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须发花白的炼丹师笑到癫狂:“你说什么要替天行道,你自己还不是吃了用这些小孩炼出的药。”
闻人听雪不为所动,又把剑往他胸膛里刺进一寸,冷冷说道:“死到临头,胡言乱语。”
那个炼丹师是有点疯癫在身上的,他兴奋的瞳孔来回收缩舒张,鼻孔翕动,竟然十分陶醉地深深一嗅。
“一个小孩可炼一炉丹,一炉丹有一百枚丹药,你身上的药香老朽不会闻错,只有皇宫的贵人才用得起这样精纯的药。”
听到皇宫两个字,闻人听雪有过一秒钟的动摇,继而十分坚定地说道:“你胡说,我根本不曾吃过这样的药!”
那炼丹老头又发出一阵笑声:“献给皇宫的药,一个小孩只炼出一枚丹药,你身上的药香熏得老朽鼻子都疼喽。”
他的鼻孔又剧烈地的翕动起来,“小丫头,四个月了吧?”
“哈哈哈,可笑可笑,你已经吃了四个小孩啦!”
闻人听雪瞳孔一颤,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那次被羽落清偷走解药后,师尊带回的新解药她正好吃了四次,就在昨天,她还刚刚服下过一枚。
那老头癫笑一声:“白璧有瑕,心魔已成!”
闻人听雪一剑挥出去,砍掉了他的头颅。
炼丹师的头颅滚了一圈,竟然又滚回了她的脚边,癫狂的神色凝固在那张老脸上,眼中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和闻人听雪对视着。
闻人听雪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她抖了抖滴血的长剑,回去找到了团儿,抱着团儿离开了这个满是罪恶的地方。
来时是白昼,离开时是黑夜。
天上一点亮光也没有,闻人听雪的白衣变成了红衣,抱着团儿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前行。
路过一口井时,团儿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姐姐,我想喝水。”
闻人听雪在井边打了一桶水,用手为碗,捧着水给团儿喝。
团儿喝完水,像小猫一样躺在闻人听雪怀里呜咽了一声,“姐姐,我想娘亲和爹爹了。”
说完这句话,团儿的眼睛慢慢闭上了,再也没有醒过来。
一段缘分,以一碗水开始,又以一碗水终结。
闻人听雪抱着她,抚摸着团儿的羊角辫,她从井上滑落下来,后背倚着冰凉的井,一只手在身上摸索一阵,从腰间的储物囊里拿出一个白瓷药瓶。
一枚雪白的丹药落在她指间,她微微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抖着手,缓慢地捏碎了药丸。
一道紫色的雷电划破漆黑的苍穹,头顶上的苍穹似乎裂开了,使人目眩的惨白光芒在天上迸裂开来,黑夜亮如白昼。
闻人听雪看清了。
雪白的外壳剥落了,红色的粉末正从她指腹间扑簌落下,赤红如朱砂。
一道惊雷在天空炸响,滚滚雷霆降落,苍穹在怒吼,大地在震颤。闻人听雪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捏碎了一枚又一枚药丸。
那些赤红的粉末堆积在她的掌心里,
惊雷滚滚而落,大雨倾盆而至。
那些红色的粉末变成了一汪色泽艳红的水,从闻人听雪的指缝间流淌下来。
她握紧手,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目光穿过倾盆的雨幕,仰着头望向漆黑的苍穹。
隆隆雷鸣,雷火烨烨,又是一道闪电划破苍穹,她的双瞳倒映出闪电的影子,那横贯长空的电光似乎落在了她的眼里。
双眸已然赤红如血。
闻人听雪走火入魔了。
她回到了烟都,开始闭门不出。
直到羽重雪的生辰那一天,数道烟花在烟都怦然炸响,烟都一片火树银花,只有师尊居住的梨峰依然清幽安静。
正在静修运功的闻人听雪呕出一口血,血落在掌心,从指缝间淌落,眼前的种种情景和那日重叠起来。
闻人听雪又愧又悔,蛊虫啃噬经脉,心魔也再难压制。
她握着那把铁剑下了山巅,走到以前的住处,现在那已经是羽落清的屋子了。
羽落清和师尊都为羽重雪庆生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闻人听雪一剑劈开羽落清居住的屋子,细雪正放在剑架上,落上了一层灰尘。
闻人听雪拿走了细雪剑,回到山巅的陋室之中。
一身盛装的羽重雪竟然站在一颗梨树下等着她。
闻人听雪笑了笑。
细雪剑铮然出鞘。
第40章 肉灵芝7
闻人听雪那一剑给她的太子小师弟留下了难以治愈的心疾。
距离闻人听雪和商枝离岛的那一日, 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天,此刻碧海潮生的梨花苑中,刚刚针灸过的羽重雪坐在罗汉床上,皱着眉头穿好了衣衫。
他住在梨花苑的偏殿里, 梨花苑到处开满了梨花, 碧海潮生这个地方充满古怪, 所有植物的花期都变得很长很长,梨花开了很久也不曾衰败,花期一直持续着。
金不换知道太子喜欢梨花,背着弯刀在梨树中找了半天,折了好几枝梨花回来, 放在罗汉床的酸枝木炕几上。
羽重雪穿着一身天青色衣衫, 脸上略微带着一丝病容,一头泼墨似的青丝散落下来,犹如上好的锦缎。
便是闺房中娇养的大家闺秀, 也不见得有如此乌黑亮泽的秀发。
他微微垂着头, 拿着花剪将这几枝梨花修剪了一番, 插在炕几上长颈青瓷瓶中。
梨花素白,青瓷如碧水, 显露着主人的高雅意趣。
金不换背着弯刀站在他身边,见羽重雪一直盯着瓷瓶里的梨花, 就知道太子又在想他的那位师姐了。
太过专情,对帝王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身为一个帝王,就该雨露均洒, 泽被苍生。
见太子面色郁郁,不等太子开口询问,他便十分尽职地说道:“刚得了信鸽传出来的消息, 她们乘坐的玄武巨船朝着西海魂族的方向去了。”
羽重雪眉头微微一皱,眉宇间现出一丝困惑来:“西海魂族?师姐去那里做什么?”
金不换咳了一声,支支吾吾地说道:“属下令人细查了那姓商的底细,那个姓商的土夫子金盆洗手后,曾在西海魂族的边境开了一家豆腐铺。”
说完这番话,他不禁小心地瞧着太子的脸色。
见太子面露怒容,金不换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属下估摸着,那土夫子怕是要带着闻人姑娘重操旧业,继续在魂族边境卖他的豆腐。”
羽重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在膝盖上的手已经紧握成拳,手背冒出道道青筋。
“师姐她疯了么?”
“居然要去卖豆腐?”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烟都的天之骄女,百年难寻的剑道天才居然弃剑不顾,要去魂族卖豆腐。
羽重雪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想象师姐卖豆腐的样子。
闻人听雪这种人,是山巅雪天上月,无论如何都与卖豆腐这三个字扯不上任何关系的。
或者说,闻人听雪这四个字,便是与人间的任何尘埃烟火格格不入的。
不只是羽重雪这么觉得,就连天人境界的高手金不换也是这样认为的。
那姑娘是罕见的武学奇才,年纪轻轻便是地鬼境巅峰的强者,在剑道上建树颇深,假以时日,说不定也会成为名动天下的女剑仙。
没听说过哪个剑仙是卖豆腐的。
背着双刀的魁梧壮汉也陷入沉思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嘶了一声,幽幽说道:“若真是这样,实在是暴殄天物。”
正在此时,一个侍卫走上前,躬身说道:“公主想要来看望太子殿下。”
羽重雪的原本紧皱的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
立在一旁的金不换听到公主二字,也挑了挑浓密漆黑的眉毛,脸上露出了看戏的表情,带着一丝幸灾乐祸,问道:“太子殿下还是不见吗?”
那日文人听雪的话犹在耳边。
想起那日师姐说的话,雨重雪又是一阵热意上涌,脸颊微微泛红,耳朵也红了起来。
金不换显然也记得竹林里闻人听雪那番惊世骇俗的话,此刻看向太子的目光不禁带了一丝揶揄。
“不见。”羽重雪当即立断地说道。
侍卫领命退下。
羽落清早已等候在外,虽然穿着白衣戴着面纱,但露在面纱外面的眉眼是细致描摹过的,头上挽着精致的发髻,戴着白玉雕就的梨花发簪,就连耳饰也是梨花。
她打扮的十分素净淡雅,一身皎洁的白衣迎风而立,与满园的梨花相互映衬,十分清新脱俗。
她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见侍卫从后院走出来,一双杏眼不禁微微亮起。
下一瞬却见侍卫面带歉意,回禀道:“太子殿下正在休息,不便见客,公主请回吧。”
羽落清的双眸又暗淡了下去,脸上露出强颜欢笑之色,把手中的食盒递给侍卫:“这是本宫精心熬制的鸡汤,李侍卫给太子哥哥送去吧,告诉太子哥哥趁热喝。”
侍卫接过羽落清手中的食盒,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把食盒送进去了。
“太子殿下,这是公主送来的鸡汤。”
羽重雪又揉了揉眉心,对侍卫挥了挥手:“随意处置吧。”
那侍卫拎着食盒退下去了。
等屋中又剩下他们二人,金不换自顾自地叹了一声,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当日闻人姑娘说公主对太子殿下怀有别样的心思,也不知是否是真的。”
羽重雪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
金不换身体往后一仰,扯着粗犷的大嗓门说道:“哎哟,太子殿下可别嘲笑属下了,属下可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几次,哪能知道女儿家这些九曲十八弯的小心思哟。”
这位天人境界的高手抬手摸了摸下巴,“我瞧太子殿下从那日起就开始避嫌,显然是把闻人姑娘的话牢牢记在心中了。”
羽重雪欣赏着青瓷瓶里的梨花,屈起一根手指轻轻敲击着酸枝木炕几。
“师姐虽为女子,性格却清正刚直,从不会污蔑他人,想必她是察觉到了什么,才在竹林里说出了那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