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打听到的消息,玉峰寨已经被朝廷招安,其首领“魏允之”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子,现领柳河县令之职。
可也有不少探子眼线潜伏柳河县,长年打探得来的消息说,柳河那个县令“魏允之”可能是个替身,真正的首领似乎另有其人。
陵阳县城中,县令陈同升对此绝口不提。他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那火光中跃马扬刀的少女。
陈同升盘算着,为了给这陵阳县的数十万百姓求得一个庇护,他该怎么才能投靠玉峰寨呢?
第62章 太玄经
不管外界怎样的沸沸扬扬,山寨里该干啥干啥。一个月后,玉峰寨骑兵营隆重成立。
所谓隆重,也就是大当家和寨主这日带着一众统领,检阅了骑兵营的队列,为此连俞虎和徐三泰都特意赶了回来。其实骑兵营一个月前就开张了。为了今日能展示骑兵营队列,马贺带着骑兵营这一个月没干别的,就用来驯服马匹、学会骑马了。
骑兵营一千人,四队分列,威武雄壮地骑在马上通过二道防线高大的门楼子,向门楼上的寨主和大当家齐声问候,又在山下的大路上跑了个来回,看得众统领们群情激昂。
如今他们各自手上也有两百人的独立骑兵队,一个个穷人乍富,得瑟的不得了。
骑兵营住在山上不便,并且他们需要够大的地方建马厩,为此只好又在靠近山脚处兴建新的骑兵营营房,这又是一项大工程,各队训练之余没干别的,这阵子就出力扛活修建骑兵营的营房和马厩了。
为此其他几个统领忍不住调侃马贺,好事都让你占了,活儿还得我们帮你干。马贺则拍着胸脯笑道:“打架需要帮忙,尽管喊我!”
正好把他们原本的营房腾出来,改建后给各营的骑兵队使用,不然增加了那么多马匹,大家地方都不够。
这么一来,谢让的“二道防线”之外也成了营房区域,几个统领们纷纷说笑,眼看着大当家得重新规划“三道防线”了。
谢让是不打算建什么三道防线了,而今玉峰岭附近四座山头,方圆几十里都是他们山寨的范围。他们玉峰寨就算一道防线都没有,大概也无人再敢轻易来犯。
叶云岫说过的,犯我山寨者,我必诛之。
俞虎此次来,跟谢让回禀了两件不太寻常的事情,一件是陵阳县令陈同升忽然派人给他送谒贴来,还备了一份厚物,帖子里表达出想要结交的意思。
虽说俞虎顶着“谢允之”的名头,当了柳河县令,可玉峰寨本身是受朝廷招安的山匪,朝廷式微,他们也就顶着个名义。他们又素来不驯,连赋税钱粮都不给朝廷交,徭役征丁那些更是不理会,陵州知府根本号令不动他。因此陵州府衙有什么传召他也懒得去,也从来不参加那些所谓的官场应酬。
所以俞虎虽然跟这陈同升同在一个陵州府当县令,名义上是同僚,可压根就不曾见过,更没有任何交情。陈同升忽然跑来结交他,而且是姿态谦卑地送的“谒贴”,俞虎自然就想到了这回的匈奴之事。
“属下琢磨,他是不是想要投靠咱们山寨?”俞虎道。
谢让沉吟,如此乱世,朝廷眼看又指望不上,作为陈同升想要投靠他们寻一个庇佑很正常。
不过眼下局势微妙,即便是他们山寨和柳河县,南有景王,北有翼王,临安府还有个名义上的朝廷,他们自己都处在两边夹缝里,在各方虎视眈眈之下求生存。
“要说陈同升此人,一介文人,面对五千匈奴骑兵却也敢率领全城军民死守,也算是有担当了。”谢让侧头问叶云岫,“你觉得呢?”
叶云岫点头道:“他既然能死守陵阳三日,若不是个墙头草,此人可用。”
谢让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先观望一下吧,眼下不光陈同升,只怕是咱们自己,想来收服拉拢咱们的人多着呢。”
俞虎噗嗤一笑道:“大当家难不成会算?除了陈同升,还有一个人给属下送礼了,大当家猜猜是谁?”
“南边的,还是北边的?”谢让笑着问道。
“南边的。”俞虎道,便说起前几日景王世子路过柳河,特意派人知会给俞虎,请他过去。
这景王世子有些胆量,当真进了柳河县城,只说是路过,还在城中最好的酒楼吃了顿饭才走。谁不知道“谢允之”是个山匪头子出身,传言中柳河就是个山匪窝,如今皇帝都跑了,朝廷管不住他们,旁的那些过路的达官贵人,还真少有敢这样大模大样进城停留的。
俞虎道:“属下本也不会官场上这些应酬,再说他是亲王世子,属下一个七品芝麻官的小县令,按规矩见了他还得磕头跪拜呢,我就找个借口说我不在城中,就没去。结果他临走却派人给属下送了一柄剑来,说什么宝剑赠英雄,还说改日若有机会,他想亲自见一见玉峰寨首领。”
俞虎说着递上一柄剑来,谢让接过来看了看,玩味一笑,他说想亲自见“玉峰寨首领”,而不是“谢县令”。显然,景王世子应当是已经断定俞虎背后另有其人了。
此人颇有城府,两边离得又近,是个需要小心的人物。
叶云岫嫌弃地瞥了一眼那柄剑说道:“这人跟他爹送礼的风格怎么不一样,我记得他爹不是来送过礼了吗,他爹明明送的一千两黄金。”
这么一比,她还是喜欢一千两黄金。
…………
三月末,山寨里春耕春种一片大忙,今年春旱,谢让忙于抗旱,带着俞虎在柳河县规划兴修水利,一走几天见不到人影。他忙,叶云岫也得跟着忙。
以前她要亲自练兵,如今四五千人的队伍,她也不可能再亲自练兵,各营的统领都是她一手带出来的,日常训练定下章程,她有兴致跑去督促巡查一下就好。如今各营练兵她少有插手,她只要看到成果。
这大约就是“亲力亲为”和“发号施令”的区别吧。
不过谢让一走,山寨这边各项事务就落到她身上了。叶云岫自己管了才知道,原来山寨日常要管的事情这么多,千头万绪,琐琐碎碎,难怪谢让整日那么忙。好在他渐渐也培养几个能用的人手,不然一个人还不得累死。
几日后谢让回来,叶云岫一见面就抱怨说他再不回来,她就该罢工了。
谢让笑道:“这才几天呀,交给你的其实也就主寨的事情,主要还是各营的军需庶务,其实原本就该你管。”
叶云岫撇嘴:“别耍赖,咱们说好的,我管人、管兵、管打仗,军需庶务那些都归你。”
他们这摊子越铺越大,铺得太快,这不是处处缺人手么。
谢让叹气道:“等我找到合适接替俞虎的人,就把他调回来,俞虎管这些事情是一把好手。”
俞虎管管庶务,他腾出精力,也好多做些长远的规划布局。
谢让回来的第二天,山下来报,说出尘道长来了。
出尘子在山寨一住半年多,三天两头跟寨主打架,所以他来了也没人敢拦他,这边刚收到报信,那边老道士就到门口了。
叶云岫和谢让起身去迎,老道士一脚踏进门来,瞧见谢让皱了皱眉头,挥手说道:“你出去,我不找你。”
谢让看看叶云岫,便忍笑给出尘子行了个揖礼,坦然出去了。
一别三个多月,老道士还是那副模样,不修边幅,风尘仆仆。叶云岫忙给他倒了杯茶,笑道:“道长快坐下歇歇。”
出尘子抓起茶盏一饮而尽,一抹嘴问道:“快跟我说说,那屠格的脑袋,你是不是就用惊鸿刀砍的?”
“当然啊。”叶云岫一点头,随手又给他倒上一杯,笑嘻嘻道,“我正要感谢道长呢,当真是把好刀,十分趁手。”
“你几招杀的屠格?”
“两招。”叶云岫道,“他的脱手刀厉害,不过我那时骑在马上不好施展,不然未必用得了两招。”
“果然不出三招,我在终南山都听说了,就知道是你,我跟观里那些人说不出三招,他们还不信。”出尘子得意地比了个大拇指,抓起她刚倒的茶又是一饮而尽。
“道长这次来就住下吧,我们也好切磋打架。”叶云岫笑道,“你坐会儿,我叫人去给你弄些饭菜来。”
道家讲究五荤三厌,这老道喝酒吃肉,只不吃葱蒜和狗肉之类。叶云岫便叫来顾双儿,吩咐她拣着出尘子平素爱吃的东西,尽快做些送来。
不大会儿工夫,顾双儿就送来了一碗热汤面,配了白切羊肉、凉拌耳丝等五六个小菜送来,出尘子也不客气,唏哩呼噜大吃起来。
他吃饱了端起清茶漱口,觑着门外,才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递给叶云岫道:“我有东西给你。”
叶云岫打开一开,是一卷书,上头赫然写着《太玄经》三个字。
叶云岫不禁有些惊讶,还没来及问,出尘子便摆手说道:“不许问,不许说,你就好好地练。”
叶云岫顿了顿:“道长,你不会是偷来的吧?”
出尘子瞪瞪眼睛:“什么叫偷,我自己师门的东西,我那叫拿。”
叶云岫:“……”
好有道理。
她对这东西充满好奇,老道士拿都拿来了,她可没有那个高尚美德再送回去,想了想问道:“可是你就这么拿来了,掌门不会罚你吗?”
出尘子不经意地摆摆手道:“无事,大不了我在外头玩几年不回去就是了。”
叶云岫道:“那你索性就在山寨住下吧,后山你那个院子还原样没动呢。”
“不行。”出尘子道,“我若留下,他就该知道我在这里了。我得先出去避避风头。”
叶云岫问他要往哪儿去,老道士得意地说要往川蜀游历一番,闻听那里风物好,约莫得个一年半载回来了。
叶云岫也没再拦他,只告诉他若有需要,只要看到神威镖局的人,吩咐一声就好。
送走出尘子,叶云岫便跟谢让说了,谢让看着那本《太玄经》也不知该作何评价。对他来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可自家娘子的身体和安危显然更重要。
谢让沉吟片刻说道:“既然是老道长一番心意,你就先修习,等你学会了,大不了日后我们找个机会,把这经书还回去就是了。日后我们若有能力,也必定回报一二。”
叶云岫没有他想得那么多,在她看来,任何武术功法,本就应该教给更多的人,发扬光大才好。反正如今她先修习一下试试。
谁知次日下午,无忧子就匆匆回了山寨一趟,他收到了掌门师祖的信,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师祖说他已经得知玉峰寨解陵阳之围、击溃匈奴骑兵之事。
“师祖只叫我转告大当家和寨主一句话。”无忧子将书信递给谢让,苍劲有力的笔迹写的清楚。
“山河破碎,苍生疾苦,两位所行之事,当为天下万民之福。”
这封信似乎没头没尾,让无忧子也有些不解,师祖期颐之年,已经九十六岁高龄,多年不曾下山、不问世事了,怎会突然写这么一封信来给他,还专门叫他转告给谢让和叶云岫。
然而无忧子一说,谢让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几分,当下也没再隐瞒,便将昨日出尘子送来《太玄经》的事告诉了他。
无忧子一听苦笑道:“那就是了。《太玄经》如此重要之物,一向由掌门师祖亲自珍藏,以师祖的为人,若不是他有心而为之,出尘子师叔怎么可能偷到。只是出于门规,师祖不好公然交给寨主罢了。”
无忧子站起身来,躬身一揖道:“我师祖当世高人,能晓天机,知阴阳,窥生死,他必定是心有所感,才会特意写了这么一封信来。师祖此举,是为天下苍生,这《太玄经》请寨主只管放心收下就是。”
叶云岫修习《太玄经》却也并不顺畅。
这经文晦涩难懂,涉及许多人体经脉、穴位、吐纳呼吸等等,这些对于叶云岫来说太过陌生了。为此她叫谢让找来医书,她要先从什么是经脉开始学。
等她略略弄懂什么十二经脉、十二经别、奇经八脉、十五络脉、单穴双穴……就足足花了一个多月。她这边觉得好难,谢让那边还觉得她这学习吸收的能力简直神奇,要知道一部《脉经》,足够许多学医之人研读大半辈子了。
当然叶云岫不为学医,她卯起劲来,硬是要把这些经脉、穴位之类弄懂。
于是木兰营的姑娘们那一阵子便经常见到寨主着了魔似的,整日嘴里念念有词,居然在背医书,木兰营女兵们惊讶,寨主难不成突然想要学医了?
叶云岫一边把这些基础理论先弄懂,人体经脉穴位要牢牢记在脑中,一边再按照《太玄经》所写的吐纳之法修习打坐,调理内息。
直到两个多月后,当她再次按照经书上所说的运气之法,试着吐纳运气之时,忽然就感受到了出尘子所说的“丹田真气”。
只是这股丹田气还很微弱,叶云岫尝试着把它引入经脉,神奇地感受到了那种真气的流动。她也说不清那是一种“气”还是一种力量,反正暖暖的,很舒服。
这应当就是出尘子所说的内力了。
再然后她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顿悟之后便有了飞速的进展,感受到丹田气的短短半月后,她就能试着引导这股真气游走身体各处经脉,一个周天运行下来,不光不累还神清气爽,这个人都轻松舒畅了许多。
叶云岫也说不清楚这个“内力”究竟有什么用,怎么用,她只是直观地感受到,自己没那么容易累了。
明明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自己能体会到耐力增强了许多,似乎有一种源源不竭的力量源泉,在蕴养她的身体。
有一次她跟无忧子问了一下,无忧子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她,有点不敢置信。旁人修习内功,短则七日,长则一月就能感受到丹田气,她用了足足两个多月。可是要想达到她说的那种境界,由气息到真气,游走身体经脉,绝大部分人总得个三年五载才能小有所成。
明明起初比旁人还慢,怎么就忽然突飞猛进了?无忧子纵然知道寨主身有灵异,可她这是不是也有点儿太逆天了!
叶云岫:决定磨刀不误砍柴工,前期慢,可她后边快啊!
既然尝到甜头,叶云岫便越发勤勉的练习,每日晨间、夜晚都要认真修习半个时辰。她现在似乎还不太会用这个内力,但是她知道,以后再遇上大股敌人,她也不必担心自己的耐力了,也敢放心进去杀几个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