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骁粗糙惯了,起居十分随意,后院的卧房只随意铺了床被,连顶床帐都没有,屋子里也空荡荡的,地上还有未扫干净的灰尘。
环境这般简陋,姜从珚实在没心情,尤其那被子也不知干不干净。
她不想把嫌弃表现得那么直白,便摇着男人胳膊朝他道:“我饿了,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她的反应又怎么骗过精明的男人,他看出她的嫌弃了,视线在床和她脸上转了一圈,又怕一路劳累真饿着她,最终同意先去吃饭。
阿榧见他们从卧室里出来,让云朵和露珠把姜从珚的行李搬进来,带着铜儿和蜻蜓赶紧打扫布置起来,换了被褥,罩上了床帐,在隔间摆好洗漱用具……
来到侧厅,姜从珚终于有机会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你已经跟乌达鞮侯交过手了?战况怎么样?凉州军呢?”
拓跋骁便简单跟她说了一遍,“……凉州军已经脱困了,还没返回凉州,正在追击匈奴。”
听到大舅没事,姜从珚放下心来,这才又问起拓跋骁有没有受伤。
“寻常人如何伤得了我,要不我给你……检查检查,嗯?”男人最后几个字说得颇有深意。
姜从珚被他说得脸热,瞋了他一眼。
现在还不能做那事儿,拓跋骁只好尽量转移注意力,她问什么就答什么,又说起凉州军,他道:“他们比我想象中的汉人军队更强些。”
那次虽连照面都算不上,可凉州军能精准抓住战机,还敢以少数兵力配合自己夹击匈奴,在战场上杀敌也十分勇猛,确实算得上一支合格的军队。
听他这么评价,姜从珚骄傲的哼了声,“凉州军一直都很英勇。”
拓跋骁想,整个梁国恐怕也只有凉州军有一战之力,其余不过是酒囊饭袋罢了,不然先前那十多万兵力是怎么被乌达鞮侯打成这样的。
吃过一顿简单的饭,房间也收拾好了,不过一个时辰就大变了样。
一眼望去,焕然一新。
床上换了干净的被褥和防蚊纱帐,床的另一侧摆着几个整齐的箱笼,桌案上放着顶蟠螭青铜香炉,正冒着袅袅细烟,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幽香。
整个屋子一下就有了女主人的样子。
没有浴桶,只能简单冲洗。
忍了两个时辰,男人早已迫不及待。
情至浓时,姜从珚突然想起一件事,抵着他肩膀,“没泡那个。”
这东西向来都是他们自己动手,并没交给侍女,她们也不知道。
箭在弦上,居然跟他说这?
拓跋骁深吸了口气,看着她,恶狠狠地说,“就算现在传来一份十万火急的军情我也要先把你睡了再说。”
“……”
最后,幸好男人还有一点理智及时抽离了出来。
虽说这样也不一定能完全避免,总比全部弄进去要好,加上她也不是易孕体质,应该没事。姜从珚这么安慰自己。
春宵苦短,第二日,拓跋骁甚至都不想去理事了,可惜不行。
军情瞬息万变,他必须随时准备对敌。
姜从珚累了一路又一夜,一直睡到午时过半才醒。
她懒懒地窝在被子里,想,能不能找个机会见见大舅?
看战况吧,舅舅是主将,肯定还是以对敌为主。
要是寻常的攻城略地姜从珚或许要忙着做些后续的安抚工作,但现在萧关以西的地方全被匈奴屠戮过,百姓十不存一,除了管点后勤,她并没太多杂事。
拓跋骁提出谁从匈奴手上抢到地盘就归谁,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在灵武待了一天,很快就去了中宁,准备对匈奴发动攻击。
另一边,张乾追击匈奴到了中卫,暂时却无法夺回城池,正决定是进是退,却遇到凉州援军。
凉州侯得知他被匈奴围困,击退西平的羌军后,终于抽调兵力来救援。
张延主动请缨来救父,没想到父亲竟然已经脱困了,听说帮他们解困的是鲜卑军时,更是十分意外。
凉州消息滞后,他们只知朝廷派了人去鲜卑,还不知道拓跋骁已经决定来救梁国了。
“肯定是阿珚帮的忙。”这是张延第一反应。
不管如何,父子俩都记住了这份情。
张延又道:“要是有机会能见一见她就好了。”
张乾没反对:“看情况吧。”
萧关之危解除,朝廷上下都松了口气,然而,紧接着传回的战报却叫梁帝沉了脸。
七月二十日,拓跋骁与乌达鞮侯交战桐阴、环县,各有胜负。
七月二十二日,拓跋骁攻下环县。
七月二十九,拓跋骁大军t直逼固原。
要是拿下固原,整个北地郡、汉阳郡都要落到鲜卑人手里了,陇西郡也要受到威胁,届时就算匈奴败走,却又引来了另一只猛虎。
梁帝连所谓的天子气度都不要了,当着所有大臣的面痛斥赵卞、周泓对敌不利,只恨不能把他们绑回来杀头泄愤。
此前他憋屈地应下了拓跋骁的条件,还想着再怎样也不至于叫拓跋骁全夺去,没想到赵卞、周泓竟这般无能。
“你们说,现在到底该怎么办?难道真要把国土拱手让给胡人,朕丢得起这个脸,你们呢,史书会将你们的耻辱一笔一笔地记着,大家都等着遗臭万年吧。”
梁帝将写着军情的帛书狠狠往地上一扔,脸色阴沉地看着众人,头顶上的十二玉旒因为他的动作摇晃不已。
大臣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崔望,你是百官领头羊,你来说。”
崔司徒被点到名字,终于没法装聋作哑了,只好道:
“赵卞、周泓对战匈奴经验不足,所以无法从匈奴手中夺回城池,不如增派大将。”
“你们觉得他说得对吗?”
崔司徒这番说辞倒也有些道理,打战打的是军队的强弱,更是主帅的用兵,若主将不中用,再精锐的队伍在他手上都发挥不出战力。
“臣以为然。”
“臣也以为然。”
大部分人都觉得有道理。
“既然这样,你们觉得该派谁去?”梁帝又问。
这……众人一下卡了壳。
派谁去?
如今朝中大大小小的将领不少,能挑得起重任的没几个,最有威望的周纪,却在听到梁帝愿意以割让国土作为条件请求拓跋骁出兵后气昏了过去,至今还没苏醒。
众人说不出来,梁帝便再把目光落回崔司徒身上,“崔望,这事既然是你提议的,你来告诉朕,你举荐谁?”
崔司徒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略显苍老的眼睛里飞快闪过一丝失望。
他抬起眼皮,道:“凉州军对付胡敌经验丰富。”
啊?凉州?
众人没想到他竟提了凉州,表情一时都有些错愕和担忧,可仔细一想,确实只有凉州能有这个本事了。
梁帝的脸色完全僵硬住了。
凉州名义上虽归属大梁,但其实除了派过去监视张家的几个文官,他对凉州根本没有掌控力,凉州军也从来不听他这个皇帝的调遣,张氏一族更是骄横,可以说,凉州是否要反,全在凉州侯一念之间。
此刻崔司徒提到凉州,梁帝第一反应是拒绝。
这时司马维忽的开口了,“陛下,臣以为司徒此策甚是可行。”
梁帝看向他。
司马维继续道:“凉州是我大梁领土,凉州军自然也是我大梁军队,凉州从匈奴手中夺回的城池自然就是我大梁的城池。”
他暗示得十分明显了,让凉州军帮忙夺,到时再从凉州手里要回来。
只是有个问题——届时凉州侯不肯归还该怎么办?
司马维似猜透了梁帝的心思,又道:“陛下不如先封凉州侯长孙张延为护军将军,命他到赵将军帐下听令。”
这样既可以叫张家为大梁卖命,又能以张延为人质保证凉州夺回的城池最后会还给梁国。
崔司徒皱皱眉,觉得这个条件有些不妥,凉州侯忠义,不该用这种手段,可不等他说话,梁帝却已经站起身。
“好,此法不错。”
“凉州侯会答应吗?”有人不禁问。
司马维胸有成竹,“当然会。”
皇帝被自身偏见蒙蔽觉得张氏一族拥兵自重,只有旁观者才知道凉州这些年的付出,以及,凉州侯对大梁的感情。他可是追随过太祖和昭文太子的,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大梁被胡人亡国,所以,就算再憋屈,再愤怒,他还是会尽全力保全大梁。
定下决策,梁帝很快就拟了诏书加急送到赵卞和凉州侯手中。
赵卞看完,脸色变得铁青。
梁帝狠狠斥责了他出兵不利,至今也没从匈奴人手里夺回城池。要是他再不打出点成绩,回去后等待他的只会是罢职免官。
这点诏书上没明说,但他知道会是这个下场。
总要有人承担战败的后果。
不行,他必须得想办法。
接着他又注意到另一道命令,让凉州一起对抗匈奴,还叫张延到他帐下来听令……
另一边,张延收到诏书自然十分意外。
梁帝给他封了护军将军,分拨两万人马给他抗击匈奴。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去了,他也希望歼灭匈奴人,夺回国土,报仇雪恨。
张延将凉州军留给父亲,孤身入营。
张乾道:“你要小心。”
张延点点头,“父亲不用担心,我都知道。”
皇帝暂时还不敢要他性命,因他一条性命换来凉州的决裂并不是皇帝想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