信,他再清楚不过王有多在意可敦,她若发生一丝意外,还不知王会疯狂到什么地步,如此强烈的杀意,或许会……屠尽城中每一个梁人?
莫多娄想,这并不是自己在夸大。
城楼上,姜从珚走到了“凹”字形城墙边的下凹处,露出肩头之上的脖颈和头,左右两边分别是赵卞赵措父子,借着凸起的城墙遮挡大半身形。
在拓跋骁的沉默中,赵卞继续朝他喊话,“漠北王,佑安公主思念故国,我才特邀她来做客,您娶了我梁国公主为妻,两国已是姻亲,应该亲如一家,又何必计较几座城池,如今匈奴已经败走,天气愈寒,您不如带着鲜卑将士们先回去,待我与公主叙完旧,自然会亲手将公主送回鲜卑,您觉得如何。”
他的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实际意思不就是用姜从珚做人质逼拓跋骁交出城池撤出梁国吗?
其余人就算听不懂汉话,光看眼前的场景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是他们鲜卑将士辛辛苦苦从匈奴人手里打下来的土地,凭什么拱手让给梁国人?
“王,我们不能让这梁人的奸计得逞。”段目乞忍不住劝。
他一开口,后面大大小小几个将领也纷纷谩骂起梁人来。他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拓跋骁唇线绷得笔直,没说话。
赵卞一直盯着拓跋骁,他一开始底气十足,现在见鲜卑人都在开口劝拓跋骁不要答应,而拓跋骁从开始到现在也没表过态,难免生出些不安。
他收到的消息说拓跋骁十分重视姜从珚,自娶了她就独宠她一人,为了她大开杀戒,也因为她的劝说而放弃这个念头,说明她在拓跋骁心里十分有分量,但这分量能让他为了她放弃城池吗?
江山、美人,他会选哪一个?
赵卞侧过脸,看着这个颇有美名的佑安公主,确实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要是美人垂泪劝说,说不定能起到奇效。
他朝姜从珚道:“公主,你既是梁国公主,又是漠北王之妻,肯定也不希望大梁和鲜卑闹起来吧,不如开口劝劝漠北王?你是千金之躯,我也不想伤了你,这也是为了你自己好,你说是不是?”
姜从珚好似没听见他的话,一动不动,连余光都不曾扫过去。
冬日的清晨四下一片白茫的霜雾,天空积着灰蒙蒙的阴云,整片大地似乎都笼罩在一团巨大的阴影中,时不时有雪粒子拍打到人脸上,又融化成冰冷的水,激起一个又一个细小的鸡皮疙瘩。
她视线直直落在前方那道高大的身影上,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层层雾气,她并不能看清男人脸上的表情。
两人的目光撞到一起,她只感觉他很冷,很沉,一双碧眸似包含着十分复杂的情绪。
奇怪,离了这么远,她竟还能精准捕捉到他的眼神,好像两人并没有隔着几十步的距离,反而是近在咫尺地对视。
真的到了这一刻,她竟十分平静。
她没按赵卞要求的那样哭着求他救自己,也做不到大义凛然地说不要在乎她的性命夺下城池。
她一直沉默着,只让他凭自己的心意做决定。
她想,就算他不愿为了自己放弃攻城,她也不会怪他,是赵卞的奸计导致了这一切,也是她自己不够谨慎才落入这个境地,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只是极偶尔会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要是自己殒身在此,历史是不是还会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下去,她现在做的一切是否终将消散在历史尘烟中,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仿佛她从未来过。
此时此刻,城内城外数万人马,此刻不闻一句人声,安静到了诡异的地步。
僵持许久,拓跋骁终于缓缓抬起小臂。
要做决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气氛犹如拉满的弓弦,紧绷到了极致。
赵卞和赵措都忍不住探出头,眼神紧紧抓着拓跋骁,期待又紧张。
拓跋骁仰着头,目光定定地落在姜从珚脸上——
“退!”
气沉丹田,声音雄浑。
一个“退”字传遍旷野,也随风传到t了城楼上的赵卞父子耳中。
尽管他本就是这样打算的,现在计划成真却有点不敢相信,原来真有男人不要江山要美人。
姜从珚缓缓眨了下眼,目光怔怔,她从没想到有一天,江山美人的选择会出现在自己身上,而她嫁的这个男人坚定地选择了她。
她没有觉得开心,反而想落泪。
赵卞反应过来,“哈哈”笑了几声,“漠北王果然情深义重,令人敬佩,你放心,我会好生照料公主……”
他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拓跋骁早已不再理会。
他下了退军的命令,鲜卑骑兵便开始有序撤离。
目的达到,赵卞命赵措将她带回去。
转身前,姜从珚的目光在拓跋骁茕立的身影上多停留了一瞬,然后平静地下了城楼。
拓跋骁一直等她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才折身往回走。
姜从珚被带回先前的小院,赵措亲自“送”到门口,离开前,眼神在她脸上流连许久,“公主倾国之姿,别说漠北王,换做是我,也愿意舍城换公主。”
姜从珚恼怒不已,大骂,“大胆,你也敢肖想我?”
接着不再理他,转身进了屋,连优雅的背影都透着愤怒。
赵措却没生气,反而抬起手在空中抓了抓,正是她刚刚站的位置,空气中似还残留着些许幽香。
——
拓跋骁撤军后,队伍暂时屯驻在固原三十里外的一座小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