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有点角色颠倒了……
无忧子很快自己给自己找了个解释,小夫妻一文一武,一张一弛,天造地设,很好,很好。
…………
他们在城中安心过年,却不知这一个年节,有多少探子在城外挨冻。
小小的柳河县城各方瞩目,城外灾民之中已经混进了各方势力派来的无数探子。
然而城外灾民本来就一无所知,打探来打探去,一问摇头三不知。灾民虽然能接触到赈灾的山匪,却一个都不认识,山匪们长期形成的规矩习惯,嘴严,该做事做事,谁也不会乱说话。
甚至就连玉峰岭周围也开始频繁有生人出没了,刘四率领守备营三队留守山寨,防范森严,五十人硬是摆出了五百精兵的效果。探子们也不知道山寨里究竟还有多少人,在附近逡巡多日,愣是连山脚的路口都没能靠近。
谢让原本以为,朝廷的兵马会来的很快。因此年后雪灾缓解,他便以断粮为由,渐渐停了赈灾舍粥,不停不行,初步统计柳河城外前前后后聚集的灾民将近四万人之多,他那点家底子也撑不住的。
一边疏导劝离灾民,一边也没见朝廷大军到来。正月初七,谢让索性下令开了城门。
取指算来,柳河县城前前后后封闭将近一个月了,再关下去,城中百业凋零,生活不便,就该断粮了,老百姓总得正常过日子。
柳河城门一开,众多探子便各显神通,纷纷想方设法混进去。守备营一、四两队近日负责把守城门,盘查倒也不会很严,但是限制出入人数,主要先放城内有事出行的百姓出城,以及放各路商家调运肉菜粮油进城。
为了混进城内,探子们真是煞费功夫,使劲了浑身解数。
景王离得近,探子来的也快。几波人马派出去,多日后终于有了回音,然而综合了一下各路探子的消息,景王世子不禁大怒。
一路消息说,玉峰寨首领姓谢,名叫谢允之,身份来历不明,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壮硕男子,武功高强,神勇无比。
另一路消息说,玉峰寨首领姓谢,应当是一个女子,身份来历不明,年龄不明。此女武功高强,神勇无比。
其他各方打探到的消息就更加五花八门了,传来传去,各方综合得到的情报,玉峰寨大当家应当是一个名叫谢云芝的女子。
据说这谢云芝四十岁上,身份来历不明。此女豹头环眼,面貌丑陋,身形壮硕,力大无穷,能十步杀人,神勇无比。破城之日此女当街斩杀驻兵总旗长,十分凶残,城中有人亲眼所见。
第50章 传说中的五千精兵
谢让其实早料到这一步了。城门一开,他这小小的柳河县城就免不了各路探子云集。
应当说各方得到的这份情报,本身就有他推波助澜的结果。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与其整天千防万防防着这些探子,还不如主动把水搅浑。
只是就连谢让也万万没想到,凭空出了个“谢云芝”。
“谢允之”是真的,“四十岁”是俞虎,“身形壮硕”则是马贺和曹勇。俞虎和曹勇一直忙于赈灾,跟灾民打交道最多,许多灾民见过他们,而马贺主要负责城内值守和把守城门,城内外百姓自然能看到他。
反正老百姓也不认识他们,不知道各人的身份,分不清楚谁是谁,那么探子就更分不清楚了。
但是谢让自己也没想到,这浑水搅来搅去,以讹传讹,竟传得这么离谱。
其实叶云岫进城后极少在城内露面,天太冷,她又懒,最主要的是赈灾和城内管理这些事谢让一手掌控,两营各司其职,叶云岫本身不熟悉这些,也就没怎么管过。
但是当日破城,叶云岫一刀斩杀总旗长的事情,却难免有人看见或者听说,那么外界就很容易打探到玉峰寨有一名首领身份的女子。
谢让自然不想让叶云岫的身份泄露出去,也就想出了搅浑水这样的歪招,有些消息就是他们自己放出去的。
他这浑水搅得很成功,真真假假,以假乱真,如此一来便是打探到真消息的人也被裹挟误导难辨真假。
再经过各种揣测发散,以讹传讹,各路探子们也是人才,于是乎这位面貌丑陋、四十岁上、力大无穷的玉峰寨首领“谢云芝”就横空出世了。
甚至各路探子们还十分确信,因为他们千辛万苦,费尽周折才在柳河县打探到这些消息,并且都是有人“亲眼所见”。
一时间,“谢云芝”这个名字独领风骚,从皇帝到各路藩王、各方势力,就没有不知道的。
只能说这么离谱的谣言是怎么造出来的,谢让自己都不明白。
年后雪灾缓解,灾民但凡自己肯自救,应当不会出现大面积冻饿死人的事情了,谢让便停了舍粥,结束了苦苦支撑了大半月的赈灾。部分灾民在劝离疏导下渐渐散去,却也有大量的灾民不肯走,即便城门外疏导劝离了,也只是稍稍走远一点,去了周边村镇,反正是依旧逗留在柳河县境内。
这些灾民从北方边关一路千辛万苦逃过来,一路上甚至被驱赶围堵,又遭遇雪灾,已经是九死一生了,幸好在这柳河县得到了及时救助,严寒风雪中一碗热粥,便可救一个人的命。
老百姓的道理很简单,灾民在柳河停留了半个多月,原本也无处可去,这里可以让他们逗留,没人驱赶欺凌,还有人赈灾舍粥,灾民自然就不愿意离开了。
更何况数万灾民如今对“玉峰寨”三个字已经生出了许多的感激之情,他们可不管谁是山匪、谁是官家,他们只知道风雪极寒中是玉峰寨的山匪们给他们煮了十几天的热粥。
于是这边舍粥的柴火一停,那边就有无数灾民跪在城门外,纷纷表示要投奔山寨,当牛做马,恳请大当家收留。
谢让两日之内接到了数不清的这种消息。无忧子趁机劝谢让,这正是山寨发展壮大的天赐良机。无忧子说,玉峰寨已经在这些灾民之中树立了恩德和威望,山寨正好趁此机会,招兵买马,扩张势力。
谢让面无表情地冲无忧子一伸手:“银子,粮食,土地,房屋。”
无忧子:“……”
谢让:“道长说说,我拿什么养活这么多人口?咱们玉峰寨才有多大地盘,一个山头,六七百人口,不到四百兵马,一下子来了几万人口,你让我往哪里放?”
无忧子则老神在在地笑道:“可眼下是灾民不肯走,流民最易滋事,不管就会生乱。公子这般心肠,能忍心把他们赶走?你便是赶走了,即便不变成饿殍,这世道他们去了别处,也无非卖身为奴或者乞讨饿死两条路。”
谢让:……牛鼻子拿捏他。
他确实是不忍心,灾民不走,他也不能硬赶,所以这些灾民只要不走,终究还是他的活儿。
但是他也确实发愁,愁死了,能把六七百人养活到衣食丰足他已经不容易了,若是这人口慢慢增加也还罢了,如今一下子出来两三万人。旁的不说,即便组织灾民自救也还得两个月才能开春,这青黄不接的,他一下子哪里变出来那么多粮食。
再说了,他们悍然攻占柳河,如今二十多天过去,消息早已传开,年都过完了,朝廷讨逆的军队也该到了吧。
谢让是不准备跟朝廷的兵马硬碰硬的,他才不碰,他和叶云岫辛辛苦苦这一年,也就撇了两营这点家底子,玉峰寨自保的本钱,留得青山在,城是死的,人是活的。
所以谢让这些时日一直派了眼线随时打探周边动静,一边把柳河城内收获的物资往山寨转移,做好随时撤离的收尾防范。主要就是那批库银和军需物资,盔甲盐铁兵器等等,都叫人运回山寨,其他储备物资包括棉布丝麻之类,大都已经都用在赈灾中了。
结果一等不来,二等不来,他这边静候朝廷的讨逆大军,等了多日都不见动静。
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吧,谢让便开始想法子安置这些灾民。
力量有限,可安置一拨是一拨,他想过了,要一下子安置这么多人,还得指望北陵山,靠山吃山,占山为王不是说假的,别的地方都是有主的土地,他们总不能硬抢了来,再说也安置不了这么多人口。
于是开始引导部分灾民往玉峰岭一带转移,有计划地分批安置。雪灾过去,灾民总归还有基本的生存能力,山寨量力而行适当帮一把,先这么撑着吧。
其他的,该干嘛干嘛,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出了年关,吃过了正月十五的元宵,庄子那边开始春耕备种了,山寨那边也开始春耕备种,刘四则带着人重建大门,人手不足,灾民危机解除,谢让又把石泉庄那边的守备营五队调了回去。柳河县城门四开,秩序井然,诸工百业都尽快恢复起来。
然而等啊等,朝廷一直也没动静。谢让他们在观望,各方势力也在观望,局面一时就这么诡异的定格了,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等就出了正月,二月二龙抬头都过了,等得谢让怀疑这柳河县的事情是不是被龙椅上那位昏君给忘了。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眼巴巴盼着人家来讨逆平叛,人家还不来。
皇帝倒没把他们给忘了,实在是派不出讨伐他们的兵马来了。
就如同外界摸不清柳河城眼下的真实情况一样,谢让身在局中,人在柳河,对外头的一些传言也就有所不知了。因为他们一夜之间攻占柳河,谁敢相信他们只有四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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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外头的传言中,也不知各路神仙怎么打探的消息,他们玉峰寨不光有面如夜叉、神勇无敌的“谢云芝”,还手握五千精兵。
要没有五千精兵,没有足够的实力,这玉峰寨怎么可能一夜轻取柳河县、陵州柳河两地赈灾,并将数万灾民管理得井井有序。
这可不是小动作,不是寻常一帮子乌合之众的山匪就能做到的。之前这玉峰寨籍籍无名,从来没听说过,忽然就有了这般实力,实在不合常理,因此还有人怀疑这玉峰寨打着山匪幌子,实则是哪一方藩王诸侯背后扶持的私兵。
战乱纷纷,群雄四起,各种消息情报也不畅,只能说传言误人了。
自从当今皇帝夺嫡登基,大梁就一直战乱没消停过,光是江南道昭王、安王的叛乱就闹腾了两年多,南疆叛乱,西北部族骚动,以及最主要的匈奴。整个王朝摇摇欲坠,国库空虚,眼下又被匈奴入侵牵制了大半的精力。
皇帝就算震怒,恨不得立刻发兵灭了他们,总还得有兵可派吧?即便有,鞭长莫及,边军、镇兵各司其职,各有驻防地,总不能拆东墙补西墙,跑到几千里外抽调。
柳河眼下来说,周边可用的兵力全都摆在明面上,顶多是陵州卫一千人、沂州卫一千人,瀛洲卫一千人,这就是各州卫所全部兵力,再有就是景王府明面上的两千府兵了。
所有人倾巢出动,也就五千人马。
东拼西凑的五千人马,攻打五千精兵守卫的柳河城,但凡懂点兵法的人都知道,不能说毫无胜算,只能说白费力气,弄不好还有去无回。
谢让哪知道外界能把他们的兵力高估了几十倍。叶云岫要是知道她手里忽然涨出来五千精兵,还不得高兴坏了。
日子恢复常态,叶云岫在元宵节后也恢复了两营的日常训练。
要训练当然全员参加,寨主一声令下,不管山寨还是柳河城内城外,两营各队,就在驻地按照以前的规矩,每日晨起正常训练。考虑到眼下事情忙,叶云岫稍稍降低了要求,各队每日至少保证一个时辰的训练量。
寨主说了,她如今不能每个队都亲自监督,但是若让她知道哪队偷懒懈怠,队长先不用混了。合适的时机会把分散的各队组织起来,再好好来一场大比武,若是哪个队退步落后丢了脸,自己看着办吧。
同时叶云岫还增加了一条要求,从即日起,各队自己解决吃饭问题,每队配备至少三名伙头兵,各队自己挑选安排,自己解决,伙头兵也要定期轮流,不能光让谁干。
总之就是各队自己都要解决吃饭问题,山寨的妇人们种田养鸡也很忙,以后没人给他们做饭了。
这条命令一出,一片哀嚎,民以食为天,他们山匪虽然算不得良民,可一样得吃饭,各队只好急急忙忙想法子解决这吃饭大事。
就这么一直等到二月中,县衙后院的杏花都开了,终于这一日,柳河城外来了一队人马,自称是京城来的,指名要见玉峰寨首领。
大中午,谢让和叶云岫躲在自己屋里吃锅子。过年时叶云岫听谢让提到铜锅涮肉,可不就惦记上了,想吃,可那时候情况特殊,没吃成。眼下稍稍有了空暇,能缓口气了,谢让前几日就特意叫人去城内工匠铺定做了一个铜锅子,买了食材回来。
说到底也曾是京城尚书府锦衣玉食的小公子,谢让对吃也算是有些见识了,锅子有经验。正值初春,他便叫人多买了些新鲜的青菜、芦蒿、春笋、豆腐,浓浓的炖一锅羊蝎子汤,肉案上帮忙切好的薄薄的羊肉片,还有羊肚、羊血、羊脑花,汤里涮一涮,沾上葱花香菜拌过的芝麻酱,简直不要太鲜美。
所以也不能怪两人躲在自己屋里吃,实在是这阵子县衙里的饭太难吃了,两营各队自从叶云岫下令自己解决伙食,可没少搞出难以下咽的东西。
县衙里吃饭的除了两营,还有之前的一部分官差衙役,再加一个无忧子,年后雇了个婆子煮饭,谢让可没少听无忧子抱怨不好吃。
不好吃也得吃,各人吃饭凭本事,谁叫他们自己不会做。
听到外头禀报,谢让看看叶云岫,疑惑道:“不能吧,怎么没收到消息?”
“问问清楚,散出去那么多人,大队人马不可能没收到信报。”叶云岫夹着肉片在锅里涮,二话不说使唤他。
谢让放下筷子走到廊下,问道:“来了多少人?”
手下说:“没仔细数,有五六十个人吧。”
谢让皱眉,这是要唱哪出,于是问道:“说没说来干什么的?”
“自称钦差,从京城来的,只说要见玉峰寨首领。”那手下笑道,“大当家,怎么就来这么几个人,领头的那钦差看着白白净净弱鸡一个,打架都不好意思打。”
谢让略一思忖,便吩咐道:“就说首领不在城中,叫他们先在城外等候。”
属下领命而去,谢让回到房里,坐下来继续吃他的饭。叶云岫在屋里听得清楚,好奇问道:“这是来干什么的?”
谢让笑了一下说:“就这么几个人,估计来招安的吧。先不管他,先晾晾再说,好不容易咱们安心吃顿饭。”
于是这一队人马便被拦在城外候着。
当日城门值守的是先锋营一队,行人不多,闲来无事,马贺便除了留下把守城门的人手,其余人就地展开练兵,利用城墙,进行攀援和绳降的训练。
于是那些人便看着高高的城墙上几十名山匪忽然从天而降,吓了一跳,正在惊疑间,山匪们倒也没理会他们,很快又攀着绳索飞快地爬回城墙上去了。
城墙外那群人仰着头眼巴巴看,一个个脸色骇然,这都是什么兵啊,飞檐走壁,见所未见。
这时一个身形壮硕、相貌很凶的山匪伸头往下看了看,大声呵斥道:“娘的,都快点儿,数你们最慢!这么长时间没练兵都养懒肉了是吧,大比武要是输了,我拧下你们的脑袋塞裤裆里。”
带头的钦差脸色一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