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尊说过,失控的蜃龙危害性太大了,放任下去会导致生灵涂炭,他说蜃龙神智有损,魂灵有缺,铜汁封眼,咒枷缠身,所以蜃龙坠海之后再也飞不了天。”
“咒枷是什么?”
“是一种刻满了符文的锁链,锁住了蜃龙身上的各个关节,因为每一条蜃龙都拥有九品天人的战力,破坏性太恐怖,所以这种锁链的质地非常的坚硬,哪怕是九品天人的全力一击,也无法将这种锁链斩断。”
宋时绥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想要斩断他们的长生梦,就先要斩断蜃龙身上的锁链!
*
空翠山崩,手拿折扇身穿淡青色衣衫的男子从山中走来,脚尖一点,便轻飘飘地踏入了云端。
大泽山崩,手持古剑的男子脚踏虚空,迎风而立,身姿飒沓如流星,黑雾涌现,黑云上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人,笑道:“哈哈,可真是热闹啊。”
东阳山崩,发如炽火的中年男子从烟尘中走出,双眸与发色皆为赤红,每走一步,空气便泛起一阵奇异的波动,周围的草木皆迅速地发黄发蔫,地上留下一串焦枯的似乎被高温炙烤过的脚印。
剑门山崩,黑云遮天,怀抱金琵琶的男子带着鬼脸面具从叠嶂的山林中走出,鬼卒列成两排,群魔乱舞,夹道欢迎。
隐秀山崩,鬼哭狼嚎,一个穿着黑白八卦道服的中年男子从烟尘和不详的红光中走出,双目漆黑如墨,发丝半黑半白,手持一把黑白柳琴。
青幕山崩,一个满是书生气的中年男子从山中走出,他气质儒雅,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色衣衫,头上带着黑色方帽,身后背着两把刀鞘漆黑的刀。
玉华山崩,白衣白发的仙人从青纱帐似的群山峻岭里走出,雪白衣袖垂落时,露出了手腕上带着的一个工艺复杂的金手镯,金子被锻造成麦穗模样,环绕着手镯中间的一轮金色月亮。
龙牙山崩,倾塌的山石之间,一个体格雄壮魁伟的男子站在一块巨石头上,他手拿蓝银色的流星锤,下身穿着兽皮缝制的裤子和鞋子,上半身却打着赤膊,精装的身体上满是纵横交错的疤痕,有些伤痕狰狞地隆起,如一条条蜈蚣似的盘踞在他身躯上。
天狼山崩,穿着帝王服侍头戴冠冕的男子从满山的红光里走出,冠冕垂下的珠帘遮住了他上半张脸,他露出的下半边脸在红光中威严又妖异,他左手持着一把金光闪闪的宝剑,右手握着一枚玉符,珠帘晃动间,隐隐露出一双锐利的眼。
紫金山崩,穿着一身桃红色衣衫的男子踏云而来,他姿容艳丽,脸上带笑,一双眼睛顾盼生辉,衣衫上罩着一层桃红色的薄纱,乘风而立时薄纱舞动,仿佛立在云端之上的仙子。
重云山崩,穿着黑色短打劲装,扛着黑色大铁锤的精壮中年男子从山中走出,脚下似乎含着千钧的力道,每走一步脚下的大地都会跟着震上一震。
封印阵法已毁,三绝山崩,诡异红光中穿着一袭玉色衣衫的男子从穿空乱石里走出,天上雷云纷涌,天雷劈落,男子不闪不避,他张开手掌,掌心握着三枚铜钱。
雷光降下,男子睁开一双金绿琉璃眼,原地起卦
铜钱落地的声音响起。
有人高喝起来,用古怪的调子吟唱着。
“如有神助,占卜长生!”
黑云遮天,风雷大作,又有更多的人吟唱起来。
“如有神助,占卜长生!”
“如有神助,占卜长生!”
从封眠中苏醒的天人腾云驾雾,乘风驭雪,风声哀嚎,又是一场浩劫。
二次山崩后的第二十七天,长生殿那个青铜浇筑的大殿中,无数条漆黑铁索之上,王座从最初的四个,已经增加到如今的二十四个,王座上坐满了人,一千二百年的人杰皆汇集此处,看着占卜出的卦象。
“哦,这卦象倒有意思。”
“此卦为天风垢。”
“上乾下巽,乾为天,巽为风,变卦为泽风大过,上兑下巽,兑为泽,泽在风上,有泽水淹没木舟之象。”
“女壮,勿用取女。”
“女子过于强势,不适合娶为妻室,寓意阴阳相遇,刚柔相济,但阴柔渐盛,有与阳刚相争之势。”
不知是谁笑了一声,悠悠说道:“看来这次的太岁是个女子,还是个不好惹的女子。”
第356章 朝暮2
玄武巨龟在烟波浩渺的海面上航行, 巨龟的脑袋半埋在海面下,鱼群游过,巨龟便睁开巨口猛力一吸,海面顿时出现一个小小的漩涡, 漩涡消散后, 巨龟从海水下扬起头颅, 露出两只灯笼大小的绿色眼睛。
落日的余晖将海面染成了一片粉金色,天空也是粉金色的,偶尔能看到几只海鸟在粉色的烟霞中飞过,涂着朱漆的栏杆上,江雨眠正坐在上面看日落。
她的身体很薄, 像一片纸, 没有什么重量,颈项纤秀脆弱,似乎微微用力就能这折断, 雪白的衣衫从栏杆上垂落, 金粉色的余晖落在她的衣裙上, 光线和衣袂一起,在风中悠悠地飘荡着, 似乎是一只即将乘风飞去的白鸟。
天上布满烟霞,粉红色的云朵镶着金边儿, 脚下是波光粼粼的海面,坐在栏杆上看海,似乎海也变得渺小起来, 江雨眠不禁想起她十二岁那年,那一年她爬过一个很高的烟囱,穿着很薄很薄的裙子拍照, 那会已经是秋天了,生态环境还没有太糟糕,在城市的郊区能看到许多鸟,每到秋天,能看到成队的燕群往南迁徙。
天空好似着了火,全是大朵大朵的火烧云,耳边是快门不断响起的声音,她在风中瑟瑟发抖,仰头看着天上的飞鸟,希望能像鸟儿一样生出双翼,,一直飞到那些着了火的云朵里。
那时她刚刚十二岁,正是走出童年期步入少年期的的时候,生理和心理都会发生许多显著的变化。
她那会儿常常莫名其妙的忧郁,虽然经常被各种夸赞声包围着,但她很难被讨好,也很难开心起来,所以脸上笑容不多,从来都是冷若冰霜的样子。在学校里,老师不太喜欢她,因为她总是请假,经常是老师嘴里的反面例子。同学也不太喜欢她,因为她的课余时间都用来拍照,要么就是用来补请假时落下的课,整个少年期都没有什么玩伴。
她脸颊上的婴儿肥开始褪去,身体快速抽条,变得很瘦很瘦,脸上的轮廓也越来越明显,她眼窝深,眉骨高,鼻梁非常挺直,容貌有了非常强的攻击性,即使在笑,眼睛里也没有温度,拍照的摄影师说她长了一张美丽又昂贵的犟种脸,让人觉得很有距离感。
这组照片让江雨眠的身价翻了五倍,在那个网络还不算太发达时代,她已经小有名气,还靠着这组照片接到了一个电影里的小角色,饰演一个在饥荒里逃难的孩子。
江雨眠觉得这个角色和她本人非常贴切,因为在她成为很有名的童模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吃饱过。
她发呆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当烟霞里的那道白影降落下来的时候,她还以为又是一只白鸟从眼前飞过,直到周遭的空气骤然变冷,她才微微抬眸,看着从烟霞里飞下来的月扶疏。
他悬停在空中,手里依旧捧着那个巴掌大的白玉药鼎,雪白的缎面靴子踏着虚空缓缓走来,带着一身冷冷的月桂香气,坐在江雨眠身边。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这里的烟霞虽美,却远不及栖霞山。”
江雨眠说道:“哦,我知道那里,那是你父皇和母后定情的地方,听说你少年时在栖霞山住过一段时间,日日夜夜卧在烟霞和粉雾里,真是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她脑后的白色发带被风吹到了月扶疏脸上,来来回回地撩着月扶疏的下巴,风里飘来一阵淡淡的茉莉香味,月扶疏看着天上的绯色烟霞,微笑着说道:“那里不仅有晚霞和粉雾,还有满山遍野的粉黛草,习武累了就在那里睡一觉,醒来后去栖霞湖划船,在湖光山色里发呆一整天,困了就躺在小舟上睡一觉,醒来后夜凉如洗,便静静躺在小舟上看疏星淡月。”
江雨眠嗤笑:“这样的日子你过了几十年,有什么稀奇的。”
月扶疏说道:“这样的日子不稀奇,遇到眠儿之后的日子才稀奇,逍遥自在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不是为你大动肝火,就是为你大动干戈,我这样说,尖酸刻薄的眠儿还满意么?”
“月扶疏,这是前往碧海潮生的航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月扶疏看着远处的海面,平静地说道:“什么时候,眠儿也开始在乎我的想法了?”
“月扶疏,你少给我扯东扯西的!”
“小太岁,真是从来不尊师重道啊。”
江雨眠耐心不多,拽着他的头发狠狠一扯,月扶疏不得不偏过头来看她,对上江雨眠那双又凶又冷的眸子了,只能无奈地笑了笑,随后抬起手来握住江雨眠的手,手腕猛的一发力,猝不及防之下,江雨眠被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拽进月扶疏的怀里。
她的脸狠狠撞上了月扶疏的胸膛,他的身体硬如石,冷如冰,撞得江雨眠鼻子一酸,脑门发疼,眼里不由自主地沁出了一汪泪。
最后一点夕阳余晖散去,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月扶疏伸出双臂抱住她,他臂上有千钧力道,如蟒蛇绞住猎物般缓缓收紧,哪怕江雨眠已经是九品天人,依旧被他勒得骨骼生疼。
月扶疏冰凉的嘴唇贴到了她的耳边,他轻轻呵出一口冰凉的气息,低声说道:“用心血浇灌的花朵,小心呵护还来不及,怎能忍心看她逐日凋零,又怎能容忍那些丑恶的鬣狗撕扯她的花瓣。”
江雨眠冷冷地说道:“如果你的脑子还清醒,就该立刻把我扔进丹炉里炼药,我可不想像个畜生一样被人扒去衣衫,赤身裸体地躺在砧板上被人开膛破肚,我只要想想,就恶心透了。”
月扶疏将她抱在怀里,淡淡说道:“若是被我扔进丹炉里炼药,不还是要被我脱下衣衫赤身裸体的扔进丹炉里吗么,丹药的杂质越少越好,当年我手把手教你炼丹,你如今全都生疏了么?”
江雨眠的语气里满是讥讽:“我都不记得自己的衣衫被你脱了多少次了,又是多少次赤身裸体的站在你面前,你把我当一盆花草似的,整日里搬来抱去,我从来不把你当男人,你也从来不把我当女人,你现在说这个,月扶疏,你不觉得自相矛盾吗?”
“从来不把我当男人?”月扶疏轻轻笑了笑,并不见气恼,他的声音如潺潺流水,依旧悠闲从容,云淡风轻,他脸上带笑,微垂着眼眸解开了腰带,略微敞开了衣襟,露出了冷玉般的胸膛。
在江雨眠不解的眼神中,他冰冷的手掌握住江雨眠的手探入他的衣襟里,冰冷的掌心紧贴着江雨眠的手背,捉着她的手,去缓缓地抚摸他的喉结、胸腹、一路向下、直至那不可言说的欲孽滋生之处。
月扶疏的身体,江雨眠看过很多次了,每次江雨眠的冰魄神功出了岔子,两人都要褪去衣衫泡在寒池里闭关修炼,有时候一泡就是半个月一个月,纵使有袅袅寒气遮挡,天长日久,总能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要是其他人做出这个举动,那肯定是干柴烈火,男女调情,多多少少有情欲的成分在,但江雨眠知道,月扶疏只是很平静的在和江雨眠探讨“他是男人”这件事。
依照江雨眠对月扶疏的了解,就月扶疏这德行,真想和一个女人发生什么事儿,他是不会这么循序善诱缓缓推进的,这个男人从一出生起就没有被什么人忤逆过,一个觉得世界都为他而转的男人,是不会尊重任何男人女人的意志的,就是他想睡谁的老祖宗,那个倒霉蛋都只得认栽,连夜把他祖宗从坟里刨出来。
没办法,江雨眠一直都觉得月扶疏脑子有病,在他还是幼童时,对这个世界的种种认知还处在一片朦胧时,他过早地修炼了冰魄神功,又在十几岁的时候取得了别人六七十年才能取得的成就,这导致他思维方式和脑回路与正常人有很大不同。
他看待世界的眼神是非常冰冷的,态度是非常漠然的,手段是非常冷酷的,行为是非常无情的。
江雨眠虽然也过早的修炼了冰魄神功,但她上辈子是一个三观健全的现代人,该有的喜怒哀乐和人类该有的生理欲望她一样都不缺,修炼冰魄神功后只是让她的情绪变得更加冷静而已。
江雨眠抬头看月扶疏。
一个仰头,一个低头,两双眸子对视间,两人不约而同地微妙地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月扶疏低声说道:“这些年凡是你想学的东西,凡是我所会的,无一不对你倾囊相授,唯独男欢女爱,我教不了你。”
江雨眠脑子里冒出了一串省略号。
永远有着少女容颜的年轻女郎微微蹙眉,鼻子也跟着眉毛一起皱了起来,一张雪白雪白的脸还没有男子的手掌大,长长的睫毛在皎洁的月色下有些毛茸茸的。
月扶疏轻轻抚摸着她雪白雪白的脸,继续说道:“自从我将冰魄神功修炼至大成境界后,我母亲常常悔恨,说不该过早地让我修炼这灭绝人欲的功法,而如今我对你,也同样如此。”
江雨眠的脑子里又冒出一串问号:“如此什么?”
“人之一生,极乐之事能有几件?”
江雨眠听懂了,皱着鼻子说道:“你觉得你剥夺了我的这种快乐,所以你觉得良心不安,于是便想要身体力行地教会我?”
月扶疏说道:“难道不应该吗?”
江雨眠瞪眼:“难道应该吗?”
月扶疏看着她瞪圆的眼睛,唇角微微翘了翘,似笑非笑地说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我已经教导出这世上最年轻的九品天人,普天之下,还有谁比我更有资格教会你这件事?”
江雨眠再次冷笑起来,阴阳怪气地说道:“拜师尊所赐,我这个毒太岁冰雪封心,如今更是四面楚歌,怕是永远都不懂什么是男欢女爱了。”
月扶疏看着她:“眠儿,你想要的东西,就算是千难万难,我总归是会给你的。”
江雨眠眼神尖锐,语气凉凉,充满嘲弄地说道:“给我?你拿什么给我?有了第一次山崩的教训,二次山崩之后,想要长生的九品天人必定会结成同盟来围剿我,有玉京古族的神算在,我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过去,哪有什么以后。”
“月扶疏,你要真这么舍不得我死,那就陪我一起死好了,”江雨眠笑着拽住了他的衣襟,鼻尖抵着他的鼻尖,“一起跳进丹炉里,烧成灰也不错啊。”
第357章 朝暮3
月扶疏哼笑一声:“就算是死也要和我在一起么?到底是我舍不得眠儿, 还是眠儿舍不得我?”
鼻尖抵着鼻尖,冰冷的呼吸交融在一块儿,眼中倒映着彼此的眼眸,彼此虹膜上的纹路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长长的睫毛几乎要贴在一起。
这种距离, 实在有些危险了。
江雨眠欲往后退, 刚刚动作,月扶疏冰冷的手掌忽然贴上了她的后脑,冰冷的手指穿过发丝,不给她丝毫会退的机会。
鼻尖又贴在了一起,月扶疏低低的笑了一声,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愉悦, “眠儿,你逃什么?”
江雨眠语气不善,伸出手指按住他的鼻尖, 脑袋微微后仰, 剔透的紫色眼珠犹如没有温度的宝石, “月扶疏,你又在发什么疯?”
“发疯这种事, 似乎是眠儿更擅长些,都说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想来是被你逼疯的,”月扶疏轻轻说着, 又微微低下头,冰冷的柔软嘴唇贴上了江雨眠的唇,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他的嘴唇非常冷。
而暧昧和情感又总是在适宜的温度中滋生。