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娘子不在家,这些人瞧他好欺负?
三年前在京城见到叶家姐妹的时候,谢让也曾想过,这世间,是否真的还有一个叶琬儿。
可早不来晚不来,眼下叶云岫西征胜利,不日即将凯旋,内阁和宫中已经在准备他登基事宜了,这个时候忽然冒出来一个叶琬儿,不论真假,都让他不得不去多想。
见他脸色不虞,俞虎不禁也忐忑起来,难不成这里头真有什么内情?纵然不知道叶云岫的出身来历,可整个玉峰寨谁不知道,大当家和寨主是少年夫妻,自幼的婚约。
“大当家,可是有什么不妥?”俞虎试探地问道。
谢让沉吟问道:“那女子,只有她自己来的?”
“还有一名男子,自称是她的兄长。”俞虎道,“宫门守军都是咱们山寨的人,起初压根不信,本想把他们轰走,可那兄妹两个跪在宫门口哭诉,说他们是宣州叶家的人,跟大当家自幼定下的婚约,街上闲人多,刘四怕有人乱传谣言,就先命人将他们扣住,急忙来报属下。”
“属下琢磨着,还是来禀一声大当家为好……”俞虎纠结一下,笑道,“大当家既然不认识,那就不必理会了,您如今这身份,哪能没有几个攀附冒认亲戚的人,属下叫人处置了就是。”
“怕没有那么简单。”谢让思索片刻,吩咐道,“就说我忙,先将他们找个地方安置,你给他们在城东寻个像样点的宅子,最好离宫城近些,再安排几个仆佣,派人严密监视。”
俞虎脸色一凛,立刻转身去办。
俞虎一走,谢让又把无忧子叫了来。无忧子已经听说了此事,沉吟问道:“公子可否实话告诉属下,那女子是否真跟您有过婚约,跟您有婚约的不就是寨主么?”
“许多事我如今也理不清头绪,但有一点,这事情若只是表面那样,倒简单了。”谢让摇头道,“你可记得我当初跟你说过,寨主曾大病一场,忘了许多事情,有些事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便给了人有机可乘。”
无忧子当日曾说“叶琬儿”的生辰八字跟叶云岫的面相命格不符,加上叶家姐妹压根没见过叶云岫,谢让便也只能大胆猜测,她们也许原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只是为何叶云岫会带着叶家的订婚庚帖出现在净慈庵中,这始终解释不通。
不论这个叶琬儿是真是假,若她只是想靠着这桩婚约拿点好处,谢让反倒放心了,反正他和叶云岫早已成婚,就算她真是叶琬儿,大不了多给她些钱财安顿她就是。
若是个假货冒充的,那只能说她自己寻死。
“眼下我担心的是,这兄妹两个身后是否另有推手。”谢让说道。
无忧子脸色一变:“大当家是说,寨主出征在外,却有人在背后阴谋害她?”
“如今还不得而知。”谢让叹道,“我倒宁愿是冲着我来的。”
也或许是为了离间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他推开手边公文,铺了张纸提笔写了几行字,递给无忧子道:“眼下有几件事急需你办,越快越好。一是派人查清这兄妹两个这几年的行踪经历,从哪里来、跟何人接触;二是派人去固川县,将一对名叫张窈娘、张灿娘的姐妹接来京城,还有我以前叫你追查的那个叶珙,找个借口把他给我抓了,也送到京城来。”
“是,公子放心。”
无忧子接了那张纸匆匆就走,谢让又叫住了他。
“这件事情,暂且不用给寨主知道。”谢让沉声道。
叶云岫如今还在几千里之遥的陇右。仗打赢了,韦禄也已经伏诛,可西北边境的稳定又成为了她所要考虑的新问题。
朝廷当初设立藩镇,原本就是为了防止边陲异族的进犯,初衷是对的,只是放给藩镇节度使的权力太大了,军政一身,渐渐地更是连民政、财政都归入了节度使的权力之下,节度使分明已经成为了边关藩镇实际上的土皇帝,朝廷也就失去了对藩镇的控制。
包括韦禄,包括翼王,莫不是如此。翼王当日镇守北方边关,身为当朝亲王,自然也要兼领河东节度使之权,身份权力比韦禄还大,才最终导致了那一场天下大乱的祸端。
眼下她把韦禄弄死了,西北边关的防务就亟待安排,防务是兵权,那还有地方上的政务,也一样需要理顺。
这事情对于叶云岫来说是一个新考验。
对她来说,还是打仗更简单。韦禄三十万大军到了她手里,也照样砍瓜切菜一般,一路常胜,仗打赢了,韦禄伏诛,她这西征便已经取得了彻底胜利。
可接下来若要接手并管理好陇右道偌大地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以前这些事情她尽管丢给谢让,只是如今这形势,陇右道山高路远,韦禄尽管死了,军队好办,可地方州县韦禄的势力已经盘根错节,加上陇右大世家李氏、董氏的势力影响,稍不小心就该死灰复燃。
反正现在她要是率领西征大军一走,陇右道立马就得乱,朝廷来日再想收回就更难了。
所以这也是叶云岫鄯州大捷后,率军巡视西北边境的原因,除了震慑西北番邦异族,也是为了对内震慑,威慑李董两家和各州府官员,同时慎重安排梳理西北防务。
如今谢让不在她身边,两地相距太远,书信来回也不是那么及时,再说谢让那边虽然摄政,可天下纷乱已久,远不是一下两下能理顺的,哪里就能一下子派出一个掌管陇右道的人来。
她也只能靠自己了。
至于她那些手下,一个个都是一提打仗眉飞色舞,可说起政务几乎一窍不通,比她还不如。她这些年跟谢让在一起,好歹硬熏也熏陶了一点。
在叶云岫看来,若要地方上稳定,军权、政权是绝对不能放到一起的,地方军政分立,国基才能稳固,否则就必然动荡混乱。他们既然拿了这江山,那就得管好了,不能给自己留隐患。
当然这些得她回去以后跟谢让慢慢梳理,眼下先把陇右道的事情解决了。叶云岫决定陇右道不再设节度使,陇右道原先的按察使也是韦禄一党,自然不能再用,政务就暂且先由各处州府分散管理,内阁收权直接管控,遇事不决请示内阁。
至于防务,她决定将逐渐被节度使排挤没落的都护府再沿用起来,将原属于节度使一个人的军权一分为二,归于安西、北庭两处都护府,都护府只管军事防务,不涉政务。
只是这两个都护的人选却让叶云岫费了不少脑筋。她手下这些统领,哪个都行,可又哪个都不行,几位统领可都是她的心腹大将,天下未定,她还要用呢,长久留在陇右还怎么帮她打仗。
这个时候廖勇主动来见她,请求留在西北戍守边关。
叶云岫说道:“廖将军大功在身,我是不想让你留下的,来日回到京城,大局一定论功行赏,你必然还有封赏重用。”
廖勇却说道:“寨主的意思末将明白,只是不瞒寨主,当日京城归降献城,末将只为了这十几万守军不必白白牺牲,却也背负了骂名,末将这些年已经心灰意冷,原本我打算等郡王登基就辞官归隐,隐姓埋名了此残生,这一遭跟随寨主西征,蒙寨主信任重用,末将对寨主越发钦佩。寨主眼下正要用人,不如就让末将留在这里戍守边关,远离纷扰,恰恰是末将心之所向。”
叶云岫听他说的坦诚,考虑之后便也答应了,任命廖勇为安西都护府都护,然后又留下乔五担任北庭都护府都护。乔五这几年从一个小队长一直升到了守备营杨行的副将,资历和军功还是足够了的。
至此,陇右藩镇基本已经土崩瓦解,顺利过渡。
只是叶云岫此举却也让其他藩镇有了危机感。所谓兔死狐悲,这些人怕是要急了。
叶云岫不怕他们急,她就怕他们不急。
这种危机感传到到谢让那里,想要反击的有,想表忠心的也有,想要反击的先不说,只要他扛得住叶云岫大军压境,而想要表忠心的一个,河西节度使杜子荆上书称臣,言山河无主,恳请摄政王登基,并表示愿意献女入宫。
他这忠心可把谢让吓了一跳。这献女入宫,确实是君臣之间的惯例,一来自古姻亲好说话,以示君臣一心,加强关系;二来么,也是等于把一个人质交到皇帝手上,好让皇帝放心。反之亦然,哪个皇帝后宫里不得有几个重臣之女,无非是帝王笼络臣下的手段。
当然了,只要这杜子荆没打算谋反,献女入宫那就是大有好处,尤其谢让时年二十四岁,虽说已经有了叶云岫这个正妻,可他还没有子嗣。
就问这个诱惑大不大!
哪家女儿入宫若是生下了皇长子,那将来不言而喻,说不定下一任皇帝就是自家外孙了。
杜子荆开了个好头,紧接着,朔方节度使贾骧唯恐落后,也上了这么一道奏表,拥立摄政王登基,献女入宫。
于是乎,就连范阳卢氏也打起了联姻的主意。范阳卢氏作为数百年基业的大世家,素来喜欢走联姻的路子,史上已经出过三位皇后、四位太子妃,皇妃王妃就更多了。
毕竟,新帝要登基,就必然需要笼络这些诸侯、世家,这就是一种政治手段,国之大事。那位赫赫威名的玉峰寨女将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一介女子,皇后之位自然是归她了,可新帝后宫里总不可能没有别人吧。
谢让这一阵子因为叶琬儿的事情,原本就一脑门官司,这一下子弄得焦头烂额,只想骂娘。
怎么的,他家娘子出征不在家,这些人瞧他好欺负,想给他多找点麻烦?
更让他无奈的是,朝臣们反倒欢欣鼓舞,一个个都觉得是好事。这阵子朝堂喜事连连,陇右叛乱平息,康王也杀了,南平侯归顺拥立谢让,如今又有两位手握重兵的藩镇节度使上表拥立谢让登基,大局落定,天下归心,这江山一统指日可待了。
朝中摄政王一系的臣子们这阵子都喜上眉梢,高兴坏了。就连范泊和洪勉也不反对,毕竟在这些朝臣看来,无非是宫里多养几个女子,带来的好处却显而易见。
范泊跟谢让讨论政事时也问了一句:“公子还没给那杜子荆和贾骧回复?”
谢让懊恼道:“范老大人您就别问了,我这就够头疼的了,您也不想想,等云岫回来我怎么跟她交代!”
范泊却说道:“我知道公子和叶元帅伉俪情深,可无非是几个女子,公子不喜欢,放到后宫也不用多管,宫里左右不多几个人吃饭。公子若是拒绝了,那几家怕是会觉得公子猜忌防备他们,万一再横生枝节。”
“娶进来就不用防备了?”谢让一声嗤笑,反问道,“老大人可曾想过,这些人手握重兵野心勃勃,那要是借机坐大,酿成外戚之祸呢?”
范泊双手一拍,赞叹道:“公子能有这般清醒就好,这才是明君之道!依老朽之见,公子就先收下,稳住他们,从长计议,慢慢再设法收回他们的兵权。公子啊,百姓几经战乱,也需要休养生息,叶元帅纵然用兵如神,可国库空虚,积贫积弱,百姓再也不堪一丝的重负了。”
事情就这么一桩赶着一桩,叶琬儿兄妹被俞虎安置在城东一处宅子里,那宅子原本是一处侯府,离宫里也近,还一下子给他们安排了十名丫鬟仆役,把个叶家兄妹弄得晕陶陶的,忘乎所以,又提了一些要求,俞虎得了谢让的授意,也都逐一满足了。
一时间,京城有点门道的人悄悄议论,这宅子里怕是要出一位皇妃了。
然而随之也有些不好的议论传出来,说摄政王当年明明与叶家有婚约在身,却毁约在先,停妻另娶,叶家女却等他到了双十年华还未婚配,还被人占去了正妻之位,本来也是他对不起叶家女,如今自该好好补偿人家。
也有人说,摄政王娶的那位正妻,赫赫有名的玉峰寨女将叶云岫也姓叶,这个姓可不常见,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谢让也不理会,听之任之,甚至也不限制叶家兄妹出行、见客,叶家兄妹那边询问了几次,问摄政王何时能来见他们,谢让那边也不用他开口,属下一句“摄政王事务繁忙”就推回去了。
二十天多后,张窈娘、张灿娘,也就是叶家姐妹从陵州被送来京城,谢让直接让人将两人送去了叶家兄妹那宅子里,让他们亲人团聚。
当晚,谢让收到消息,叶家姐妹与那兄妹两个见面都认识,一家子兄妹见面哭啼叙旧,可以确定,那女子就是叶琬儿。
而叶琬儿那位逃出来的堂兄叶珙,也被无忧子的人捉拿回来,日夜兼程押送进京,仔细审问核查。
三年前谢让在京城见到叶家姐妹后,发现叶家姐妹不认识叶云岫,便命人暗中追查叶家人的下落。叶家当日逃出来的,也就叶琬儿和嫡兄叶珵、堂兄叶珙,这些人原本就是获罪的逃犯,必然隐瞒身份,乱世之中不是那么好查的,直到去年,才在淮南申州找到了叶珙,这人化名王共在申州落脚,谢让吩咐暂且盯着他。
而叶珵、叶琬儿兄妹两个,却一直没有找到。
无忧子一着急,这次也是使出了浑身的本事。几年来叶家兄妹的行踪不好查,可他们这次进京从哪儿来的却不难查,再顺着这线索反推追查过去。
谢让细细看完无忧子递来的一沓子情报,沉思片刻随手丢在桌上,叫无忧子:“走吧,我们去会会那个叶琬儿。”
第112章 大当家发威,寨主凯旋
“摄政王到!”
亲卫一声通传,叶家兄妹几人猝不及防,慌慌张张从厅中奔出来,纷纷跪在了廊檐下。
谢让负着手自顾自进了厅中,才淡声说了一句:“免礼。”
他故意走到正厅门口才让人通传,看了一眼叶家兄妹四人惶恐的样子,面色平淡,漠然道:“都退下吧,本王想跟叶小姐说几句话。”
叶瑶儿、叶璨儿立刻福身低头退了出去,叶珵欲言又止,慑于门口两旁威严而立的侍卫,瞥了叶琬儿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谢让看了一眼叶琬儿,一个明艳的江南女子,看样子即使逃亡几年,日子却还过得去,不像吃过苦的样子。
想来也是,叶家好歹是宣州有名的豪绅,银子是不缺的,既然能将人送出城逃亡,必然也得带足银钱。谢让目光在叶琬儿脖子上赤金如意的金项圈上略一停留,这项圈,应该就是当初谢家送给叶家的订婚信物了。
叶琬儿站在他面前,在他的审视下明显有点拘谨忐忑,谢让也没开口让她坐,只是淡淡问道:“叶小姐,你说你我有婚约在身,可有何凭证?”
叶琬儿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脸色微微一愕,随即说道:“这个金项圈王爷应当认得,这是当初谢家送给小女的定亲信物。”
“可有庚帖?”谢让问。
叶琬儿说道:“庚帖原是有的,上边的字小女都能背下来,有王爷的生辰八字,只是当日我随兄长千里逃难,一路被官府通缉追杀,慌乱中不慎将庚帖遗失了。”
谢让微一颔首,望着她淡淡一笑道:“是我的错,当日我有事耽搁,没能如约去接叶小姐。”
他这样一说,叶琬儿紧绷的样子顿时放松了一些,连忙笑道:“王爷言重了,王爷是做大事的人,想必是实在脱不开身。”
“原本说叶小姐就在净慈庵中,为何后来却又离开了?”
叶琬儿低头道:“王爷恕罪,久候不至,官府又追捕得紧,小女也不知谢家那边是何情形,只好先离开了。”
见她对答流利,谢让端起茶盏,拿杯盖轻轻撇着茶沫子,却没有喝,淡声道:“叶小姐坐下说话。”
“谢王爷赐座!”叶琬儿恭谨有礼地福了福身,退后到斜对面椅子上,侧身坐下。
“这事须得跟叶小姐解释一下,非是本王有意失约。当初本王原本是要去接叶小姐的,正赶上一场大雪,雪后第二日本王就动身赶去,只是路上积雪难行,又耽搁了几日,赶到庵中扑了个空。”谢让说道,“但确是去的迟了,本王该给叶小姐赔个不是。”
“王爷言重了。”叶琬儿见他态度和缓,言语这般体贴,面上不禁露出一抹羞涩,红着脸低头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