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渐渐察觉了陛下这许久没出过行宫的情形有些奇怪, 各家之间的聚会都少了许多,凤凰岭一时之间各处都充满了祥和的气息,平静的不像专供人打猎的猎场, 倒像是个让人闲暇时过来散心的风景优美之地。而京中各豪门齐聚于此, 也并非是跟随皇帝圣驾而来,是不约而同起了来小住些时日的念头。
与皇家亲近、稍微知道些具体情况的心中不安, 丝毫得不到消息的更是暗生猜测。而最为亲近的那些, 譬如几位皇子, 则在消息传出后闻风而动, 递了书请求侍疾, 原本没人抱有希望,谁承想居然真的得到了皇帝的回应, 得以轮流到行宫中侍疾。
坐实了陛下生了病的消息, 原本还会偶尔有的亲友小聚也被默契的停了下来, 大家关起门自己在别院中过日子,就怕在这个节骨眼上沾染上什么事端。只有那些原本多半难逃生天的动物们恢复了往日平静的生活,在秋日里抓紧时间囤积着食物和脂肪。
气氛使然, 裴家自然也选择在别院中消磨晨光。好在此处虽为别院, 并不逼仄, 门前不远处还另有风景可赏,倒也并不觉得无聊。
此后又是数日, 因皇帝毕竟允了几个儿子进宫侍疾,没有要封锁消息的意思,他的情形如何便渐渐流传了出来。道是圣上那一日与众人一同射猎, 晚间用了油腻,又吹了些凉风,故而偶感风寒, 调养数日,如今已经渐渐康复了。
随着消息传出,侍疾活动也被皇帝叫停,且不论大家心中信是不信,至少紧绷的气氛消散了许多。毕竟是在京城外,皇帝只是偶感微恙还好,倘若真霎时病重,还不知后头要闹出什么事来。去岁冬日陛下病了那一场时还是在京城里,就那也闹出了些不大不小的风波,让人心内惴惴。
此时又有起风波的嫌疑,不免有人在心中暗自嘀咕这位陛下什么都好,就是到了这个岁数还迟迟不肯立太子,平白让大家都不能放下心,生出这许多事来。
这次好歹是有惊无险,若他真在这荒郊野岭的生了重病,现在的金吾卫指挥使又是个压不住场子的,几位皇子偏偏还都在此处,到时候弄个血流成河都算轻的。有经历过这位先帝临终时那段纷乱岁月的不禁暗自祈祷,不管这几位怎么闹,平平安安了却此事才是最要紧的。
又有人怀念起了裴钺,可惜他堂堂定国公世子,身份不低,又向来不掺和这些,去岁陛下病的那一场时很能压得住场子,偏被朝中那些大人们弄去了陕西。虽说现下也在凤凰岭,到底没有职务,名不正言不顺,管不了陛下身边的事。
裴钺还不知道他从金吾卫“退休”没多久就开始被人怀念,若知道了,大约也只会一笑置之。裴家的别院多日以来终于又迎来了宫中的内侍,说是皇帝召见。
自从知道陛下有恙以来,裴钺还是第一次有机会面见圣颜,不由打起精神,随内侍一路进了行宫。
此处凤凰岭行宫比起皇宫和寒泉别宫自然又是一番景象,因是依山而建,处处错落有致,其内布局便显得尤为复杂。裴钺大抵是行军成了习惯,随着内侍向皇帝的寝宫一路过去时,随便扫过一个地方,都不自觉想着此处是否易守,彼处又是否容易有人潜藏。
带着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一路到了皇帝跟前,裴钺抬头时微微扫过他面色,便觉他的确如传闻中所说,虽的确生了病,但已经渐渐康复。看得出还有些虚弱,但也并不碍事。
皇帝与裴钺说了些什么,因室内无人,并无人知晓,只是众人毕竟都将目光聚集在行宫,虽然打听消息的难度又升了上来,行宫中有谁出入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就有人留意到裴钺似乎常被陛下召见。
联想到他临阵出征前就是金吾卫指挥使,如今又更进一步,几乎有几分简在帝心的架势,不免有人猜测:莫非裴世子又要领了金吾卫去了?
任人如何猜测,裴钺都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对别人的试探不作回应。虽是如此,在裴钺某一日留在行宫值夜之后,他一定会官复原职的想法便成了不少人的共识。
陛下没带妃嫔出行,裴钺在宫中值夜倒也算不上麻烦,只是对这种超出了计划外的事颇有些不适应。况且皇帝并未下旨,只是分派给了他一些差使,裴钺分派着侍卫们巡夜时颇觉怪异。
因这些侍卫们多有从前便是他下属的,与裴钺相熟的也不少,见了他并没有不服的,甚至都一副“就知道您早晚会回来”的姿态,只有他知道这也不过是暂时的,等陛下做完该做的事,他恐怕也要接了调令回陕西去了。
只是这事毕竟是皇帝密令,裴钺面对他们的热情也只好沉默以对,做完该做的事后便回他在行宫中的值房休息。
这日他照旧各处转了一圈后回住处,推开房门,却在屋中见到了个陌生的内侍,正坐在他的桌前,一副气定神闲之态,仿佛他不是非请自来,坐在了一位武力值远高于他的将领的房中,而是正独坐在江边赏月。
裴钺挑了挑眉,倒没有立刻发作,而是默默抽出了腰间的长刀,搭在了这内侍的颈项上,雪亮的刀身在他颈上映出一道月光般的痕迹,裴钺的手纹丝不动:“不知阁下是谁,有何贵干?”
那内侍虽说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离死不远的事,到底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平稳的表象终于被打破,他小心翼翼咽了口口水,自袖中掏出一物,嗓音有些干涩:“裴世子勇冠三军,何须用这样的方法来跟在下说话?还请裴世子看在此物的份上,平心静气听听在下要说什么。”
裴钺目光一定,果真收回了长刀,接过那枚精雕细琢而成的发簪,对着光看了眼簪头枫叶的背面,果真发现了明棠那家铺子的徽记,想来正是明棠所说,定做了又没拿到的那件。
那内侍还在继续:“想来裴世子也认出来了,这是贵夫人的首饰。你独自在行宫,此处又并非京城戒备森严,我家主人让我关心一下您,问问您难道不担心家中亲人安危吗?要知道现如今您那别院中可是有老夫人、小公子和您夫人三个人呢。”
裴钺心知肚明,这首饰是明棠仍未拿到的,并非是眼前之人自明棠处获得,她眼下应当还并无大碍,不然这人拿来的便不会只是这一件东西,心中还是不免随着他的讲述慢慢起了波动。
诚如他所言,这里毕竟是别院,不似定国公府一般,自大门到他们的住处不知要走多远,府中又遍是护卫与侍从。若是寻常人进了定国公府,恐怕连方向都摸不到。而此处别院毕竟浅窄,甚至他和明棠居住的跨院与别院的围墙间只隔了一道墙,若是有心算无心,恐怕家中的确会有些麻烦。
他心中焦急,不免露出行迹,让那内侍看了,心里不由笃定三分,恢复了方才的镇定,低声劝说道:“我家主人要世子做的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想让世子帮个忙,稍微调动几个人的位置,给我家主人行个方便,让他见一见陛下罢了。”
裴钺这个人自从踏上高位,又被皇帝所重视之后,便有人盯着他的日常行动,想要投其所好。不知多少人接连失败之后,才不得不承认,对裴钺这种人来说,想要投其所好实在有些难,攻其必救说不定要更有效些。
而裴钺最看重的是什么,几乎人人都心里有数了。
自觉拿住了裴钺,那内侍竟施施然站了起来,见裴钺果真没有动作,握着长刀的手还垂在身侧一动不动,便试探着向门外走去,一边回身道:“裴世子还要慢慢考虑吗?要知道时间不等人,若是咱们这里的事不了了,贵夫人那边的人等急了,咱家可不敢确定后头会发生什么事。”
裴钺紧紧握着那支簪子,仿佛体会不到那尖锐的痛感,强行克制住自己,心中默念:幼娘那里情况定然没有很糟,这簪子如何拿到的这些人心中定然也有数,不过是忖度着他定然不会知道这其实还没到明棠手中,所以拿来唬他罢了。
一遍一遍重复着这个念头,仿佛一切的恐慌都被压了下去似的,裴钺跟着迈步出了房门,低声询问:“我母亲和妻子她们现在到底如何?”
已经出了裴钺的住处,行走在外面,这内侍便恢复了内侍该有的样子,低眉顺目走在裴钺身侧,手中还提着灯笼,一副宫中人最寻常不过的模样,口中低声道:“世子放心,我家主人知道你看重家里人,嘱咐了他们以礼相待,世子配合得好的话,白日回家就能见着家里人了。”
裴钺悄悄松了口气,知道明棠那边就算真的有人挟持,安全却是无虞的。
沿着寂静的道路慢慢行走,宫中人见到裴钺果然都没察觉哪里不对,只以为他是巡视行宫,微微一礼后便退开。
如此一路无话,竟真的慢慢靠近了皇帝的寝宫。全副武装的侍卫们此时正在换班,裴钺耳目灵便,已经听见了他们行动时盔甲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
这内侍却在此时停了脚步,低声道:“裴世子可别打着让人把我拿下献给圣上的主意,若我不给信号,你一家人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裴钺淡淡道:“知道了。”
两人这才继续往前走,转弯时,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内侍却一头撞在了这人身上,装翻了他手中的灯笼,火焰“腾”的一下燃烧起来,照亮了他的面孔,裴钺看清了,不由一怔:这不是汪伸的徒弟吗?
被一头撞到的这人却没那么好的运气,手中灯笼不知为何竟烧的那么快,火焰剧烈到他没想到的地步,火舌还舔舐着他衣裳的下摆。
来不及斥责,他不停拍打着身上起的火,一旁的裴钺却是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目送那小内侍又匆匆忙忙走了。
等火终于熄灭,哪里还有他的身影?先时一派神气威胁着裴钺的内侍也只得自认倒霉:“陛下身边怎么会有这么冒失的人,果真是老了。”
毕竟正事要紧,他低低抱怨一句,便不再多言,看着裴钺慢步靠近寝宫,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又给他们看了样东西,果然便这一队侍卫犹豫了几息后便换了位置,朝另一个方向巡逻去了。
内侍没想到裴钺还真有这样的能量,见事情如此顺利,心中居然有些惊疑不定,等到裴钺回到他身边提醒:“只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才如梦初醒,连忙跑到一边的墙角,学了几声婉转的鸟叫,不一时,便有人自另一条偏僻的道路过来,在裴钺的注视下对裴钺赞许地点了点头,带着身后的一队沉默的侍卫,大踏步进了皇帝的寝宫。
他径自进去,任由推开的半扇门扉就那样打开着,黑夜中仿佛巨兽张开的一张巨口。
眼看着自家主人的目的达成,这内侍不由露出个畅快的笑,只是这笑才露出一半,就僵在了脸上。
——汪伸不知何时慢慢踱步过来,站到了裴钺身旁,满面和煦,似乎丝毫没有发现眼下是个什么情况,还在对着裴钺躬身行礼。
深秋的夜里,内侍后背上不由布满了一层湿腻的冷汗,张大嘴巴,想大声提醒一下进去的自家主子,却发现自己竟说不出话来。
自家主人今夜的行动莫非是早在人的预料之中?
汪伸却没兴致再去看一个注定去死的人现在是什么表情,见裴钺已经露出恍然神色,猜到了今夜的一切恐怕都在陛下预料之中,他连忙赶在裴钺前面说道:“世子不用担心,贵府一切都好。陛下一会儿对您恐怕还有吩咐,您只管放心等候就好了。”
说着,他还不自觉露出了有几分怪异的神色,仿佛有些牙痛似的,“贵夫人真是勇武。”
裴钺一怔,不由得开始猜测府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诚如他先前暗自担忧的那般,别院毕竟不似京中定国公府那样高门深户,这里又是凤凰岭,地势高的地方比比皆是,裴家别院的布局也被一些人暗暗寻法子看了清楚。
他正在值房中看着明棠的发簪担忧其安危时,跨院里已经睡下的明棠被值夜的红缨低声叫醒了。
明棠还未睡深,红缨轻声唤了两声,便悠悠醒转,察觉到气氛的不对,低声疑惑道:“发生了何事?”
“院里似乎有外人进来了,听脚步声,恐怕有三四个,都是陌生人。”红缨强自镇定,但目光中还是克制不住地流露出几分慌乱,她自来在定国公府长大,最清楚这是什么样的人家,也最清楚什么样的人才敢夜半潜入这等人家的院落里。加上世子如今还在宫里,由不得她不往坏处想。
明棠听罢,也转瞬间就明白了眼下的情形,一时也难免有些头脑空白,深呼吸了几下,立刻转动起了脑筋。片刻后,她自床上起来,弯着腰避免自己的影子投在窗户上被人发现她已经醒了,明棠悄悄摸到不远处,打开盒子,确认□□果真还没被收起来,心中稍稍有了几分底气。
将□□拿在手中,她穿好鞋,躺回床上,示意红缨也上.床躺在她的外侧,随后放下帐幔,借着几乎看不见的光线,上好了弩箭,紧好了弦,手指虚虚扣在上面,和红缨一起,紧张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她在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你可是不止一次猎到过动物的人了,人也是动物,只要瞄准些,也就是一箭的功夫。
万籁俱寂中,推门声轻轻响起,随后再没了声响,紧张到要人发疯的等待中,一柄长刀悄无声息挑开了床上的帐幔,见床上居然有两个人,不由愣神一瞬——裴世子被人戴绿帽子了?
就是这一瞬的愣神,明棠手指重重扣下去,一点寒芒闪过,随后“噗”的一声,箭尖几乎完全没入他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帐幔。
来不及体会初次杀人是什么感觉,明棠沉默地起身,和红缨一起,躲在内室的角落,等候着下一个,又或是几个察觉不对进来的人。
这会是明棠至今为止遇到最惊险的情况,而手中的□□和身旁的红缨给了她无限的勇气。
她一定会脱险,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裴夫人和裴泽,他们都会好好的,明棠坚信。
第111章
或许是以为一个人足以制服明棠一个弱女子, 潜入了小院的一行人心情十分放松。明棠和红缨屏气凝神等在厅堂和内室之间的隔扇后,还能隐约听见门口有人小声的说话。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出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有人低笑了一声:“怎么可能?我看, 保不准是他没见过这种高门大户的女人, 说不定现在在干什么呢。”
“这可不行!王爷说了只是把她们截到手里当人质,要是那边顺利, 这女人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丝我们恐怕都要没命。”
隐隐约约传来的说话声渐渐消失不见, 明棠紧紧盯着厅堂的方向, 按在□□上的手指几乎泛白。红缨也慢慢抬起了手中长刀, 双手握紧刀柄, 紧张到几乎想要呕吐。
散乱又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红缨听了一阵, 悄悄比了个“三”, 明棠点点头, 静静等待着。外间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脚步声骤然加快。
室内昏暗,他们从外面进来, 一时难以适应, 只能看清些模糊的轮廓。最先进来的那个走了几步就绊到了椅子, 不由低咒一声,心道夜里干这种事还他妈的不让点蜡烛, 是够掩人耳目了,就没人想过他们坏人夜里也看不见?
又靠前走了几步,他才看清床边地上躺了个一身黑衣的人, 正是先前进来的那个同伙,床上帐幔还是静静垂着,随着他带来的气流微微晃动着。
他拿不准要抓的人是不是还躲在床上, 低头时又看清了那支牢牢钉在喉管处的小箭,知道错估了局势,明棠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而是真敢杀人,手中还有凶器,生怕自己掀开帐幔的同时一支箭射过来。看这制式也知道是□□,力道大得很,不管哪里挨一下都不是轻的。
定国公府还真是胆大,□□这种东西家中也敢收藏,关键是还随便交给家里的女人用,害得他们平白多这么多麻烦。
他不敢动作,随后进来的同伙们一时也不敢行动,三个人围着地上这具已经渐渐失去了温度的尸体,气氛一时诡秘起来。
随后三人对视一眼,其中的两个齐齐动手,隔着帐幔,直接抽刀砍进去。第三人则抬眼戒备地看着四周,正在查看时,转身却对上了黑暗中两双微亮的眼睛。
“后面!”他大喊一声。
但这也是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明棠瞄准了半晌,对这一箭的准头笃定无比,箭才射出,就已抬起□□对准了床榻的方向。
三人转瞬已去其一,明棠后面连发几箭,便不追求准确度,只求能在这两人身上添些伤痕。待这一次上弦的几支箭全部射出后,明棠便连忙再往后退,以防自己反倒碍了红缨的事,顺便再往□□上填着新的箭支。
利器刺入肉中的闷声也让她确信定然射中了不止一次,红缨耳目灵便,自然也听到了声音,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欺身上前,提刀便砍。
弩箭上带着倒钩,深深射入身体中,又面对着手持利器的红缨,强忍着疼痛跟红缨缠斗的两人心中是何感想可想而知。何况红缨本就对这房间的格局更熟悉,又的确有几分刀法,以一敌二居然不落下风。
眼看着自己可能也要命丧于此,为首的那个大喝一声退至一旁:“世子夫人,我们兄弟几个错估了您的本事,是我们活该。但为了您的性命着想,我劝您还是束手就擒的好,您这别院外面可还守着我们的人。王爷叮嘱过,不过是把您请过去做客而已,不会动您一根头发丝,但若是事出有变,就直接一把火烧了您这院子!”
见那个提刀的侍女退到一边不再动作,黑暗中也没有新的箭支射过来,他自以为吓到了明棠,便继续道:“世子夫人果然是聪明人,说实话,您杀了我们几个弟兄,也确实是女中豪杰了。但人还是要把眼光放长远些,您现在带我们去主院,跟你那婆婆和侄子待在一处受我们看管就是了,连地方都不用换的。”
说实话,要不是主院离院墙有点远,他们主子又笃定裴世子对他这个夫人看得眼珠子似的,先拿住这一个就有用,他们肯定是直接去捉裴世子他老娘和侄子了,一老一小的,肯定比现在简单多了。
他娘的,这女人的准头还真是出奇的好,这么黑也能往他身上射中了两箭,好在是没有射中要害,要不然他哪里还有气在这里跟人说话,早跟那两个倒霉蛋一样躺地上了。
“你们夜半来访,显然担心闹大,若真敢下此死手,我不信来日能堵住众人悠悠之口!”明棠断然不肯听信他的话,就算真有人围了院子,她也不可能于此时放过这个人,乖乖跟着他走。此时她还有反抗之力,若是到了别人的地盘,岂不是生死全操于他人之手?何况裴钺那里是什么情况还不清楚,明棠决不允许自己成为控制别人的利器。
皇子敢派人劫持外命妇,此刻宫中应当也有事发生,裴钺是不会与这等以人软肋相挟的人为伍,而皇帝毕竟还没有彻底老迈,观这些黑衣人的行事,也并不严谨,足可分辨其背后之人的能耐。如此贸然行动,那皇子能有几分胜算也未可知。
明棠就不信,若是他们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众多权贵聚集之处公然火烧公府别院,这群比谁都精明的权贵能够安心对这人俯首称臣。听了这人几句话的功夫,她已经给手中弩箭上好了弦,说完话,不等他们再说什么,抬手便是一箭。
原本暗暗放水以防这人真有什么重要话要说的红缨见状也是手起刀落,见两人都躺到了地上,犹自不放心地在每人脖颈处砍了一刀。
她本是情绪上头,回过神察觉到自己半身都被血浸透了,便有些担忧明棠会用异样眼光看她,觉得她太过残暴。谁知一瞬间却被明棠紧紧抱在怀中:“做得好!”
两个此前都未见过血的人一刻钟的功夫转眼间杀了四个人,放松下来后情绪都不由有些激荡。明棠紧紧握了一下红缨的手,来不及说太多,再次补充了弩箭,转身便向门外走去:“快跟我一起去主院看看。”
谁知刚刚转身,门前又传来响动,明棠条件反射般抬起了□□,却在留意到人之后松开,随即便被冲上前的闻荷拉住,前前后后看了几遍,眼中泪水喷薄而出:“还好小姐没事,没事就好。”
闻荷亦是一身狼狈,头发凌乱,身上犹带伤痕。明棠这才留意到门外不远处地上还躺着个一席黑衣的人,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我睡不踏实,隐约听见院子里有声音,看见有陌生人在您门前,我见他们手里有凶器,又担心还有同伙在房里,怕打草惊蛇,就悄悄叫醒了其他人,看见进屋了几个,门外就剩这一个人,我们就拿了剪子出了门跟他厮打了一阵子,想赶紧进屋来帮帮小姐,谁知道我们四五个人也比不过小姐和红缨姐姐,好在倒都没受什么重伤。”
闻荷理了理头发,一看红缨身上半身都是血,眼泪又下来了,“还好今天是红缨姐姐值夜,要是我,不定现在怎么样呢。折柳一个人在京城,更是连消息都收不到,等回头听说了,不知道心里要难受成什么样子。”边说边抱紧了红缨,显然后怕不已,任红缨身上沾染的血慢慢也染脏了她的衣服,与她身上原本的血迹渐渐混到一处。
听闻没人受伤,出了门,又见大家果然虽然身上狼狈,却没什么明显外伤,终于长长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