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说不回信啊。
看完信的内容,她又看拓跋骁写的字。
他的字很大,难怪写了这么多页,字体不算好看,很多结构都不规整,但笔锋很凌厉,一撇一捺尽是锋芒,一眼瞧过去顾不上别的,反倒被这气势所震。
他自小在草原长大,能把汉字写成这样已经十分不错了。
姜从珚先前想着等灵霄回来,她也给他写封信,跟他说说王庭最近的情况,可看了男人的信,她一时间都不知该怎么下笔了。
在心里斟酌了许久,才慢吞吞地写下几个字。
——
另一边,拓跋骁分兵追击羯族残部,一路势如破竹,羯族败军之日已经可以预见。
河内、河东地区原是中原领土,几十年前还有许多汉人居住,后来虽被羯族占领,本地仍有许多汉人大族,只是归附他们生存而已。
拓跋骁听说这些族中有许多藏书,招来阿隆,吩咐了一件事。
阿隆听完,一脸古怪地走了出来。
第90章 拓跋骁直接把她抓到了他的马上……
姜从珚断断续续写了一个时辰才把这封回信写完,t 写到最后,她腕子半悬在了信纸上,许久没动。
拓跋骁问有没有想他。
她当然会想起他,但跟男人以为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的信都写得这么直白了, 分明就是要她给他回信说她也思念他, 最好还像他写的那样热情, 可她实在落不了笔, 而且她确实没太想那事儿。
她不写的话, 以男人在这事上的小心眼程度肯定会“记仇”, 届时又要趁机折腾她,思来想去,最后,她在信纸末尾写下“盼君平安早归”几个字。
又把灵霄叫过来,让它帮忙送信。
这次灵霄无论如何也不想去了。
一路飞回来, 累死鸟了。
姜从珚只得又给好吃的, 又给它撸脖子,还说了许多好话,等到第二天它才肯动身。
飞过一次它就会认路了,不仅能认路,还会找人。
拓跋骁的大军不在原来的位置了,他留了人, 原本是怕灵霄找不到, 结果它根本不需要别人带路,自己飞了几圈就找到了。
拓跋骁收兵回来, 刚跨进帐中便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大摇大摆地趴在他床上,自在得简直把他的床当成了它的窝。
他大跨步上前,一手抓住灵霄的翅膀薅了起来, 灵霄不满地尖叫,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粗鲁。
拓跋骁按住它想挣扎的翅膀,看到它脚上绑的信筒,皱起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不过这信筒也太小了,比他那个小了一半,难道她就没话跟自己说?
拓跋骁迫不及待打开信筒,取出里面的信纸展开一看,还好,页数虽不多,但她字比他秀气许多,信不算短。
他坐在床上一字一句地看起来,没看一会儿,眉头又皱起来了。
信上说,恭喜他初战告捷,然后说她在王庭一切安好,土默川的麦子马上就能收割了,预计能收获不少粮食,各个作坊也都建好了就等着秋季的边贸……又问他这边战事如何,尤其是雁门关,现在是否顺利攻下了?反正都是些正事,就没一句说想念他的。
拓跋骁一张张翻得飞快,只大致瞥了两眼,直到最后一页,最后半张纸上他才看到两句说盼他早点回去的话。
他给她写了那么多想她的话,她就回这么一两句?
拓跋骁五指收起,信纸皱成一团。
哼,她如此敷衍自己,回去后一定要好好惩罚她。
…
阿隆忙活了几天,终于完成了王交给自己的任务,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裹来到王帐。一路上少不了被人问他带的什么东西,阿隆心想我要是敢说出去王不得把我杀了,一律回答说不知道。
来到帐中,见王坐在床上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他不敢多嘴,呈上沉重的包裹,“王,您吩咐我的事办好了,东西都在这儿了。”
拓跋骁看过来,碧眸中的郁气散了些,伸手拿过来,挥挥胳膊让他下去。
阿隆便自觉站到了帐外。
阿隆办事向来尽心尽力,生怕王不够满意,很是费了翻工夫,把能搜刮到的都搜刮回来了。
拓跋骁打开包裹,发现还真不少,厚厚一摞,起码十几本,他随意拿起一本翻开看了起来。
原来那本书他带着看了一路,早把每页的内容深深刻在了脑子里,几乎奉为宝书,可看了这些书才发现,那竟然不算什么。
这些书上画的内容更新奇,更大胆。
原来还能这样!
这些汉人表面上说着礼义廉耻,私底下不也跟他们胡人一样要吃饭要快活,甚至花样更多。
拓跋骁津津有味地看起来,只是这一看,忍不住又想起了她,只恨她现在不在自己身边。
他翻得飞快,很快就看完了一本,然后又翻下一本,兴致正好,再打开一本,待看清上面的内容时他却蓦地变了脸。
凌厉的浓眉猛地压下,高挺的眉弓下一双深邃的碧眸淬了冰,他整个人阴沉得可怕,浑身散发着刀锋一般的寒意,甚至还有一丝杀意。
拓跋骁狠狠地将手里的书砸了出去,纸书与空气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然后重重撞到地上,其中一页还因为破损飘了出来。
“阿隆!”拓跋骁大喊了一声。
听到王这么愤怒的声音,阿隆心头一紧,双腿都颤了下。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王如此愤怒了,可他确定自己没做什么惹王生气的事。
心里胆战心惊,身体却在听到的传唤的瞬间就自动走了进去,二话不说单膝跪到王面前。
“王。”阿隆小心地应了声,没敢抬头看他。
“你给本王找的什么书!”拓跋骁怒斥。
“这……我、我就是按王说的找的啊。”阿隆实在不清楚究竟怎么了,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解释。又想了想自己好像是有些疏忽,很直接地认错,“是属下不够仔细,我就随便看了看,见上面的画都差不多就带回来了,是不是有些不是王想要的,属下知错,属下立马去烧了。”
阿隆二话不说捡起地上的书,连滚带爬地就要退出去。
“慢。”
他便石化似的顿在原地。
拓跋骁飞快把剩下几本书翻了一遍,发现没有像刚才那本的,脸色才稍微好转了些。
“出去,立马烧了。”
阿隆赶紧溜之大吉。
他不敢问王为什么这么生气,也不敢看手里这本书上究竟都画了什么,只遵照王的命令,一出去就找了个火盆,将纸书扔了进去。
等他走后,拓跋骁一个人待在帐中,胸膛起伏了许久才终于平静下来。
剩下的书他也没兴致看了,草草归拢到一起,跟自己的衣裳塞到一个箱子里。
——
苏里他们的进展也算顺利,西线没有雁门关这样的天险,羯人根本抵挡不住凶猛的鲜卑骑兵,很快败下阵来。
两军汇合后,拓跋骁再次兵分几路对羯人进行追击。
羯王五都什、三王子托克和大将军孥力秦全数战死,羯人溃不成军,终于投降。
至此,拓跋骁将羯族占据的从吕梁到太行的河内、河东地区完全纳入了自己的版图。
河东原属冀州,冀州山地虽多,中间却有数个平原,还有河流经过,农业发达,是北方最重要的粮仓之一。
晋阳是冀州最重要的城池,早在前朝就是北方重镇,东有恒山太行之险,西有黄河之固,地处中原北门,踞天下之肩背,向来是兵家你死我活之地。
自前朝末年天下大乱胡人趁机南下,晋阳被羯人占领,数十年来,中原王朝再没能成功收复此地,而今落入拓跋骁手中,这意味着他真正开拓了中原,向中原腹地伸出一只强有力的胳膊,只待他养精蓄锐,便随时能将其余疆土尽握于掌。
梁国上下的精神都紧绷到了极致,生怕拓跋骁攻下羯族后继续挥兵南下,好在这事最终没有发生。
拓跋骁屠杀完羯人军队,还残余不少羯民,他们没有参与战斗,可成年男人的存在本就是一种威胁,更是跟他们抢夺资源的敌人。
拓跋骁的属下都劝他把男人都杀了只留女人和孩子,张铮闻言皱了皱眉,“王,属下认为这样不妥。”
其余鲜卑将士立刻对他怒目而视。
张铮在攻打雁门时立了大功,得到了领兵的机会,后面追击羯人表现得也十分突出,他对地形的适应能力确实比鲜卑人强,众人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打仗能力,但这不代表他就可以决定他们鲜卑内部的事情。
张铮知道自己这么说会惹怒其他人,但他必须得说。
一味地依靠屠杀的手段去镇压其余部族是不可取的,尤其是屠杀平民,他们心里怀着仇恨,总有一天会奋起反抗。女郎这么说。
出发之前女郎特意叮嘱过他尽量劝住漠北王,张铮十分认同女郎的话,而且,羯族领地中还有那么多汉人,他绝不可能看着汉人被屠杀。
拓跋骁沉默了会儿,道:“男丁有投降的,不杀;若不降,杀。”
“不行啊王。”
“他们现在投降,过后又来偷袭我们怎么办?”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拓跋骁忽然抬起眼皮看向他们,众人便觉有股无形的力量迫了过来,不自觉噤了声。
“本王已经决定了,不必再多说。”
众人只能低声应“是”。
他们劝不住王,便把这份不满迁怒到了张铮身上,觉得都是这个汉人影响了王的决定。
刚攻占一片土地,按理拓跋骁要多留段时间镇压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可他离开王庭一个多月了,实在着急回去,便在各个重要城镇、关口安排了鲜卑骑兵,又把一些羯族男丁抓到一起,让张铮负责t将他们押到土默川去。
至于女人和孩子,按以前的情况他们自然是战利品,他的属下也早想瓜分了,拓跋骁却没允许他们动手。
他想起了她说过的话,前些日子读了不少书,他的想法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他今后想入主中原的话,光靠杀戮是不行的,当然,该杀的他也不会手软。
于是他把那些羯族贵族女人和孩子分给了底下将士,其余平民暂时不许动手。
众人虽有些不满,但拓跋骁威望极高,他们也不敢再说什么。
中间还有件出人意料的事,拓跋勿希拒绝了所有战利品,他没说原因,就说不要。
众人其实也能猜到,他对雁门关前那场大败至今耿耿于怀,能打下羯族基本都是拓跋骁的功劳,他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占拓跋骁的便宜。
不要就不要,拓跋骁才不会硬塞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