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苏叶也分析不出来谁更可能升为大丫鬟。
苏叶正准备合上窗便见远处好似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她微微蹙眉,离得太远看得不是很真切,那个位置是内院的水井。
如若她没有瞅错,这便是个机遇。
苏叶怕误了事儿,一宿都没有合眼,一早便去寻木棉,把昨晚上瞅见的事儿同木棉说了“姐姐知晓,小厨房那边隔着庭廊,院子里还种着丁香树,离得远我看得不是很真切。”
她也是担心自己瞅错了,闹了乌龙。
即使是个机遇,苏叶也是不会以身犯险大晚上去验证的。
因低着头,她没有瞅见木棉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讶异,只听木棉轻声道“这事儿烂在肚子里,你的福气在后面。”
木棉的声音好似溪流般温和,但内容却让苏叶震惊不已,苏叶故作惊慌,抬起手捂住嘴,却是未敢抬头。
木棉见她如此便耐着性子宽慰了苏叶几句,亲自送她回了小厨房。
即使有颗玲珑心,终究还是个小女孩,未经过事儿,不过这般却是个好苗子,待事后好好教导,也好日后为姑娘做事。
如若有选择,木棉本意是想自梳的,但姑娘终是要嫁人的,那时她最好的选择便是与姑娘夫婿身边的亲信成婚,只有这般才更易为姑娘做事。
思及此,木棉抬起手轻轻抚了抚脸颊,好在她还算是有几分颜色。
嫁人后自是不能日夜守在姑娘跟前,苏叶便是她瞧好的,年岁小又做事还算稳妥。
接下来几日每
当夜深,苏叶便会躲在窗后观察,确是每日都会有个身影去那水井处,雪停天晴后借着月光也能依稀可辨,看那身形她便心里有了数。
是张柳枝。
苏叶想起巧玲说的话,她说世子夫人平白膈应人,送来的丫鬟都是弱不禁风身子不好的,一个个矫揉做作一副姑娘做派,结果全折在了路上,虽说一路颠簸,她们大多都染了病,偏偏只有世子夫人送来的扛不住,平白添了晦气。
待将来回了盛京,难保世子夫人不拿此事作茧子,怕是姑娘届时又要平白背了黑锅。
怕不是扛不住,而是五姑娘容不下。
她又想起进了内院后便没有瞅见过的银钏、书瑶、锦书三人,银钏好在还给了个缘由,因养病才闭门不出。
但书瑶、锦书二人却好似凭空消失一般。
苏叶心中也有了猜测,怕不是演了一出金蝉脱壳给张管事看。
玉颗珊珊下月轮,殿前拾得露华新。
[注1]
中秋这日内院格外安静。
内院洒扫的小丫鬟们一个个战战兢兢,粗使婆子守在门口,苏叶出内院去大厨房领膳食时也是脚步放轻,尽可能的不发出声响。
张柳枝已经被堵了嘴,用绳子捆绑在了内院庭廊柱子上,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人被冻得嘴唇发紫。
大厨房此时却是极为热闹的,今日是中秋,给府里下人准备的早食是鸡丝肉粥,白面馒头。
苏叶取了膳食后便匆匆往内院走,待她回到内院便见一直‘养病’的张管事正在喊冤。
“五姑娘,老奴真是不知柳枝这丫头竟是如此胆大,敢做出下药坑害主子您的事儿来,好在只是米囊[注2]除了让人上瘾倒也无大碍,姑娘如若难受,老奴定给您再寻些来泡水喝。”
看似哭诉喊冤实则是在威胁。
程寰玥神色淡淡“大晟禁米囊,她一个小丫头又如何得到的?如若报了官怕是经不起严刑拷打,要知道十铢[注3]便可判绞刑。”
竟是米囊,苏叶不禁乍舌。
张管事脸上也闪过一丝慌张,强装镇静道“姑娘米囊事关重大,捅了出去怕是谁也得不了好的,染米囊者可是要被集中到一起戒断的,那地方人蛇混杂,哪里是您这般伯府千金能涉足的。”
程寰玥神色虽是淡然,但眼底藏着不易被察觉的烦躁,这般手段虽是阴毒,但也忒是上不得台面了,想必弟弟进了六馆她也坐不住了。
程寰玥好似没拿稳袖炉,只听‘噔噔’两声,苏叶便见一个身穿淡青色织锦缎,头上别着翠玉珠簪的面生的丫鬟举着托盘,唇角带笑从屋内走了出来,笑着便把托盘里的一碗米囊粉强塞进了张管事嘴里。
此时的张管事躺在地上口中吐出白沫子,浑身抽搐。
苏叶被眼前发生的事儿,着实吓了一跳,险些没有拿稳手上的食盒。
只见那个丫鬟脸上还带着笑,俏声道“姑娘,张管事这般年纪,奴婢瞅着着实是可怜,您行行好,让奴婢给他瞅瞅吧,虽然奴婢才疏学浅,但吊着他个把个月的命还是能做到的。”
“你啊,惯是会弄鬼掉猴。”程寰玥往庭廊外走了两步,看着张管事那瞪大的双眼,拿起手中的帕子挡在嘴角轻笑道“确实是可怜,虽说张管事劳苦功高的替荣安伯府守着老宅,最是忠心不过,但我作为荣安伯府的嫡姑娘,总要考虑伯府声誉,这般却是不能为张管事请大夫瞧看了,想必张管事忠心为主,也能理解一二。”
张管事此时已然说不出话来,眼中满是嫉恨与惧怕,艰难的抬起手指向五姑娘。
程寰玥居高临下的瞅着他道“张管事屋里可真是别有洞天呢,说起洞天,我便想起‘溪曲三三水,山环六六峰’这句诗,武夷山水却是宜人,同这边城天壤之别。”
张管事听言,眼中只剩下了惧怕。
苏叶微微低着头,眼眸却是泛着亮,五姑娘这话中的含义她也是听懂了。
张管事屋里怕是有暗室,至于提起武夷山,自张管事告病后,他的家里人除了眼前还捆在廊庭柱子上的张柳枝外,好似便在府上没有出现过,这是被张管事送走了。
第十三章 [捉虫]
“姑娘,早膳到了。下面的事儿交于奴婢就是,省的脏了您的眼。”
木棉看向还站在垂花门前的苏叶,对她使了个眼色,苏叶也赶忙提着食盒朝五姑娘走过来,她低眉顺眼的跟在五姑娘身后。
为五姑娘摆好早膳后,很是规矩的躬身行礼,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可吓到了?”木棉轻声询问。
苏叶没有出声回答,只是故作怯怯的摇了摇头。
木棉也未多言,只道“今日中秋,总是要摆宴的,姑娘很是喜欢你上次呈上来的糯米皮月饼,多备些。”
“我这就去准备。”苏叶忙应下。
回到小厨房,苏叶瘫坐在窄炕上,稳了稳心神。
张管事会对五姑娘下手,她是毫无意外的。
但苏叶原是想,他会寻个机会下药,亦或者待五姑娘出府时在马车上做些手脚。
却是未曾想到,竟会用这般阴毒的手段,不要五姑娘的命,却也是要了的她的‘命’。
前朝便因米囊亡了国,大晟对禁米囊极为看重,无论何等身份,十铢便会判绞刑。
即使是荒城也设有禁囊所。
一经发现,无论你是王公贵戚还是贩夫驺卒均会被强压进禁囊所。
那里便是人间炼狱。
女子如若被送进去,怕是很难再容于世间。
远在盛京的世子夫人手段着实下作,不可小觑,如若让张管事得了手,五姑娘若是不想成为傀儡,怕是只能自戕了。
届时便是五姑娘娇贵,吃不得苦,对外也不过是寻个病逝的结果。
苏叶朝窗外看了我一眼,张管事已经被捆了手脚塞了嘴,内院中除了她,上下忙得脚不沾地。
那个眼生的丫鬟正在给张管事施针,苏叶想起巧玲之前同她说的,一直养病的三等丫鬟银钏,她娘曾是医女。
她这般,可不像是大病初愈的。
没多会儿便见木棉带着两个面容娇俏的丫鬟,跟几个粗使婆子从垂花门走了进来,每个人手上都抱着木匣子,还有两个粗使婆子抬着一个炕柜。
如若她没猜错,这些应就是从张管事房中暗室搜出来的。
“奴婢原是想,堂堂世子夫人御下之人定是办事儿极为稳妥的,至少来往信札总不能留下,便派人盯着您,怎么也得抓个现行才好,如今看来倒是奴婢高看您了。”
木棉打开她手上的木匣子,里面均是盛京送来的信札。
她顿然觉得,这些时日小心行事,着实来的可笑。
这个蠢奴怕是还存着拿捏盛京那位的心思,着实好笑。
“您不会觉得,姑娘出事后您还有命在,能同世子夫人邀功吧?”木棉唇角带着讽意,当着张管事的面着人搬来长桌、笔墨。
“这是姑娘身边的锦书,平日里最是喜欢仿姑娘的字迹,今日便让她仿一仿您的,您掌掌眼,看看像与不像,如若还拿得出手,奴婢便派人送到同福客栈可好。”
张管事听言,忽的激动了起来,正在为他施针的银钏满是嫌恶道“您还是老实些,奴婢手上的功夫可还没出师呢,这要是下歪了,怕是要直接送您去轮回了。”
“天寒地冻的,把张管事抬到后罩房去,仔细照顾着。”木棉又瞅了一眼绑在廊庭柱子上的张柳枝“一同送去,在这儿咽了气怕是要平白染了晦气。”
苏叶便见张柳枝如同死狗一般被两个粗使婆子拖走了,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她蓦地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苏叶垂下眼眸,抬手揉了揉心口处,长舒了一口气。
堵在心中的事儿,也算是了了。
搓了搓脸,提了提精神。
无论是懂医术的银钏还是能模仿他人字迹的锦书,五姑娘身边也算是藏龙卧虎了。
而她只不过是会做些吃食,思及此,苏叶便生出了些许危机感。
日色近黄昏,外院已经挂上了灯,府中除了内院伺候的下人,无人知晓今日发生了何事,一个个面带喜色。
五姑娘赏了府里的下人一月月银,大厨房给下人准备
的晚食也极为丰盛,鱼肉均有,往日便是过年也没这般丰盛过,更别提还有赏银拿。
“姑娘,奴婢按您的吩咐已做好安排。这是砚桃传来的消息,不出姑娘所料,那位想要染指您的私产,待得知砚桃已经去了籍只得无功而返。”
程寰玥几不可查的拧了拧眉,声音清冷道“荣安伯府想是羊质虎皮了。”怪不得她会想出用米囊来控制她的荤招来。
木棉错愕,一脸难以置信,抬眼看向程寰玥“姑娘,这不能吧?”她是知道府中是如何奢靡的,怎会外强中干。
程寰玥只勾了勾唇角“小门小户出来的,被奢迷了眼,再大的家业恐也是攥不住的。”她知晓,总要有这一日的,但却没想过竟是如此之快。
“那那她会不会动夫人给您留的嫁妆。”木棉肉眼可见的有些慌神,那可是姑娘将来安身立命的底气。
“她若是有本事伸手,便不会算计那点私产,着实可惜。”可惜她太过愚昧无知,说她胆小却是敢碰米囊,说她胆大却是碍于外祖父家有着她娘的嫁妆单子不敢挪用,哪怕外祖父家已然失了势。
程寰玥揉了揉额角,她如今还未及笄,她还需要荣安伯府这个招牌,如此便如同被捆了手脚般,着实憋屈。
“按原定筹划行事吧。”
木棉脸白了一刹,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躬身道“奴婢晓得了,姑娘放心。”
她其实还想劝一劝的,再不济姑娘也是荣安伯府的嫡姑娘,但凡伯府还要脸面,要立足盛京,便断不会给姑娘寻上不来台面的人家,以姑娘的姿容及明|慧,便一定能与未来姑爷把日子过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