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叶虽担着瑶华宫掌事大宫女之责,实则并无品级,如今却也算是官身了,正三品昭仪身边可设掌事女官一位,正九品。
福禄原先领的虽是跑腿的差事,但在程寰玥授意下代管着另外几个小监,中监之位自是顺理成章是他的,虽在品级上只有从九品,但在这宫中也能算是牌面上的人物了。
前朝覆灭同宦官当政也是分不开关联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大晟朝未免重蹈覆辙,便是圣上身边伺候的大监高和忠品级也不过才正八品。
只有正三品之上的主位娘娘身边才可设中监一位,福禄殚思极虑想跟个主子,想要的便是这中监之位,他都做好了苦熬十载的准备了,谁能想不过短短三日,这泼天富贵便得了。
惊喜若狂之色是怎么都掩不住的,红着眼眶磕头,赌咒发誓往后一定对程寰玥忠心耿耿,他干爹在内务府持筹握算大半辈子,前年才升了中监,而他只用了三日。
苏叶原本还克制着自己心中的心潮澎湃,见福禄这般又哭又笑的惊喜欲狂的模样,也有些端不住了。
九品官身意味着什么,相当于上一世的县委秘书、便是派出所所长见了她都得递根烟。
更何况在大晟,要知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句话并非只是句谚语,虽在大晟九品是芝麻官,但那指的是在县城上。
如今便是程寰玥止步于此了,往后无子无宠,只要苏叶能安稳活到二十五岁,就可按大晟宫规出宫,待出宫后若是留在盛京也可做个教养姑姑,寻常人自是不敢随意欺辱她的。
若是远离盛京寻个安稳的县城,哪怕是县太爷见了她也会敬着些的,这般便是大晟无女户,但也可安稳活下去,无人会欺。
今日起她也就有了后路。
程寰玥倚靠在美人榻上,唇角勾着笑,这般倒是出乎意料,细想也猜到几分缘由,不禁觉得有些许好笑。
她前日初次承宠,却是被折腾得够呛,但同前两回相比较,在那浴桶之中圣上却是要的没有前面狠了,她那时虽昏沉着可也并非没了意识,思及此更觉木棉所言非虚,苏叶便是她的小福星。
乐安大长公主私下同她说过,圣上着重养生之道,他原先阳气受损,调理十余载才康健,偶尔放纵一回倒也无甚,次数多了万一又损了阳气便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她也有些受不住,只一次便正好。
“娘娘,内务府来人了。”福顺躬身垂头在殿外道。
程寰玥收回思绪,在兰慧搀扶下坐直了身子,抬眼看向苏叶。
苏叶忙对着还跪在地上的福禄道“赶紧起来收整下,你如今可是咱们瑶华宫的福中监了,这般又哭又笑之态可是要折了咱们娘娘的脸面。”语罢便走出内殿。
内务府的吕嬷嬷笑的如同盛开的花儿般,阿谀求容道“怎敢劳烦苏姑娘亲自出来接奴婢。”
“嬷嬷这般客气做甚,奴婢还指望着嬷嬷给咱们瑶华宫选些好的。”苏叶不留痕迹的瞅了眼跟在吕嬷嬷身后的几个宫婢小监,其中有个微微垂头露出如羊脂玉般雪白脖颈的宫婢,蹙眉似笑非笑的瞅向吕嬷嬷。
吕嬷嬷面上稍显些不自在,压低声音凑到苏叶耳边轻语道“苏姑娘,娘娘如今盛宠便是您借给奴婢几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在此时触娘娘的霉头,可奴婢在内务府人微言轻的,周大监亲自带来的,奴婢也不敢推辞,就当带着她出来溜一圈。”
初入宫时给带路的内务府小监便提过这个周大监,便是因他选人时便安插了别有用心之人进来。
福禄私下同她交过底,原本他干爹费了力气把他同福康、福顺一同安排到一处,为的便是往后相互照应些,谁能想临了福顺便被顺和给替了。
宫婢之中兰慧是另有缘由,那般腌脏作呕之事苏叶知晓后直接让她生理性不适,虽因此对她照顾几分但也未敢全信,程寰玥同淑贵妃势如水火,而淑贵妃宫中郑中监要对她行龌龊之事,这事儿上便有些巧了,还需观望。
至于云织,明面上着实咋呼,好似事儿都显在脸上,但在这后宫之中若真如她这般‘单蠢’恐难安稳活到今日,更何况还能从内务府谋划条出路来,到主子跟前伺候。
程寰玥满打满算入宫三日便被晋封为正三品昭仪,赏了封号‘华’字,便是淑贵妃在明年上也应会暂避锋芒,这个周大监竟直接做了明棋。
一时间苏叶有些想不通,她稳下心神对着吕嬷嬷付诸一笑“这般倒是奴婢误会了嬷嬷您,便如嬷嬷您所言只当带她从内务府出来活动活动腿脚。”语罢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塞给吕嬷嬷。
“给嬷嬷您压压惊,想来您也是为难。”
这荷包入手轻飘飘的,吕嬷嬷眸中却是闪着光亮,这般装的定然是银票子,有着头两回的经验,华昭仪娘娘出手是极为阔绰的,想来至少是百两一张的,笑的眼眸都眯成了缝。
“还请姑娘您一会儿在咱们娘娘跟前为奴婢美言几句,您看左边那两个小丫头一个是跟奴婢沾亲带故,远房侄女叫红樱儿是个老实敦厚的,若是娘娘不嫌弃便留着伺候娘娘,另一个王盼儿家就在盛京,在常乐巷口支了个面摊子。”
苏叶仔细观察了下便微微颔首,红樱儿自是要留下的,这是吕嬷嬷投诚之意,至于王盼儿家在盛京又恰好住在常乐巷也好掌控,上回便故意少选了一人就是为了等着吕嬷嬷,好在未让她失望。
小监人选苏叶并未做主,而是交给了福禄决定,他本就是从内务府出来的,自是要比她知根底。
人贵有自知之明,福禄自是不会目短于自见,便选了两个同他没有任何交情,平日里在内务府也是沉默寡言只晓得垂头做事的。
吕嬷嬷凑到苏叶跟前附耳低言几句,苏叶颔首浅笑便带着吕嬷嬷去了内殿给程寰玥磕头,吕嬷嬷不愧是宫中老人,这吉祥讨好恭贺之话让人听着便舒服,这般又得了一支金簪子。
待吕嬷嬷离开后,新进瑶华宫的两个宫婢红樱儿、王盼儿,两个小监长喜、宁远四人才跟着福禄进了内殿给程寰玥磕头。
程寰玥给了赏便把安排差事之事全权交给苏叶负责。
福禄成了中监自是不好在兼着跑腿的差事,这差事能常在主子娘娘跟前露脸,若做好了指定是少不得赏的,福康虽眼热但也知晓轮不上他,他性子不够谨慎,在外面容易给主子娘娘招惹事端,届时恐要被赶出瑶华宫。
福禄便想着提拔福顺,福顺比福康瞅着便伶俐,苏叶也是想卖福禄个好的,但福顺这个名字起的却是不好,同三公子院子里那个抖搂出三公子有龙阳之好的小厮同名,想来程寰玥会膈应。
思衬道“我知晓你们三个认的一个干爹,举亲不避嫌的道理咱们娘娘自是知晓,也不会在意,但这日子若是过得太顺心了便容易出差错失了本心。”
福禄脸上满是趋奉“福顺的名是干爹给起的,他原先在家里叫平安,昨晚上还跟奴才说想家里了,奴才正想跟姐姐您说,让他改
个名字叫福安,也算全了他念想,姐姐您要是同意,奴才今个儿便报内务府去。”
他虽不知晓缘由,但一定是福顺的名字犯了主子忌讳,本就是无根之人为了前程改个名字算甚,他便直接替福顺做了主。
苏叶笑逐颜开,这个福禄一点就透着实让人省心“倒是个孝顺的,自是要如了他的意,正巧还有个叫顺和的,两个顺也难免平日里唤错人。”
“福康那小子性子不谨慎,但知晓轻重安排他守宫门最是合适,顺和跟宁远在殿外洒扫,长喜做些杂活您看这么安排如何?”
“自是稳妥,咱们主子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你可万万别让主子失望。”苏叶虽对福禄的安排很是满意但也不忘敲打两句。
“姐姐您放心,说句露骨的话奴才心知肚明,只有主子好了奴才才能在这宫中活的像个人,定然不会做那叛主之事。”
“好日子还在后面呢。”苏叶心知福禄是肺腑之言。
云织本以为瑶华宫又新来了两个宫婢,这殿外洒扫的差事应是不用她做了,未曾想竟只是多安排个宫婢过来,心知恐是真疑了她,眸中微不可察的闪过几分阴狠,虽心不甘但也知晓只得先蛰伏下来再慢慢筹划。
装作无意撞了与她侧身而过的王盼儿一下,见她捂着胳膊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云织心下便知晓她的性子忙脸上挂上歉意道“妹妹真真的对不住,我这心里不顺便未曾注意到你,都是我的不是。”
说着便从发髻上拔下一支银簪不等王盼儿反应就插在了她的发髻上。
“这便当做赔礼了。”
第五十五章
王盼儿惊愕中夹杂着怯弱道“这般小事哪能要了云织姐姐您的簪子。”语罢便要抬手,被云织先一步按住抬起的手道“妹妹这般就是跟我见外了不是,往后你我二人负责殿外洒扫,朝夕相处自是要毕力同心的。”
“那奴婢便不与姐姐客气了。”王盼儿脸颊发红,眸中露出几分感动神色,若是仔细观察其中还掩着几分贪小之色。
云织唇角微微勾起,眸中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鄙夷,只要占了‘贪’字,便易拿捏。
待云织走远后,王盼儿才抬起手从发髻上拔下银簪子,她仔细瞅了瞅只觉银簪上两朵梅花连接处做工有些许粗糙。
思衬再三后她去寻了苏叶,把刚刚在殿外之事一五一十毫无遗漏的同苏叶说了后又道“原本奴婢并未多寻思,只是这支银簪子整体做工如此精巧,偏偏这两朵梅花相连的地方却稍显粗糙,奴婢试了不像是有什么机关,可总是觉得心中不踏实。”
苏叶接过簪子,仔细观察了下也觉得有些不对,簪子上这两朵梅花像是后接上的,心下了然对着王盼儿莞尔而笑道“你先回去,仔细些别被她发现端倪,平日里你与她一同当差,若是觉得有哪些不对的地方便私下来寻我。”
“奴婢晓得,请姐姐放心。”按宫中惯例,应是唤掌事女官姑姑的,但苏叶年岁尚小,唤姑姑着实怪异。
苏叶待王盼儿离开后并未耽搁,直接去寻福禄同他说了此事,福禄蹙着眉接过银簪子道“姐姐,福安原先家里是在铁匠铺打杂的,他同内务府银作局的长光是老乡,刚入宫那会儿本想去投奔的,但他手笨就没能留下,不若等晚些奴才带着福安一同过去。”
“可信吗?”苏叶担忧走露了风声。
福禄思衬再三颔首道“奴才同长光虽接触不多,但那小子着实爱财,这有钱能使鬼推磨,在内务府当差的小监不知分寸的早就被抬出宫了,若是姐姐忧心,不若就让福安借了工具来,只是以他的能耐恐是难恢复如初。”
苏叶递给福禄一张百两银票子“办妥当了,仔细些。”
福禄接了过来“您就瞧好吧。”
他先是寻了福安过来,又去自己屋里拿出一个装满了金瓜子的荷包,数出三十五粒金瓜子带着福安去了银作局。
银作局
“哟,这不是福中监吗,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银作局来了。”
银作局管事林中监阴阳怪气道,他同福禄的师父有些龃龉不合,虽平日里不至于拿底下小的撒气,但谁让福禄升得快,短短三日就是旁人的大半辈子,别说是林中监了,便是福禄他师父心里头也是酸得很。
福禄脸上挂着笑,对林中监说的话一点都没往心上放,他得了便宜,旁人尖酸几句有何不可“您像往常那般喊奴才福禄便是,哪里当得起福中监,全是仰仗奴才师父照顾。”
林中监嗤笑‘呵’了一声“你可别给你那师父脸上贴金了,仰仗他照顾,他能有这本事,全是你小子运道好,行了,你这过来是做甚,华昭仪娘娘那有何吩咐?”
“奴才是私事,福安就是福顺,他亲妹子入秋就该及笄了便想着用主子赏的金瓜子打支金簪子送回去,还劳烦您行个方便。”
福禄往林中监手里塞了五粒金瓜子,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算你小子懂事,这福安比福顺听起来顺耳多了,你那师父肚子里半点墨水都没有,竟乱起些俗名,进去吧,正巧今儿个长光不当值。”
言外之意福禄自是明了。
“给您添麻烦了。”
长光眸中满是歆慕之色“华昭仪娘娘出手真是阔绰,竟随随便便便赏了你们金瓜子,用二十粒就足够打个并蒂海棠金簪了,这是银作局新画的样子,旁处可是没有的,剩下的金瓜子不若换些宝石珍珠镶嵌上,别看我这私留下的宝石都是边角料,打磨好了也是能传家的。”
福禄同福安两人对视一眼,福安便起身去了门口,稍稍开了一点门缝观察着外面。
长光见此微微蹙眉,心知这是有旁事让他做,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福禄从怀里掏出来的一张一百两银票子吸引住了。
“这话可先说到前面来,这后宫阴私之事我可是不掺和的。”他虽是爱财,但前提也得是有命花才行。
福禄把银簪子递给长光“你先仔细瞅瞅,这簪子有没有问题。”
长光接了过来,刚一入手就发觉了不对之处“这簪子分量不对。”
见福禄露出疑惑之色,他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我打小就在这银作局,你们尿尿活泥巴时我就开始玩金银块子了,这般大小的银簪子不该这个分量,虽相差不大。”
“你的意思是,这簪子被掏空了?”
“掏得不多,这两朵梅花里至少有一朵是半空的。”
语罢长光便脸露不舍的把银票推了回去“这档子事我是不沾的,我这有些用坏了的工具你们拿回去,旁的事儿我就当不知晓。”
福禄又把银票塞给长光“你只需打造一支一模一样没有问题的银簪子就成,尤其是这两朵梅花之间接口处要仿出来,这般不算为难你吧。”
长光寻思了会儿便收了银票子“丑话说到前面,这支有问题的你们拿走,后日你们再来取蒂海棠嵌宝金簪。”
福禄回了瑶华宫后半点都不敢耽搁,就带着福安寻苏叶。
“长光不愿多掺和,只答应另打一支一样的银簪子。”
“你这般随机应变定是要记你一功。”苏叶对福禄的行事做法很是满意,这长光也是个聪智懂明哲保身的。
福安带着工具在苏叶屋里便把两朵梅花相接之处掰开了,里面装着少许红褐色的药粉,小心翼翼倒在棉帕子上。
苏叶仔细观辨,只分辨出含有藏红花、川芎,旁的却是她才疏学浅了,这药理知识博大精深并非她浅学一年半载便能掌握的
。
但凭藏红花、川芎这两味药便能猜出这药粉定是用来害人滑胎的。
“这几日你仔细盯着云织,定然勿让她离开瑶华宫半步。”
“姐姐放心。”
苏叶收拾好银簪等物便去寻程寰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