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侯愣怔之间,景王世子反应还算快的,迅速捡起地上自己的袖剑弩,手一扬,几道寒光闪过,接连放倒几个侍卫,然后他捡起地上一把刀,往门口的方向杀去,挥刀砍翻了门口两个扑上来的侍卫,守在门口喊道:“寨主,快出来。”
室内不好逃,对方人太多,若是火攻或者在门口布置了弓箭手,那他们真的插翅难飞了,这点道理叶云岫还不用他说,只是她一时好胜心起,手起刀落之间又杀了几名侍卫,才飞身跟着景王世子冲出大殿。
这个时候南平侯才有了动作,也捡起地上的一把刀,挥刀砍翻一名侍卫,跟着他们冲了出去。
外头的侍卫还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只见三人先后杀了出来,一声喝令,众多侍卫潮水般地围了过来。
奈何三人都不是寻常角色,便是南平侯,武将出身正值壮年,即便不如叶云岫和景王世子的身手,砍杀几个侍卫还不在话下,三人一路杀过大殿前的空地,叶云岫飞速向门口跑去。
她得先去拿回自己的惊鸿刀。惊鸿刀使惯了,总觉得手中这刀像个破铁片子。
她一路冲杀太过凶残,一刀一个,刀刀没有虚落,个个身首分家,吓得一众侍卫齐齐后退,有将领高声喊道:“弓箭手!”然而话音刚落,一支袖箭就射入了他的胸口,那将领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叶云岫无心恋战,五万敌兵,便是站那不动由着她砍,也要累死人的,于是当机立断,决定先逃出行宫。她一路飞快地向行宫大门的方向奔去。景王世子紧跟在她的身后,南平侯也竭力追了上来。
冲出一道大门,前面空阔的场地上赫然出现一排弓箭手。叶云岫闪身避到廊柱后边,一边挥手砍倒斜刺里冲过来的侍卫,扬声打了个呼哨,给外头接应她的人手发出信号。
她瞥见同样躲在另一根柱子后的景王世子,手指指了一下左侧,景王世子略一点头,叶云岫把长刀舞得水泼不进,闪身从右侧杀了出去,景王世子跟着也从左侧杀了出去。
忽然出现两个目标,弓箭手节奏稍稍一乱,叶云岫已经冲到近前,长刀一挥砍翻了几个弓箭手,一纵身越过了围墙。
她没有练过什么轻功,甚至不知道古武的轻功到底什么样,靠的是身手利落和内力的配合,说身轻如燕绝不为过。
景王世子也挥刀作盾冲了出来,南平侯晚了一步,便被弓箭手堵在了里面,只得回身避入廊下,跟追上来的侍卫奋力拼杀。
叶云岫杀出行宫,大刀直接脱手飞出逼退门旁的侍卫,一伸手拿回了她的惊鸿刀,飞身上了自己的大黑马。
她瞥了一眼行宫,景王世子已经逃了出来,奔向他的马,叶云岫随手砍断了南平侯的马缰绳,横刀往马屁股上一拍,战马嘶鸣一声往行宫大门冲去。
共患难一回,她也就帮这么多了。
叶云岫跃马扬刀,纵马杀向四周涌来的兵丁。就在此时,行宫外马蹄声声,忽然杀过来百十名骑马的黑衣人,迅速冲杀过来围在叶云岫身边。
“寨主!”
叶云岫大喜,一拨马头下令道:“兵分两路,一路尽快赶去东城门,接应大当家进城。一路随我留在此处吸引兵力,庆王已死,兄弟们喊起来。”
瓦解军心。城内这五万大军,怕还不知道他们的主子已经死了呢。
“庆王已死!庆王已死,投降不杀!”喊声四起,立刻便有一队黑衣人纵马疾驰奔向城东。
叶云岫一马当先,率领几十名手下喊着奋力杀向潮水般涌来的庆王军。她心里计算着,若是谢让那边顺利,他们至多坚持半个时辰,玉峰寨大军就该到了。
景王世子被追兵缠住,奋力杀过来与她会和,看着黑压压不计其数的敌兵,喊道:“寨主,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得尽快脱身。”
“杀一会儿再说。”大黑马前蹄一纵避开一柄刺过来的长矛,同时叶云岫看似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抄捉住那柄长矛,怕伤了她的马,挥刀把那人斩了,忙里分神,扭头问景王世子,“你不是也埋了暗桩么,快叫来帮忙呀。”
景王世子苦笑,他的暗桩主要是埋在宫廷、刺探情报的,哪像她,来武的,竟然能在城中布下百余名骑兵。
一群人在团团围困中不停拼杀,地上横尸无数,杀了半天竟没离开行宫门口多远,这时南平侯骑着他的马、抢了一柄长矛杀了出来,不假思索地冲杀过来与他们会和。南平侯却也是硬气,肩上中了一箭,却依旧手持长矛奋力拼杀。
这样不行,叶云岫看了看周围,行宫前大片宽阔的场地,倒是不容易布置弓箭手,便打了个呼哨,大声指挥自己的人手往一起收缩。几十名骑兵加上景王世子和南平侯,收缩到一起面向外,行成一个圆形防守阵势,沿着行宫前宽阔的大街整体向前推。
神威镖局之中都是精挑细选的人手,个顶个精兵强将,又常年走镖闯江湖,身手功夫可以说比如今的骑兵营都要厉害几分,虽说只有区区几十人,杀伤力却十分惊人。
但是敌兵实在太多了,这样下去得杀到什么时候。
南平侯一摆长矛挑下一名敌兵,大声喊道:“叶寨主,这样不行,不宜恋战,我们得尽快突围出去。”
“我们往北门冲,城外大军发现有变,就会攻城接应我们。”景王世子道。
叶云岫挥手斩落脑袋一枚,冷声道:“我的兵半个时辰能到,你们两位我不知道。”
南平侯脸上的表情根本不敢信,临安城池坚固,易守难攻,哪有那么容易半个时辰就攻进来。但眼下不论他还是景王世子,单枪匹马杀出去根本不现实,也只能跟她保持一致。
行宫位于城中心,这点动静还不足以让城外发现,短时间内庆王被杀的消息甚至都还没传到北城门守军,顶多也只能察觉城中有些骚动。南平侯和景王世子的人马焦急纠结,可没有命令,谁也不敢率先攻城。
就在这时,东城门处,一支响箭曳着尖锐的哨声射向天空,几十名黑衣骑兵一言不发,飞速扑向城门处,迅速跟守城的兵丁杀到了一起。
各方都集中在北门,庆王的守军重兵也在北门,东城门防守一般,骑兵们配合默契,齐心杀开一条路,一边抵挡守军,一边有几人合力打开了城门。
城门一开,马贺一马当先,率领骑兵营源源不断地冲了进来。东城门形势突变,马贺、孟姚率领四千骑兵只管往行宫方向冲去,徐三泰则率领五千陵州卫跟在骑兵后头进来,迅速扑上城楼,不大功夫就歼灭了城墙上的守军,控制了城楼和东城门。
谢让驻马静静立在城门外,手一挥,两万多人马迅速有序地通过城门,开进了城中。大军最后,亲卫营前后护卫,谢让身边跟着无忧子和张顺,从容入城。
“大当家!”一名黑衣人策马奔过来,一脸兴奋地抱拳道,“见过大当家。”
谢让认出是老二营的手下,曾在攻占柳河时唯一受伤的吴二狗,后来嫌这名儿太不像样,改了个大名叫吴龙。
“吴龙,”谢让问道,“寨主呢?”
吴龙手一指:“行宫门外,大当家放心,寨主平安无事。庆王已死。”
谢让微微一愕,死的这么快?
他竟没有多少意外,问道:“皇帝和群臣可有消息?”
吴龙摇头:“不知道,寨主进了行宫统共没有一盏茶工夫,就杀出来了,具体情形如今都还不知道。”
谢让笑了下,不愧是他家寨主。他吩咐了一句:“张顺,派人从城外绕去北门,把这消息告知各方诸侯。”
张顺一挥手,立刻便有两名亲卫策马离去。
“大当家,需要我们北门接应吗?”吴龙问。
“不必了。”谢让玩味笑道,“几十万人马在北门呢,哪用得着我们。”
总得给这些人一个表忠心、显功劳的机会,再说他们两万多大军进了城,城中兵力本就被他们牵制过来,北门那些人若是还要他们接应,各位诸侯藩王还拿什么脸面见人。
至于这些人攻城会不会损兵折将、煞费工夫……关他何事,一个个鼻孔朝天,自己打去!
行宫门口,一群人拼杀一久,便越发吃力了。尤其南平侯肩上还带着箭伤,一个不慎险些被敌兵的长矛刺中,一名黑衣人拨马过来,挥刀帮他挡下长矛,沉声道:“侯爷退后,不如先让人帮你处理伤口。”
“不必管,这都什么关头了,哪有工夫顾这点小伤!”南平侯口中说着,却力竭地险些跌下马来。
“侯爷放心,我们的人应该就快到了。”那黑衣人道。
南平侯脸色憋了憋,这玉峰寨的人都如此狂妄吗,人呢,什么时候能来?
然而玉峰寨的兵们却半点不慌,胸有成竹,尽管拼杀得有些狼狈,却依旧竭力保持防守阵仗,也不着急突围。寨主若说半个时辰能到,那就绝不会晚了的。
果然,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震颤,飞快逼近,似乎脚下的青石板路都开始震撼,行宫门前的街道上,黑压压不见尽头的骑兵气势逼人地冲了过来,势如破竹,迅速冲开了团团包围他们的敌兵。冲在最前头的,居然是一员女将。
罗燕挥刀砍翻一名敌兵,满面兴奋地冲过来,远远地大声喊道:“寨主,属下来迟,寨主没事吧?”
“没事。”叶云岫问了一句,“马贺孟姚呢?”
“他们两位分头合围行宫去了。”罗燕道。
大军一到,叶云岫和景王世子等人纷纷停下了手,毕竟一直拼杀了这么久,都有些吃不消了。景王世子还好点,南平侯强撑着的那口气一泄,忽然从马背上滑落下来,仰面躺倒在死人堆里。
立刻便有一名黑衣人过来,往他嘴里喂了几口糖盐水,利落地给他拔下肩头的箭,迅速撒上止血的药粉并包扎起来。
三人之中,叶云岫竟然是最好的,虽说也累,但筋脉之中源源不断的内力蕴养之下,看上去神采奕奕,竟然依旧从容。从他们杀出行宫到玉峰寨大军赶来,前后也不过三刻左右,这就是叶云岫格外偏爱骑兵的原因了。
罗燕率领骑兵很快打开了局面,清剿附近敌兵,木兰营二十多名女兵则迅速赶至叶云岫身边护卫。
稍后谢让在亲卫营护卫下赶到时,叶云岫正坐在行宫门外的椅子上休息,早春的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湿滑的路面上分不清雨水还是血水。谢让下了马,噙笑向她走来。
叶云岫撇嘴看着他,衣衫整洁,玉树临风,血流成河的宫道上依旧是翩翩佳公子一枚。
叶云岫不禁有点意见了。
“没事吧?”谢让走过来,随手将她一缕黑发理到耳后。
“嗯。”叶云岫面无表情应了一声。
这态度不对呀,谢让弯下腰,柔声问道:“怎么了?”
叶云岫抬起脚,给他看看她满是脏污的鹿皮小靴子。
谢让忍笑,赶紧安慰道:“没事,我们这就找个干净地方洗漱换了。”
景王世子坐在不远处,眸光暗沉地看着二人,此时开口道:“寨主若不嫌弃,我在城中有一处别苑,地方倒也清静。”
“多谢世子,我们也有去处。”谢让说道,他直起身看看景王世子道,“城中这样,怕是还得世子主持大局,寨主身体不适需要休息,我们便暂且告退了。”
景王世子到这会儿连自己的兵都还没看见,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到,四周都是玉峰寨的兵,他要如何主持大局。
可那小夫妻两个说走就走,走得毫不迟疑,景王世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手拉手走掉了。
眼下玉峰寨基本上已经控制了城内局势,便不想再泄露神威镖局与他们的关联,就没去镖局分局。无忧子带路,谢让带着叶云岫去了城中民巷的一处宅院,宅院不算大,外边看着还挺雅致,像是哪个中富人家的宅子。这里是他们山寨的产业,用作贩运私盐和情报网联络落脚用的。
两人来此也不全是因为叶云岫洁癖发作,其实是有心要避一避,城中如今这局面,皇帝都还没有下落,后妃、皇族、诸多朝廷重臣也不知是何情形、是死是活,有些事情他们玉峰寨来做不合适,也担不起。
这个泥沼里稍不小心便可能惹一身腥,撇不清干系的。各方诸侯应当很快都会进城,随他们自己折腾去。反正他们玉峰寨利益牵扯最小,不如躲个清闲,等着尘埃落定。
“皇帝死了,庆王说的。”叶云岫进了宅子,先跟谢让说了这事。
谢让点头表示知道了,说道:“我下令我们的人马只围剿庆王叛军,旁的不管,你我不在,他们也有的推脱,我都交代过了。”
叶云岫进屋去沐浴梳洗,不多会儿披散着湿漉漉的长发,换了谢让给她带来的干净衣裳出来,谢让忙起身给她擦拭头发。
“皇帝死了,谁能当皇帝?”叶云岫问。
“唯一的皇子还没下落,不好说。”谢让沉吟道,“便是皇子还在,才不过四岁的孩子,眼下这局面,只怕有的斗了。”
叶云岫道:“我觉得庆王那种疯子,皇帝都弄死了,那小孩不可能还留着。”
她跟谢让细细说起今日之事,听到庆王那些放肆意淫、要封她当皇后之类的说辞,谢让给她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眸光暗冷,蹙眉把手上的帕子扔下,又换了一块干的。
怪不得死这么快,便宜他了!
第94章 皇位之争
这一折腾,早过了午饭时辰。小院里平日没人做饭,柴米油盐一样也无,这兵荒马乱城中饭铺子都关门了,镖局分局的厨子做好了送来,才让两位当家人吃上一顿迟了的午饭。
大约是考虑两位当家人打仗劳累没胃口,午饭做的十分清淡,南肉笋,炒三丝,清汤鱼圆,虾仁冬笋,尤其一碗炖得奶白的鱼头豆腐汤,很是让叶云岫喜爱。
两人在这边安心享用了一顿午饭,无忧子那边不断递来消息,两个时辰后,各方诸侯的人马都已经进城,景王世子、南平侯,包括早晨还听说病得就要死了的康王和昌王等等,如今齐聚行宫,各方几十万大军一下子把小小临安城挤得满满当当,怎一个乱字了得。
午饭后叶云岫稍事休息,谢让则时刻关注城内局势。下午申时,无忧子新递来的消息说,庆王叛军已经清剿完毕,庆王一己之私,各方大军一到,便是连降兵也杀之而后快,生生葬送了五万条性命,城中条条道路都已经让血染红了。
谢让早有交代,他和叶云岫没露面,各方大军进城后,玉峰寨大军暂由徐三泰指挥,便把清剿叛军的功劳让一点给旁人,抢先挑了城南一处邻近湖边的空阔地方,已经安营扎寨,埋锅做晚饭了。这个关头大家都盯着行宫、朝堂那边,也没人关注他们。
傍晚前得到的消息,朝中文武百官被分作两处关押,行宫一处、临安府衙大牢一处,都已经找到,连日来惊惧交加,加上庆王的威逼胁迫,已经折了好几位年迈体弱的老大人,又捉到几个已经归顺庆王的,不管真心假意还是迫于武力,统统先以附逆罪名收监。
谢让留意问了问范泊和范家的消息,范泊虽说惊吓不小,如今人还平安。庆王入城后,范家一度被庆王的兵马封锁,好在叶云岫一刀下去,这局破得快,不然范家满门几百口子人,只怕也要饿死在府中了。
皇族、后妃大都关押在行宫,皇后和几十位宫妃都胡乱关在一处废弃的宫室,据说情状很惨,好在大都还活着,还有多位跟庆王有仇的皇族已经被杀,包括留在临安的礼亲王全家,还有一位大长公主,皇帝的亲姑母,也就是庆王的姐姐。
只是皇帝和四岁的小皇子遍寻不见,翻遍行宫也没找到。南平侯不顾箭伤在身,带着人亲自把行宫仔细搜索了一遍,掘地三尺,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