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亲朋故友在陕西的人已经热泪盈眶,不少人甚至当场高呼“吾皇圣明”。本来么,一个前些日子还带兵欺侮本朝百姓的人,没被裴世子当场打死已是万幸,若是因为这场仪式反倒让这个罪魁祸首好端端活了下来,他们又拿什么去告慰亲友的在天之灵?
回京最重要的一件事总算了解,仇人也得到了应有的结局,没多长时间就可以上天去跟他那好大哥团聚,裴钺心中彻底松了口气,暗道还好陛下召见了他后没有又被其他人改了心意,还是下了旨将其处死。
尘埃落定,裴钺与一众相熟的公侯们应酬过一圈,翻身上马,便要还家。——今日这样的场合,放眼望去也就是几位皇子、公侯和尚书、侍郎这些高官贵胄能有个位置了,裴夫人她们自然是在家中,恐怕这时已经接了封赏。
谁知许是因人群聚集的太多,他才行出不远就被挤在了人群中央,一时间简直寸步难行,任凭踏雪是奔跑起来如雷似电的骏马,此时也只能随着人流以缓慢的速度前进。
裴家现在果然正是一片欢腾——朝廷的封赏下来了,因两人都已是夫人的诰命,外命妇里顶尖的层次,封无可封,裴夫人和明棠得的便尽是些珠玉绸缎一类的贡品,却也样样皆是上品。裴家虽不缺这些,但这是因裴钺有功而得的奖赏,意义便非比寻常了,便命人妥善收好,改日拿出来做衣裳。
倒是裴泽,人还没有长枪高,已被朝中封了个五品武将的虚职,从此年年都能从朝中领一份俸禄不说,长大后若是有意到军中,不论实职如何,级别先有了。
最让众人觉得欢乐的,是朝中还随着赏下来的一套缩小了的武官袍服,跟正经的官服一模一样,只是缩小了数倍,显得格外精致又有趣。
众人接了旨,裴夫人一见那衣裳就笑道:“难为大人们费心了。”
来这等人家宣旨,又是送的喜信儿,向来是宫中那些眼高于顶的内侍们也要争抢的好差事,不仅活计轻松,还能被这等人家奉为上宾,临走时还少不了丰厚的红包,因而来裴家宣旨的事算是十分抢手。说来也巧,这次来宣旨的还是上次来宣告明棠被封了世子夫人的那位李云李内侍。
李内侍天生一张笑模样,半点看不出他是因为又一次在跟汪伸的明争暗斗中落了下风,没在献俘典礼上抢到一个好位置,又不想处处受汪伸指派,才索性仗着资历领了这件好差事来了裴府。
听见裴夫人感慨,他立刻笑道:“不怕夫人笑话,这主意还是我们给朝中的大人们出的。专门让针工局的人赶着这些时日做出来的。就是可惜,因不知道贵府小公子是什么身量,尺寸上可能不大合身,还得劳您吩咐人改一改。”
裴夫人心领神会,使了个眼色,递给他的红封又比先前的丰厚了三分。
李云半点没推辞,直接伸手接下,话说得也好听:“小公子年纪轻轻已经可以看见一辈子的好前程,在下厚颜,也想沾沾小公子的喜气,就不推辞了。夫人放心,这喜气在下也不会独享,回了宫中,自会拿出来分给针工局的姑姑们,毕竟也是点灯熬油忙了几日的。”
这话说的,裴夫人与明棠哪能不明白?片刻间又是一个荷包递上。
李云这才满意了的模样:“夫人们就是宽和大方,待我们这样人也从不摆架子的。言传身教,小公子定然也是一样的好品行、好才干。不瞒您说,原本大人们拟的是给小公子封一个六品的虚职,等着若是世子再立了功,另行封赏。是陛下觉得太过简薄,才提了一级。还说若不是世子还没袭爵,现下给小公子封一个世子也是使得的。”
话毕,似乎觉得他透露出的消息足够偿还自己拿到的红封,这才带着小内侍们施施然告退,回宫去了。
裴夫人不禁摇头:“这李内侍从前有些贪财,倒也还好,现在越发不成样子了。”这样明目张胆的索要财物,还故作神秘地泄露禁中语,也不知陛下身边是怎么容得下他的。
照裴夫人看,这种行事做派,在哪个妃嫔宫里做个掌事的还情有可原,陛下身边全是能人,怎会有还这么个有些脑子不清楚的。
明棠回想他方才的模样,不由猜测:“也许是快退休了,想着趁自己还有这个身份时,多捞一笔。”
裴夫人一怔,便觉得兴许的确是这样,又是摇了摇头:“那也不该这么早就沉不住气。要知道汪伸可是比他要大上七八岁的,虽说现在是被他压一头,兴许哪天就时来运转了呢。现在先这样放肆起来了,便是汪内侍哪天干不动了需要人接班,他也不会是那个合适的。”
随意点评两句这人的模样,两人便也作罢,明棠再一次赞赏:“能想出给阿泽做一身这样的衣服,他这心思却是灵巧。”
知道虽然官职的封赏要紧,但裴泽日后自有爵位继承,家里人也未必就会对这个虚职有多么喜出望外,恐怕还不如一套这样精致的小官服惹人惊喜。
其实何止是她们两个对这件衣服感到惊喜,裴泽也是激动万分。
裴泽上着课被叫出来接旨,接完旨摇身一变成为整个小学堂里身份最高的人,正经拥有了朝廷的编制,出门在外若是亮出身份,还要被人称一声“大人”,虽还不懂意味着什么,但只看那身跟叔叔的朝服差不多的衣服,他就已经格外兴奋了。
他以前就看着叔叔穿这样衣服格外威武气派,想要一件一样的,却被家里人无情拒绝,说是这种衣服不能随意做了穿,如今可算是拥有了,还是朝廷赏下来的,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虽没见过这位送了衣服给他的陛下,裴泽已经不由自主对他产生了好感。还朴素的世界观里立时单方面把他认定为了一个好人。
好悬他还记得现在还没到下课的时候,竭力克制住内心的躁动,微微一礼,沉稳庄重地回去上课去了。
明棠十分意外:“阿泽现下定力这么好了?”本来她还想着突发情况,要不今天上午就先到这里了,派个人去跟陆先生请个假就是了。
裴夫人却是理所当然的模样:“就该这样才好。一件衣裳而已,再稀奇也不能因此误了正事。”
真以为她两个儿子是天赋异禀,生下来就能长成人人赞扬的英年才俊?自然也是从小到大耗费精力教养出来的。那次裴泽在陆举人那里挨了几下子,也是裴夫人察觉裴泽的苗头有些不对,特意跟陆举人嘱咐的,让他小惩大诫一番,以观后效。
后来见裴泽果然态度端正了许多,陆举人本身也喜爱自己这个小学生的紧,才特意来询问裴夫人,能不能放弃寻机会再“教育”裴泽一次。
裴夫人本来已经想好了,若是阿泽今天连这会儿功夫都等不了,就要再来一次的。
裴泽丝毫不知自己的良好表现让他的信誉度再度提升,一路回了上课的地方,刚推开院门,就见自己的几个同窗居然齐刷刷站成两排,看见他来了,微微躬身跟他问安:“见过裴大人。”
他微微一愣,知道这是他们在跟自己开玩笑,丝毫不慌,迈着四方步,直直从他们留出的道路里走过去,一边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快起身。”
话没说完,背上就挨了穆清一下:“好厚的脸皮!”
裴泽向前一跳,反身回以一掌。两人转瞬间过了几招,穆清知道自己完全不是裴泽的对手,立时告饶:“不来了不来了。”
其他几位这才上前,七嘴八舌地问着裴泽去接旨的细节。到底是年纪小,只在听说裴泽得了一件官服时候齐齐惊呼出声,对于裴泽得了编制这件事听过也就忘了。
陆先生就在一旁默默看着,算着休息时间差不多够了,唤众人回去接着上课。他也不是什么死板的人,借着孩子们的兴奋劲儿,立刻换了个上课内容,开始详细跟他们讲本朝的官制。
陆举人当了几十年的书生,这还是头一次对武官系统从上到下的官制那么了解,却是因为自己教的这几个小孩子将来多半都要进入军中,他为了不在他们面前显得无知,自己私下里偷偷了解过的。
自然,先生们私下备课时的头痛模样孩子们又不会看到,只会认为先生天生就是这样博学多才无所不知。这样崇拜的小眼神也着实令陆先生很受用就是了。
踏踏实实上完了一天的课,裴泽也得到了长辈们小小的奖励:家里特意在他的院子里小小开了一席,让他跟同学们自己庆祝,东西都备好了,下课后直接过去就行了。
公事已毕,又得了陛下的示意,暂时不用奔赴西安的裴钺则是陷入了自己开始上班以来最清闲的一段时间:金吾卫那边已经有了旁人接手,况且他身上总兵的职位还没卸,眼下他是京城的事管不着,职务范围内的事则是鞭长莫及,一时间竟然无事可做。
这可苦了明棠。他刚回来那几日,每日早出晚归都能把她折腾的不轻,眼下整日无事,一天里几乎有一半时间要待在她身边,虽说白日里十分正经,到了夜间却是黏人得紧,好像要把过去这半年多的份儿通通补回来似的。
她每每想推拒,却往往是跟裴钺对视几秒后就稀里糊涂地如了他的意。裴钺又比她还知道她身体状况怎么样似的,事后虽然疲累,却是往往休息一日也就缓了过来,让明棠想找理由都不行。
处理了家里的几件杂事,与明棠一起回了一次明家,兴致勃勃围观了明棠和裴夫人商量着做衣服,还亲眼见证了一番裴泽这半年多来的学习成果,指点了一番他的箭术......林林总总办了十数件或大或小的事,转眼半个月过去,明棠的月事来了。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告诉了裴钺这个消息,本想暂且与他分床睡几日,却因裴钺坚持不同意到底还是妥协了,夜间与裴钺相拥而眠时,只觉再没有过这么好的睡眠。
彻底歇了几天,她神清气爽,觉得自己算是满血复活,这段时日以来难得主动问起了裴钺的行踪,却得知他就在书房。
明棠循着找过去,还没出声,就被裴钺招手叫到了桌案前,上面摆着的却是一座五进大宅的平面图。
“这是总兵府的格局,前堂自然不能改,后院这几个小院住着几个副将的家眷,其余的都是分派给总兵的家眷住的,从上一位的家眷们搬出去到现在,已经空置半年多了。虽说这图纸也看不出什么,但你先过一遍,有个印象也是好的。陛下今年还要去秋猎,我定然要随行,秋猎过后估摸着我就要离京了。我已向陛下请过旨,带你们一同过去,陛下已答应了。”
历来封疆大吏是没有带着家眷齐齐在外的规矩的,如燕王妃这等已经成了半个皇家人的,她的父亲在外做着总兵,就算母亲已经过世,唯一的幼弟也只能长住京城,与父亲分隔两地,以防万一。
但定国公府一来称得上满门英烈,甚至本朝还有一位嫡长子战死在边疆。二来嫡枝也就这么几个人,甚至可以说就剩裴泽一个骨血。裴钺与妻子情投意合,虽驻守在外也不愿沾染旁人,想带着妻子一同在外也可以理解。而带走了妻子,剩下一老一小两个在京城,便是皇帝也觉得这样有些不大合适。
况且自从得知裴钺果真亲自教养着兄长的遗腹子,更是事到如今都一副一辈子不打算要一个自己的孩子的模样,皇帝对裴钺的评价就暗暗上升了一个档次。照他的理解,能克制住留下自己血脉欲.望的人,大约也不会有什么“更上一层楼”的野望。
因而在听裴钺表明心迹,言说他自请驻守在外,主持边境防务,又请求将家眷们都带上后,皇帝虽然犹豫良久,思索再三下还是点了头。
这些心路历程裴钺自然不清楚,但他也知道自己这请求能被满足完全是陛下对他托付了非比寻常的信任。面上不显,心中却是着实庆幸,社稷之主到了这个岁数还能用英明来形容,简直是朝廷百官和天下万民的幸运。若是下一位也能有这样的心胸,那就更能安稳了。
他见明棠不说话,不由有些忐忑,犹豫道:“这地方的确逼仄了些,你自来也没跟陌生人住这么近过,只是朝廷自有规矩,似我身居其职,必要住在总兵府里,不能另置外宅。”
诚如裴钺所说,这平面图着实也看不出来什么,明棠大致一看,只能看出留给她们的地方并不算小,只是与定国公府这大宅不能相较罢了。
想到裴钺自己已住了那么长时间,轮到她们时,却是她们还没过去就开始担忧她们觉得地方小,明棠不由抿嘴一笑:“我的确还没住过这样的宅院,看来以后不缺没人说话了。”说着眨了眨眼,“我可是她们上峰的夫人,若见了面,谁待我无礼,我就悄悄就跟你吹枕头风,谅她们也不敢开罪了我。”
她甚少露出这样简直有些嚣张跋扈的模样,裴钺不禁哑然。
裴钺自然知道这是明棠在宽慰他,并再次对离开京城表示赞成——难道在京城就有人会随意开罪了她不成?他心中一暖,俯身自背后抱住明棠,将她完全圈在怀中,指尖在平面图上滑过,一点点讲述着这里大约是个什么模样。
说到主院时,遗憾道:“当日我在曾见人在道旁卖花木,有两株品相不错的西府海棠,因不想自己买来孤零零一个人把它种在院里,就没有买下,事后再也没见过比那更好的了。”
明棠不禁好笑:“这有何难?我们明日去买两株一道移栽回家里就是了。我听闻丰台多有花农,若不是非要求什么名品、珍品,只要是京城能种得活的,那边都能买到,难不成还会少了西府海棠?若你觉得不够,等到了西安,我们再种一次。我就不信,错过了那两株,偌大的西安就再也买不到了不成?”
裴钺怔愣一瞬,随即哑然:“我是真的忘了还能这样。”那是孤身在外,满心只想着错过了有些遗憾,却忘了他们总有再会之日,也总有一起留下纪念的机会。
左右无事,第二日两人就一早起来,相携去了丰台。
非年非节,在丰台养了花木等着卖的花农们本就意外这时候会有人来挑选,又见着两人气度不凡,不免多了几分小心。听闻两人专是为了买海棠花来的,心里有了底,又知道这笔生意很有可能做成,慢慢的也就恢复了自如,带着两人在各色花木中穿梭,边走边一样样介绍。
明棠对花木了解不多,家里的花园又种的多是些大众的品种,她这还是头一次一次性见到这么多陌生的植物,觉得自己在逛植物园一般,看什么都新奇。
等到了花农种西府海棠的地方,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挑选。好在裴钺兴许是做过功课,在听花农介绍时还能接上两句话,倒让那花农以为他们是行家里手,更不敢糊弄,最后果真将最好的两株卖给了他们。
知道两人突发奇想要在家里移栽两株花木,家里人在他们出去后就开始行动了起来。等两人到了家,花园一角都已经特意为他们空了出来,连土都翻好了,花农更是就在不远处随时待命。
明棠见此情形,不由一愣,摇了摇头:“这可真是兴师动众了。”
殊不知花农看着两人慢慢一同在适合的地方移栽了这两棵西府海棠,心中反而还觉得自家这两位是难得的正常人。——京城里做花农的就这么些人,自然彼此间是认识的,他不止一次听说有人的主家把好好的牡丹薅了,在原地种些几文钱一把的小青菜,要效仿什么山野之人亲自耕作的意趣。
或许是他们识文断字的人不一样,有什么特殊的审美或者是爱好,但在花农眼中,这就属于严重的吃饱了没事干。
哪像他们家这两位,还记得花园就是为了种花木这一件事,甚至两棵树种的间距都这么合适,完全不会影响到彼此的生长,花农为此十分欣慰。
总算与明棠一道,亲手在家里种下两棵海棠,裴钺觉得自己了却了一桩心事似的,面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直到圣上要去秋猎的圣旨下了,裴家作为随行之人启程的前一天,裴钺还不忘将花农叫来,千叮咛、万嘱咐,要其一定照顾好那两株花树。
得到其肯定的答复后方才放下心,翌日无牵无挂地与一家人一起跟在圣驾后,前往凤凰岭。
第108章
此次出行, 裴钺既然身上没有担着职务,一路上便只管安心随着车队,偶尔被皇帝召见了才往前方面圣, 其余时候便陪在家人身旁, 只当是难得的全家出游。
京中依旧如上次皇帝出行一般,由皇后监国, 内阁共议大事, 若有急报, 便快马加鞭来请皇帝示下。也许是有先例的缘故, 也许是朝中重臣终于接受了谁都不可能让皇帝透露出对某位皇子的倾向的事实, 竟然没有多少人对这个揭过表示异议,平和又顺从地接受了这道旨意, 也接受了折子上有时出现的皇后的蓝批。
圣驾出巡, 浩浩荡荡, 再加上随之出行的京城各家,整个京城在那一日都被惊动了。
吴氏的父亲正在这次要护卫圣驾的队伍里,早早在京城到凤凰岭一路上带着手下的兵布防, 已足有半个多月没回过家一次, 也就丝毫不知自己已出嫁了的女儿在娘家住了这许久都还没有回去。
那日女儿一大早没有让人通知一声就回了家, 吴夫人自然是惊疑万分,还没弄清楚出了什么事, 就本能为女儿遮掩了过去,说是自己送了信让她一大早回来有事的。
主母发话,虽有人心里觉得不像, 自然也不会深究,她突然的归家也就没引起丝毫波澜。
对着外人要维护女儿,对着女儿吴夫人却是疾言厉色:“你嫁为人妇已经多久了, 怎么现在还是这样毛毛躁躁的样子?以后有了孩子,难道也要这样对他言传身教吗?”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话题,吴大小姐整个人都要炸了,立时把与陈文耀有关的事从头到尾和盘托出,说了个明明白白,末了不忘恨恨道:“他自己就好比是个太监一样的人,又怎么好让我到处求医问药的,显得是我有问题似的。”
吴夫人可不像女儿,在调查前就已经多少有了心理准备,乍一听闻此事,简直是如遭晴天霹雳,再没想过还有这样中看不中用的人,还成了自己的女婿。
回过神,口腔里满是苦涩滋味:“都是母亲不好,当时没有拦住你。早在知道他背着妻子置了外宅时,哪怕把你关在家里,也定不许你应了这婚事。”
也是她打心底里不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不对的,他们这等人家家里,为了多子多福,哪一个不是娶了妻子还不够,还要养一堆小的。
谁能想得到,外头养的小的给女婿带了绿帽子,竟然恰好掩盖了他身体有毛病这种事都会发生?
心中难受归难受,看着女儿期盼的眼神,吴夫人却怎么也说不出那句“不要跟他过了,母亲把你接回来,过几年挑个合适人家再嫁就是”这种话。
女婿在楚王身边出入,甚至调进户部都有楚王背后使力这件事吴夫人自然心里也清楚,甚至因为他们家大人毕竟也在军中有个不高不低的位置,楚王的门客还来悄悄给吴将军祝过寿。
那些时日刚好皇长子灰头土脸的,楚王妃又终于诞下了楚王的嫡子,吴将军半推半就的,也就跟那边稍稍有了些往来。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难道真的要让女儿跟那人过一辈子吗?吴夫人一时心乱如麻。
吴大小姐经历了这事却是比之以往敏锐的多,见母亲没有立刻说话,便知道她心中在犹豫。母女二人各有各的沉默,一时竟相对无言起来。
毕竟关系着自己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吴大小姐想起昨天夜里跟嬷嬷睡在一起时,她委婉说出的那些担忧,整理了思绪,先退一步:“母亲,事已至此,若是家中不愿让我回来,我只求能把那雅云和她的孽种远远送走,之后或者从陈氏宗族里过继一个孩子也好。反正那姓陈的不会有亲生子,以后不管他还会不会找别的女人,都不会有什么人来碍我的眼。”
女儿鲜少这样懂事,吴夫人颇为心酸,却是默默点头应许。因毕竟对陈文耀心中有怨又有怒,吴夫人也不提什么让女儿回婆家一类的话,安安心心留她在家里住着,如此过了数日,才让人去陈家将陈文耀请来,商讨两人以后该怎么过下去的问题。
谁知陈文耀人是来了,也还如之前每次到吴家一样,恭谨有礼又不失风度,说出的话却让吴夫人心里不禁一冷:雅云已被他差人送去了乡下,大哥儿作为他的长子,又几乎算是在妻子吴氏身旁养大的,陈文耀不忍过继一个人来影响他的地位,若岳家定要如此,至少也要到大哥儿八岁之后再行此事。
吴夫人再没想过自己这个女婿一副文人模样,动作却这样快,事发才几天,那妾室已被远远送出了京城,再也无法透露陈文耀身体可能有恙的事。
连那孽种他也能忍得下,就为了向世人彰显他也是能有亲生子的,一丝一毫流传出风声的可能性都不愿有。
常听人说胯.下之辱,能忍着妾室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还要好吃好喝把孽种养大,吴夫人忽然觉得她从没认识过自己这个女婿似的。
怪不得偏偏就是他能入了楚王的眼,在王府中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