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要去那高墙之内搏前程。
程寰玥微微垂下眼眸,只是挥挥手。
她知晓木棉心思细,也知晓她全心为她,但她又何尝不是。
木槿便是前车之鉴,哪怕她提前避险放了籍,木槿也未能逃开,她又怎会让木棉步木槿后尘,只有她凌驾于荣安伯府之上,才能真的护住她们。
况且,她外祖父才失了势,她爹娘便出了意外。
哪有这般巧合之事,她又怎可能放过害她至亲之人。
这世间,只有那高墙之内才能让她得一线之机,她定要那些人血债血偿。
入冬的边城最是难捱。
哪怕苏叶已经裹成了球,也能感受到刺骨的冷,风吹在脸上就如同刀割一般刺痛。
哪怕到了辰时,天也是暗的。
苏叶推开门,不禁打了个哆嗦,抱着食盒小跑去了大厨房。
青苗见到她便眼神闪躲的垂下头,不敢瞅她。
苏叶这段时日见惯了她这般作态,早已习以为常,也懒得知晓其中缘由。
即使青苗有心算计于她,内院也不是她伸得进去手的。
她与她之间如若有交集,也只有在这大厨房。
刘管事又不是吃闲饭的,哪里容得了青苗在大厨房整事儿,更何况她娘也在防着她,苏叶自是不担心的。
如此无视,让青苗更是心生怨恨,但她却是不敢有任何动作了。
她忘不了张柳枝被草席裹着抬出府的惨状,竟是光着身子,那是被活活冻死的。
下值后,菊香拦住青苗。
“你可真是胆怯如鼠。”菊香眼中满是鄙夷不屑。
青苗咬了咬下唇,垂着头并不言语。
虽菊香如今同她一样只是大厨房打杂的粗使小丫鬟,但她同刘管事毕竟有几分香火情在,她自是心中再不愤也是不敢得罪的。
见她如此,菊香更是心烦恼怒“天寒地冻的,摔一跤怕也是有得罪受吧。”她就差明着与她说了,如若还是这般装糊涂,就忒给脸不要脸了。
“庭廊日日有人洒扫的。”这般脏手的事儿,凭甚让她做,万一被发现她哪里担得起,怕是连个求情之人都是没有的。
“你可要知晓,此事如若成了,最得利的便是你了,我被她害得这般,即使她摔断了腿,也轮不到我去内院送膳食。”
又想得好处,又不愿担风险,这世间哪里会有这般好事。
菊香更是瞅不上青苗了,如若不是再无旁人可用,她才懒得与她虚与委蛇。
见她还是这般垂头不语的模样,菊香只觉得憋屈的很,转身快步离开了。
青苗半张脸藏在项帕中,让人瞧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她好似不嫌冷般,在原地站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僵着身子往回走。
府里发了冬衣,是夹棉的棉衣。
她从未穿过如此厚实暖和的棉衣。
她穿的如此厚实,她还求着她娘把旧衣中少得可怜,已然打绺的棉花重新弹了塞到了项帕中裹着脖脸。
在这避着风的庭廊内,堪堪一盏茶的功夫,都已然忍受不了这刺骨的冷意。
她不敢想张柳枝活生生冻死时的感受。
她不信张柳枝的死是个意外,如若真如木棉姑娘所言,起夜摔了一跤磕了头,被发现时人已经硬了,那她又哪里来的力气脱了自己的衣裳。
就如同她娘所言,她生来便是贱命,她纵然有怨恨,恨不得苏叶立马死了,她才能得了机会代替她。
但她不敢的。
此时的苏叶在小厨房烧着锅子,准备涮锅的食材,并不知晓她竟会因为青苗‘怂’逃过一劫。
第十四章 捉虫
“早便听闻,咱们姑娘身边来了一位在灶上极为有能耐的妹妹,奈何我在外面替姑娘做事,今日总算是能有口福了,妹妹可真真的慧心巧思,这常见的食材往这锅子里一涮,再沾上妹妹调制的这料汁,着实美味。”
这话说的看似在夸人,实则绵里藏针。
一个负责温食的三等丫鬟,哪里能赞一句‘极为有能耐’又暗指她用寻常食材做涮锅,味儿好也不过是全靠着料汁取巧。
而这料汁,在外人眼中便是用的是林婆子祖传的方子。
这般就差明说苏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不仅如此,还自抬身份,强调她是为姑娘办事儿的,手上可是有真才实学的,不像苏叶这般取小道儿,钻营罢了。
“银钏姐姐喜欢就多用些,这羊羔卷是新鲜小羊羔现切出的,最是适合涮锅子,一点羊膻味都是没有的。”
苏叶并不接招,她一个8岁没见识的边城小丫鬟,哪里能懂得高门内院丫鬟们间的明争暗斗,又哪里能听的懂这般拐弯抹角的话外音呢。
一脸真诚的为银钏介绍,这般倒是让银钏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着实有些憋屈了。
银钏不自在的扯了扯唇角“我惯是不喜羊肉的,倒是让妹妹平白受累了。”
银佩瞅了银钏一眼,见她这般也着实觉得有些没趣儿,她要是能改一改这拔尖儿的性子,怕是早就升上去了,哪里还能有着一身的本事,却还同她一般是个三等小丫鬟。
如今更是不着调了,为姑娘办事儿得了夸,竟直接抖起来,当着木棉姐姐的面,就敢这般矫揉造作。
可以装傻,但却不能真傻。
苏叶见银钏这般,便不再出声,垂头吃着碗里的青菜。
木棉抬起手捏着帕子擦了擦唇角“原是想钏妹妹今个儿受了累,没甚胃口,倒是没有想是这锅子中涮了羊肉不合钏妹妹的口味了,早知这般,我该提前问问妹妹如今的喜好的。”声音很是柔和,脸上也挂着笑,却是不达眼底。
银钏听言心中一沉,更多的则是不满“木棉姐姐您抬举了,都是妹妹我的不是,倒是平白否了苏叶妹妹的一番心意了,这是姑娘看我办事儿得力赏给我的粉珊瑚串子,今日我便借花献佛送与妹妹,只要妹妹不记恨我才好。”
如若不是她做事不稳妥,哪里会害得木槿姐姐绞了头发。
如今竟还好意思同她摆大丫鬟的架势。
银钏这般作态,不仅是把苏叶往火架子上烤,她哪里担得起‘借花献佛’这四个字,也是当众折了木棉的脸面。
如此激进的性子,五姑娘怎会容她在身边做事。
苏叶很是不解。
“既然是你银钏姐姐的一番心意,定是不好辜负了,还愣着作甚,快快接着。”木棉冷了脸,真当她是好性呢。
谁不是银钏最是稀罕这条粉珊瑚串子,日日不离身的。
苏叶自是不会折了木棉的脸面,便真的伸手接了过来,对着一脸错愕的银钏福礼“谢谢银钏姐姐,妹妹却之不恭了。”
书瑶、锦书二人对视一眼,也紧跟着从身上取下拿得
出手的物件。
“这是姑娘原先在盛京时赏给我的翠玉雕蝶簪子,送与妹妹做见面礼。”
“我可是舍不得送妹妹姑娘给的赏,没有你银钏姐姐、锦书姐姐来的大方,这是我在盛京时淘的嵌玉珍珠金簪子送与妹妹,可是不许嫌弃。”书瑶笑着直接别在了苏叶的发髻上。
“就你促狭,这是嫌姑娘给你的赏少了。”木棉抬手点了点书瑶的鼻尖。
书瑶便顺着杆子道“那便是要姐姐在姑娘跟前,多替妹妹我美言几句。”语气中带着撒娇。
“好好为姑娘办差,哪里还真少的了你的好。”木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
银佩见此,也紧随着从身上解下来一个红锦缎彩绣香囊“这是我亲手绣的,里面放了安息香、甘松、琥珀、薄荷和枣仁,睡觉时你放在枕边有助眠安神之效。
木棉看向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银钏淡淡道“钏妹妹不喜这顿吃食,便早早回去歇着吧,这段日子也苦了钏妹妹了,待明个儿我亲自替妹妹在姑娘跟前邀功请赏。”
语罢便不再搭理银钏,对还在站着的苏叶温言道“还傻站着作甚,几个姐姐给与你见面礼,可是要记这个情儿,你书瑶、锦书,还有银佩三个姐姐平日里最是馋嘴,小心哪日便吃空了你这个小厨房。”
却是未提银钏。
“姐姐这般说,我们可是不依的。”书瑶伸手晃了晃木棉的手臂,微微撅着个小嘴,满是娇态。
银钏死死攥着拳,指节因用力都显得有些发白。
她哪里想到苏叶竟真敢收下,那可是极为珍贵的粉珊瑚手串,就是盛京高门的姑娘怕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上面还有一颗价值千两的海珠子,她拿出来便是断定她是不敢要的。
哼了一下,转身便离开了。
“木棉姐姐。”苏叶适时故作有些担忧的看向银钏已经走远了的背影。
木棉轻轻拍了拍苏叶的手,安抚道“无需忧心,咱们姑娘最是明理的。”
“谢谢姐姐。”苏叶语中尽显依赖,木棉自是受用。
银钏见银佩回来,微微抬起下巴,脸上尽显鄙夷道“你也是小家子气,姑娘平日里也没少了你的赏,既然要巴着木棉怎就只舍得拿出一个自制的香囊,就是院子里洒扫的粗使小丫鬟也是瞧不上眼的,这般还不如不跟着这道儿风呢,平添笑话。”
“今儿个的笑话怕就是你了,怎还好意思隐喻她人。”
银佩原先对银钏自是让着的,她本就不是个喜欢跟人争的,又没个一技之长,原先领的就是姑娘院子里跑腿儿的轻省活计,心知二等丫鬟的位置是怎么轮也轮不到她的。
但今日银钏这般张狂,木棉姐姐自是要压着她的,这二等丫鬟的位置,她便不用想了。
这几日苏叶为姑娘做的事儿她也是知晓一二的,是个能经得住事儿的。
说不准那苏叶真有一番造化呢。
那她为何还要受这个气。
“好啊,你们一个个都欺负我,待明日我定要求姑娘做主。”银钏气红了眼,指着银佩怒道“原先我还觉得你是个好的,你以为巴着木棉,便能得了什么好,想往上走也是要看自身有没有那个能耐,姑娘可不是好糊弄的。”
“这般便是欺负?这可是你平日里惯会做的,今个儿木棉姐姐叫着咱们几人一同吃锅子,偏偏你要作妖掐尖,心思就差明晃晃写在脸上了,这般为何都是心知肚明的。”
“好一句心知肚明,我为姑娘在外办事儿可是把头别在腰间的,哪里是你们一句两句话就能抹掉的,想踩着我的功劳往上爬,也要看你们自己站不站的稳。”
真真的应了那句话,会咬人的狗不叫,平日里一副不争不抢的好人样,说什么到了年纪便会求了恩泽出院子嫁人的模样都是给她瞅的。
她这是阴沟里翻了船。
银钏话说的难听,银佩自是恼了。
“这世间又有谁是不能取代的,别说是盛京了,就是在这边城,医女也是不少的,哪家药堂子没有,也不知你哪里来的傲气,整日里沾沾自喜,好大喜功的样子着实让人没眼看,被几个粗使小丫鬟捧的不知天高地厚。”
动不动就把为姑娘做事儿挂在嘴边,着实可笑,这院子里有几个没为姑娘做过事的,显的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