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官保和上峰同乘一辆马车不符合规矩,但是三官保本人似乎并不清楚。
于是皇帝就让人把堆着的那些御史的折子送过来,毕竟最近战事更紧急一些,他就没急着看这些弹劾的折子。
他随意翻了翻,还真的发现有御史弹劾三官保和上峰同坐一辆马车不合规矩的事,顿时乐了。
这上峰跟三官保无仇无怨的,没必要给他挖坑。
估计上峰就是随口客气一下,让三官保上马车来,三官保当真了,还
真的不客气上去了。
上峰能怎么办,人都上来了,只好两人同坐一辆马车出行,这倒是一件小事。
兴许恰好被御史看见,御史什么芝麻绿豆的事都会来弹劾。
当然这也是御史的工作,他们弹劾归弹劾,但是要真的什么都不做,那也不行。
回头没弹劾的人后边忽然出了什么事,皇帝一看,御史竟然没有发现这样的毒瘤,该当何罪!
所以御史就卯着劲弹劾,反正什么小事都写写,借此告诉皇帝,他们是有在干活的!
皇帝翻了翻,又看到几个御史弹劾这件事,字里行间却比之前要严厉得多,显得事情相当严重了。
他看了眼折子上的日期,一开始看的那本要更早一点,估计是第一个发现的御史。
后边弹劾的却是这两天,特别集中。
皇帝把折子都翻了一遍,发现这两天足足五六个御史一起弹劾三官保。
除了跟上峰同坐一辆马车之外,还有对上峰不够恭敬,办差随意散漫,还会把大部分的事务都甩给副手,三官保自己做得就少了。
一连串的弹劾让皇帝略微吃惊,尤其一本比一本言辞犀利,严重得好像三官保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就该严惩罢官才行。
皇帝越看越是面色凝重,旁边帮忙收拾折子的李德全见了,忍不住动作都轻了几分。
下一刻,皇帝就让人召了三官保过来,李德全就知道,这些弹劾折子都跟三官保有关系。
如今人来了,面露局促和紧张,却没有心虚。
皇帝打量了一下就说道:“朕收到好几本弹劾,说你对上峰不敬,办差也不够尽心,都交给底下人去做了,可有此事?”
三官保一听,连忙答道:“皇上,奴才对上峰礼数周全。至于差事,有些奴才自个办了,有些就分给下属去办,并没有全甩给底下人了。”
他面露疑惑,不知道谁会来弹劾自己一个小小的佐领。
说真的,佐领原本就没多少差事,有些琐碎的分给底下人去做,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皇帝又说道:“听闻你办差散漫拖拉,很多差事延误了,确有其事?”
三官保赶紧答道:“皇上,这话实在叫奴才冤枉。奴才最近的差事是核对旗人参战伤亡的数目,发放补贴和办白事等等的琐事。因着同时好几个人,奴才核对后就让底下人分别去送米粮和补贴的银两。”
最近因为前线战事的缘故,各旗也会有人当兵参战。
参战就可能有伤亡,对八旗子弟,皇帝会让各旗核对后发放抚恤金作为补贴。
如此一来,八旗子弟家里不怎么给力,比较困苦的,也愿意去参战搏一搏。
成了就能有军功,接着可能平步青云。
哪怕失败了,伤了残了死了,家里人也有个着落,不至于有后顾之忧。
三官保当然担心有人冒认,又或者因为同名的缘故弄错人,所以是亲自核对的。
剩下这些送抚恤金和帮着各家筹办白事,那就不用他亲自来了。
毕竟三官保又不能把自己劈开几瓣,底下人这时候就派上用场,帮着各家办得妥妥帖帖的。
这些底下人都做得多了,也有个固定的章程,一般不会出问题。
三官保就不明白,难不成他这个佐领什么事都没有亲力亲为,才被弹劾了?
要他什么都做了,那底下人来做什么,光看着不干活吗?
而且佐领这个品级不高,办的事却很琐碎。
除了战事要核对这些伤亡的旗人,送补贴和办白事之外,他们还需要核对旗人的户籍。
每家每户每年成婚多少,添丁又多少,病亡的多少都要记录在册。
毕竟旗人的福利是按照人头算的,不管是饷银、奉米还是土地,都是按照人头来分。
所以每年都要核对人数,便于第二年发放这些福利。
核对费时费力,每家每户都要去,花费时间长很正常,怎么能叫拖拉呢?
三官保可能太困惑,脸上都带了点出来。
皇帝听他老老实实回答,还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由笑笑道:“没有就好,要是朕派人查出来你偷懒还懈怠,到时候就要罚你了。”
闻言,三官保连连点头道:“是,奴才一定仔细办差,绝不敢躲懒怠慢。”
看皇帝的样子只是随口问问,三官保这才稍微放松了一点,又听皇帝说道:“原本朕想着你这些时日办差还算妥当,正好参领的位子空出来了。”
三官保听得心下一紧,自然明白皇帝未尽之意。
这空出的位置,自然是德嫔阿玛被撤职后空置的位子,不少人都盯着这个位子呢!
没料到皇帝竟然想到自己,三官保立刻感动了起来,正要谢恩,猛地皇帝却道:“朕跟顺嫔提了提,她却觉得你并不胜任。”
三官保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却不敢在皇帝面前咳嗽,憋得满脸通红。
他很想问自家女儿,自己究竟哪里不能胜任参领了?
可惜郭珍珠在后宫,自己这个当阿玛的都不能随意见面,只能压下一肚子疑惑。
毕竟女儿对皇帝说了不合适,三官保想着可能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郭珍珠肯定不会害他,于是三官保就顺势说道:“既是顺嫔娘娘说的,奴才读书少也不懂,娘娘却最稳重聪慧不过了。娘娘说不合适,那奴才就是不合适。”
“有句话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想来也是如此。”
反正女儿说的,就是对的!
皇帝听着还挺稀奇的,三官保这样子明显是十分遗憾,却一点都不怨郭珍珠拒绝,反倒一脸赞同的样子,真是有趣!
他想到御史那些弹劾的折子,嘴角微弯的弧度又压了下去。
摆明是有人猜出皇帝打算让三官保补上参领的位子,于是先行一步,让好几个御史一起弹劾三官保,叫皇帝对三官保的印象变差,接而改变主意。
皇帝猜测这人跟三官保应该不大熟悉,翻来覆去那些弹劾的话,换做其他人也是可以用。
对方还可能这几天一直盯着三官保,不然马车的事都有一阵子了,怎么这两天忽然翻出来反复弹劾?
如今皇帝索性把三官保叫进宫里来单独见面,身边只有李德全伺候,对方必然打听不到消息,不清楚皇帝究竟叫三官保去做什么。
是让三官保顶了参领的位子,又或是其他?
皇帝看向三官保,忽然说道:“参领的事你心里有数就好,朕想着你家里或许缺了马车,这才要找上峰一起同乘,那就送你一辆新的好了。”
三官保一愣,连忙起身谢恩。
皇帝这意思是,参领的位子不能给他了,但是送一辆新马车还是可以的。
心里有数就好,他就不要对外提及了。
虽然不能做参领有点可惜,但是能得皇帝赏的一辆新马车,还是让三官保走的时候脸上满满的高兴。
三官保一走,皇帝就吩咐李德全道:“派人送马车的时候盯着周围,看看谁一直跟着三官保不放。”
李德全会意,这是送马车还另外送车夫了,车夫会帮忙看着,三官保最近究竟得罪什么人,又是谁在附近盯梢。
把人揪住,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身后之人了。
他心想三官保还真是傻人有傻福,有皇帝出手,背后对三官保下手的人很快就要无所遁形。
偏偏三官保这傻乐的样子,估计从头到尾就没发现有人对他挖坑下手了。
难怪郭珍珠说三官保不能胜任参领的位子,在李德全看来,这还真是大实话了,毕竟三官保看着这有点傻乎乎的!
得知三官保被皇帝召见,郭珍珠就去翊坤宫跟宜嫔说了,满脸担心道:“也不知道阿玛见着皇上会说什么,别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宜嫔比她就要乐观得多了:“姐姐放心,阿玛当佐领也有两年了,在皇上面前该说什么话,他还是有分寸的。”
宜嫔这过于乐观的话,让郭珍珠就更担心了。
小木子倒是个打探的好手,下午的时候就回来禀报道:“主子,皇上赏了佐领大人一辆新马车,连带还送了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知道大人不会赶车,宫门的侍卫帮忙找了个熟悉的马夫,大人坐着新马车回家去的。”
听见这话,宜嫔就笑了起来:“姐姐,我就
说吧,阿玛没什么事的,皇上这不还赏了他一辆新马车?看来上回阿玛跟上峰同坐一辆马车的事叫皇上知道了,觉得他这是缺马车了。”
郭珍珠听后,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来。
三官保这哪里缺的马车,缺的明明是心眼!
换个人被皇帝赏了马车,仿佛是讽刺他家穷没马车,还要蹭上峰的,不合规矩上去同乘。
如今好了,送来一辆新马车,三官保以后就不要跟上峰抢马车坐了,坐自家的就好!
一般人听了都要吓死了,赶紧跟皇帝告罪,不敢受了这新马车,回头就跟上峰请罪,再也不敢跟上峰同坐——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看三官保的样子,估计皇帝赏了马车,他就欢欢喜喜收了,还觉得皇帝体恤自己,送了自己好东西!
郭珍珠忍不住扶额,她要是皇帝,当面讽刺三官保,估计三官保都没听懂!
这就跟皇帝打了一拳,好像打在棉花上一样,只怕要哭笑不得。
算了,看皇帝真给三官保送了一辆新马车,还体贴附送了一匹骏马,连马夫都准备好了,显然是真的没跟他计较的样子。
如此一来,郭珍珠也能稍微放心了。
玲珑这时候送来另外一个消息道:“主子,德嫔娘娘打算让人把行宫上的邓嬷嬷请回来。”
这消息让郭珍珠和宜嫔都惊讶了,宜嫔啧啧两声道:“当初是德嫔把邓嬷嬷赶走的,如今看着华嬷嬷被带走不中用,内务府也选不出新嬷嬷来了吗?怎么又眼巴巴将人请回来,以为邓嬷嬷会感激她?”
人是德嫔赶走的,如今又把人叫回来,简直是挥之即走召之即来,叫宜嫔都看不过去。
郭珍珠看向身边的林嬷嬷,问了一句道:“嬷嬷觉得,邓嬷嬷会回宫吗?”
林嬷嬷听后,却肯定地点头道:“主子,邓嬷嬷一定会答应回来的。”
宜嫔就不明白了,疑惑道:“林嬷嬷,邓嬷嬷被德嫔赶走,如今怎么还答应回来了?德嫔会赶走她一次,就可能赶走第二次。再说了,德嫔这反复无常的,邓嬷嬷就不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吗?为何要听德嫔的,还回宫来伺候她?”
郭珍珠摇摇头道:“妹妹有所不知,行宫的日子不好过,邓嬷嬷自然想回宫来。而且德嫔会特地叫她回去,就真的没其他人能选了,自然不会轻易再把邓嬷嬷赶走。”
林嬷嬷点头附和道:“正是如此,被赶出宫去的宫人到行宫上也只能做最累的活计。邓嬷嬷能回宫当德嫔娘娘身边的嬷嬷,身份自然大为不同,日子就要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