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声璋三哥是能死吗?
小小年纪,说话就这样妖妖调调……
这就是王夫人的价值观了。
哪怕黛玉称呼贾璋为璋三哥,她也会想,不过是表兄表妹,何必带着名姓叫人?真是不知庄重,直接叫声表哥能死吗?
她心里还疑心黛玉说给贾璋做新衣的事情是在刺她,心里愈发不喜,下定了主意要让黛玉离她的宝玉远远儿的。
可是,她没瞧得起别人,难道林如海就能瞧得上她那如珍似宝的宝玉吗?
试问,林如海是能看得上宝玉吃丫鬟嘴边胭脂的行为,还是能看得上宝玉那逼死儿子的父亲,亦或是看得上王夫人本人这位既不识字又刻薄的婆婆呢?
第50章 访舅父母听魔星论,欲摔通灵却惧梦坡
众人在荣庆堂说了一会儿话, 贾母便对邢夫人说让她回家时顺道带黛玉过去认认门。
邢夫人听了,连忙应了,带着黛玉一起坐车去了东大院。
黛玉跨过黑油大门, 只见此院中多树木山石,房屋精致, 别有一番清幽气象。
进屋后, 却见大舅舅贾赦也在, 在舅母邢夫人的介绍下,行礼问安道:“外甥女黛玉见过大舅舅,舅舅万福。”
贾赦笑道:“姐儿不用多礼, 你来了这儿就当和自己家一样处事。你外祖母、舅母与嫂子都是极和善的人, 有什么事情, 只管和你舅母说。”
其实贾赦和贾敏关系一般,本没那个心思见黛玉这个小姑娘。
只是儿子对说他那妹婿对其颇为照顾, 他也不好意思不给外甥女做脸, 这才从前院回家了。
黛玉谢了贾赦, 又听舅舅对舅母说表哥去给二舅舅请安了,一会儿还要给老太太磕过头才能家来,还说表哥他给舅母采买了南边的金镶玉头面,舅母她指定喜欢。
邢夫人也确实很欢喜,倒不是为了头面, 而是为了儿子的孝心。
夫妇两个又和黛玉说了两句家常,又要留黛玉吃饭。只是黛玉第一次来荣府, 怎好只拜访大舅舅家,不去二舅舅家呢?
因此只得婉言拒绝。
邢夫人听了, 笑道:“那我就不强留你了,他日得闲了, 记得来大舅母这里吃饭。”
黛玉听邢夫人这样说,瞬间如释重负:“大舅母爱惜黛玉,甥女十分感激。他日定来陪伴大舅母左右以慰欢颜。”
邢夫人笑着应了,派了人送黛玉去二房家里。
下车后,王夫人的嬷嬷带黛玉去了王夫人日常见客的耳房。
黛玉进屋后,嬷嬷就让黛玉去炕上坐。黛玉心知这两个座位大抵是二舅舅与二舅母日常所坐,所以拒绝了那嬷嬷的建议,只在椅子上坐了喝茶。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走进来对黛玉笑道:“太太说,请姑娘到那边坐。”
言罢,又带黛玉去西大院的正房。
黛玉进屋时,只见二舅母王夫人在西边上首的位置,笑着让她坐在她对面。
黛玉心里颇为疑惑,国朝以东为尊,东边大抵是二舅舅的位置。
她若坐了,二舅舅来了又该怎么办呢?因此黛玉坚持不肯,只在椅子上坐了。
王夫人眼睛眯了眯,转瞬又笑了起来,携黛玉坐在她身边道:“你舅舅斋戒去了,今日你怕是见不到他了。咱们家里你三个姐妹全都是温柔可亲的人,以后一起念书认字,都是极好的。”
“只是我们家里有一个不肖的‘魔星’,最是混账无礼,乃是我膝下的孩儿,你以后只管远着他就是了。”
黛玉听了,心里暗暗皱眉。
刚刚大舅舅说了,表哥去给二舅舅请安去了。怎么到了二舅母这里,二舅舅就去斋戒了呢?
还有那什么远不远、近不近的话,听着也不甚好听。
因此她只敛目道:“二舅母不必担心黛玉,黛玉已经七岁了,表哥比黛玉年纪大,想来必然也分院另居了。而且表哥他又要读书,又要出门访客,璋表哥就是如此,又哪里会和黛玉时常见面呢?”
所以魔星不魔星,混账不混账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这一通不软不硬的话说下来,竟让王夫人不知怎么说话是好。
难道她要说,自己的宝玉还住在西大院,时常去荣庆堂附近的抱厦里找姐姐妹妹厮混,与贾璋是不一样的吗?
王夫人当下也没心思说教了,只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黛玉说话。
直到有丫鬟过来禀告荣庆堂摆饭了,王夫人才携黛玉一起去了荣庆堂。
众人又是吃饭,又是漱口,离了席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喧哗之声。
小丫鬟进来通传道:“老太太,璋三爷和宝二爷来了。”
黛玉期待地看向了门口,她毕竟年纪还小,今儿这一通体面的行事也耗费了不少精神,此时听到了贾璋的名字,也确实颇为心安。
贾璋和宝玉走进来了,众人一看,果然是两个俊俏的公子哥
大些的那个身穿月白莲纹道袍,腰束珠光银线丝绦,佩马上封侯白玉佩,俨然才貌仙郎;小的那个身穿百蝶穿花箭袖,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项上除了金螭璎珞,还戴有一块美玉[1]。
兄弟二人给贾母请安后,贾母让他们起来坐下,不必多礼,又拉着贾璋的手说了好些话,这才放开他的手,给黛玉介绍宝玉。
此时宝玉却已经看着这个新妹妹看痴了。
这位新妹妹长着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生了一双似喜非喜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2]。
他只觉得这个妹妹他好似是见过的,只是贾璋在一旁杵着,他根本不敢把这话宣之于口。
刚刚过来时,对方可是警告过他不许对着姑妈家的表妹失礼的。
宝玉只得把满腔愁绪埋藏在心底,老老实实地和黛玉互相厮见。
黛玉叫他宝二表哥,他叫黛玉林表妹。
这可真是无趣的称呼!
姑妈家的表妹眉尖若蹙,若能叫她颦颦才妙呢。
就算不能叫颦颦,好歹也要叫妹妹才亲切吧?
偏生璋三哥叫表妹,他也只能跟着对方叫。
若不这样,他这个堂兄可是能跟他父亲告状的。
众人又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儿话,宝玉他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问:“妹妹可有玉?”
黛玉道:“不知宝二表哥说的是青玉,还是白玉?若是青玉,我这里有三表哥送我的青羊玉佩;若是白玉,我戴的簪子上有白玉。若是问别的玉,我却是没有的。”
宝玉听黛玉说的都是俗世之玉,便知这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他的通灵宝玉。
他当下就摸着自己带着的那块玉,要把他扯下来摔了:“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都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个劳什子!”
贾璋不止一次见过贾宝玉因为这块不知真假的玉生气发狂,只是他可不是二婶,自然也不会惯着宝玉作妖。
此时见宝玉装疯,在荣庆堂大闹,又在黛玉面前失礼,当即道:“摔什么摔?宝玉,你这是要我送你去梦坡斋学学规矩吗?”
宝玉被贾璋的一句话吓得立刻僵住了,也不敢再提摔玉的事,又在贾璋的要求下给黛玉道了歉,这件事情才算了了。
贾母见贾璋处理得当,也没拦着他,只搂着黛玉哄她罢了。
事情完结后,贾母问贾璋和宝玉吃没吃饭,听他们说没吃,便让琥珀去小厨房要些时新的菜,留他们吃完饭后才让他们各自家去给母亲请安。
而黛玉则被贾母留在荣庆堂里同住。
贾母给她安排的住处是荣庆堂的暖阁,当天晚上,黛玉躺在挂了藕合色床帐的拔步床上,青雀、雪雁与贾母新赐下的丫鬟鹦哥皆在一旁伺候。
这鹦哥是贾母房里的二等丫头,办事妥帖、心思玲珑,又是贾家的家生子。
贾母让她来伺候初到贾府的黛玉,念的就是鹦哥身上的这些好处。
却说黛玉坐在床边,对鹦哥道:“姐姐是伺候外祖母的丫鬟,我才来这儿,什么都不熟,以后有劳姐姐提点。”
黛玉话刚说完,青雀就拿出一个荷包给鹦哥,说这是姑娘给姐姐的见面礼。
鹦哥推辞不得,只得收了。
黛玉年纪小,对这些事情懂得不多。
只是临行前林如海叮嘱过青雀,青雀自是一一照做。
鹦哥收了黛玉的赏钱后笑道:“谢姑娘的赏,姑娘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这声姐姐,却是折煞我了。”
黛玉遂叫了她鹦哥,心里还有好些话想问她。
只是想到自己与鹦哥并不熟,又住了口。在青雀点燃安神香后,黛玉缓缓地入睡了。
入睡前,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
那就是三表哥真是实诚君子,他告诉自己不用担心,自己就真的不用担心。
今天他就帮忙训斥了无礼的宝二表哥,没有让她第一天来这里,就闹出事情来。
或许她真的不用担心什么了……
贾璋在贾母这里吃完饭后就去了东大院,进去后,就见到换了新衣服、新首饰的母亲。
他上前请安,还没跪就被邢夫人搂到怀里,左右打量了好几圈儿:“璋哥儿高了,也瘦了。”
贾璋笑道:“孩儿哪里是瘦了,分明只是抽条了,母亲很是不必担心。这些日子我都能挽起五力的弓了,你摸摸我的胳膊,结实得很呢。”
邢夫人听了,摸了摸贾璋的手臂,果然很是结实。
她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然后又问贾璋在扬州吃得可好,睡得可好,有没有被人为难?
贾璋一一答了,又和邢夫人讲了一路上的景致与江南的风光。
邢夫人也爱听他说这些,只最后摸着自己的赤金镶玉垂丝海棠步摇道:“下次不许这样破费了。”
贾璋一边喝邢夫人给他煮的南北杏雪梨汤,一边道:“儿子孝顺母亲的算什么破费?”
又转移话题道:“还是母亲煮的汤好喝,厨房做不出这个味道来。去扬州这几个月我不想别的吃,就想母亲煮的汤。”
邢夫人听了,什么破费不破费的都忘了,喜笑颜开地道:“你喜欢就好,以后娘天天煮给你喝。”
贾璋笑道:“那孩儿却是舍不得母亲这般辛苦的。”
当天晚上,贾璋留在东大院东厢房住了一晚。
第二天又和父母一起用了饭,休息了几天后,才重返蒋先生的课堂。
而黛玉也渐渐适应了贾家的生活。
外祖母慈爱随和,待她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